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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久病纏身的楚公子病好了!這是京城內最新也是最大的新聞,也是時人茶餘飯後的話題,傳得沸沸揚揚。
      一說起楚公子,無人不稱讚起醫仙的醫術和蓮心姑娘的巧手,有人甚至說醫仙的醫術天下第一,連南方的神醫跟毒怪都無法比擬,簡直把她們當成活神仙了。
      北醫仙南毒怪,雖然南毒怪成名稍晚,但向來是並稱排名的,沒有人知道孰高孰低。可現在只要談到醫仙,個個是讚不絕口,但一談到毒怪,莫不是負面的批評,甚至是罵聲連連。
      一來是北方人對這南方的毒怪認識不深,二來是因為懷恨在心的楚大到處散佈毒怪的壞話,也就讓原本不熟悉她的人更加厭惡這個活躍於南方、擅長使毒的半個醫者。
      他因為當初求醫被拒,挾恨報復,所以逢人就道南毒怪的壞話。
      可靈樞的本事,北方人哪裡知道呢?聽人講也講,這南毒怪的名聲在京城已被批評到一無是處。
      但是,儘管滿城已經蜚言蜚語,當事人似乎不受這些流言影響。
      此時的靈樞正蹲在郊外雜草堆中,用鋤鐮小心翼翼地將藥草割下,然後放進自己帶來的竹簍裡。
      這個地方是她昨夜偶然間發現的,她沒想到這樣荒蕪貧瘠的土地竟然能長出多種藥草。於是她彷彿見獵心喜般,備好了器具就馬上來開採。
      戚少礱悄然來到,看到的就是靈樞正將採到的藥輕輕地放進竹簍裡。
      他未加思索,欲走向她。
      「注意你的腳下,你的每一步都可能讓一個生命消逝。」在他要邁開步伐時,她突然道。
      「是、是,我會小心我的每一步,不會讓任何生命在我腳下死去。」連連點頭答應後,他躡手躡腳,模樣十分滑稽地越過草堆走到她身旁,然後蹲下。
      她冷眼看著他的動作,確定他沒有踩到任何一株寶貴的藥草後,才低下頭繼續手邊的工作。
      「我還以為妳心情不好,躲到這荒郊野外了。」他意有所指地道。
      他剛從城內過來,自然聽到了不少有關於她的蜚語。
      「名與利不過是身外之物,我沒什麼好不高興的。」她依舊冷冷地道,冰冷的語氣真讓人聽不出一絲情緒。
      她不在意別人怎麼說她。
      他也深知這一點,聳聳肩沒多說些什麼。
      對他來說,靈樞就像是這塵世間不願沾世俗的一朵青蓮,可是儘管不願沾染,還是會被這紛紛擾擾的世俗所擾。
      正所謂人不染紅塵,紅塵自擾人。
      他不管別人怎麼說她,那些閒言閒語就算了,但若是有人膽敢傷害到她,他絕對不會坐視不管,儘管現在他沒了武功,拼了命也不教靈樞受一絲委屈。
      「這草長得好特別,叫什麼名字?」他指起一株長著淡綠色花朵的野草,接著還未等她回答,就動手將草根挖起。
      草根圓而帶黃色,表面有魚鱗狀之物,看起來就像一隻小雞。
      靈樞看了他手上的藥草一眼,淡淡吐出兩個字:「黃精。」
      「原來這個就是黃精啊!」他以前是有聽過,可沒親眼見過,不過正確來說,就算他瞧見了也不見得會知曉。「那這個呢?」他又指著另一頭的紫色野草。
      「紫舒。」她看了野草,立即道出所名,停頓了一下,又繼續道:「這種藥草可以驅散寒邪、強健消化器官、促進肺機能使血行旺盛、又能促進腸管的蠕動、鎮咳、祛痰,在醫治病症很有效。」像是背誦似地,她唸出藥草的功效。
      「這麼厲害啊!那這個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問出興趣來,他又指著開著藍色花的野草。
      這種草的葉子橢圓形狀,葉緣呈現有鋸齒狀。
      「這是常山,用於抗瘧。」她回答。
      「原來這些不起眼的草都有功用。」他有感而發,喃喃地道。
      「怎麼,你現在想改當大夫了?」她調侃。
      瞧她還有心情開玩笑,可見心情不壞。
      「沒有,問問而已,我才不會搶妳的飯碗。我呢,最多當妳的小藥童。」雖然說只是隨口問問,但他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要多了解她、跟她拉近距離,而不是永遠都隔著一面紗、永遠只在面紗下猜測她的面目跟想法。
      「有我這個撫遠侯當妳的藥童,妳應該感到很榮幸,而且,是妳一個人專屬的喔。」對她,他不會掩飾自己的欲望。
      面對他的玩笑話,她輕笑了一聲,道:「還沒見過這麼老的藥童。」說著,她站了起來。
      「這不,見到了?」見她站起來他也跟著站起來。
      「採完了嗎?」
      「嗯。」她將東西一一放進竹樓裡後,欲將竹簍背起來,戚少礱卻搶先奪走竹簍背了起來。
      「我來吧!」
      靈樞看了他一眼,對他的行為沒太大反應。
      反正他常常愛搶她的工作去做,他倒也見怪不怪了。
      他喜歡做就讓他去做唄!
      此時,微風吹拂,帶來舒爽,也許想要感受這風,靈樞一向疾速的腳步緩了。
      沒一會,已經和後頭的戚少礱並肩行走。兩人無聲走了一會兒,突然,戚少礱牽起靈樞的手。
      「你─」她第一個反應就是想收回自己的手。
      「我真希望能就這樣牽著妳的手,一輩子都走下去,哪怕這條路很長很長,我也寧願瞧不見盡頭。」他接著道。
      原本想抽回自己的手,但聽見他深情的話後,靈樞卻放棄了收回手的念頭。
      不同於往常的冷言冷語或是直接給他一拳,她只是靜靜地讓他牽著。
      也許她在思索著一輩子有多長,也許她不想理會他,也許她真的被他感動了…有太多太多的也許,可是不管哪一種也許都不重要,對戚少礱來說,重要的是她的手已經願意讓他牽著!這對他來說何嘗不是一種默許呢?至少是個起頭、至少她不那麼抗拒自己了...
      這是否意味著,他可以有一絲的期待?
      「瞧不見盡頭,好嗎?」她淡下眼。「不怕嗎?」
      曾經,她也有過這樣的感覺,被關在地牢那段時日,分不清白晝和黑夜,她不知道何時才能重見天日,不知等著自己的究竟是明天還是無止盡的黑夜。
      「不怕。」他道。同時,握著她的手更加用力。
      「有妳在我就不怕。」
      感覺到自個兒的心頭微微一顫,靈樞停下了步伐。
      為什麼,他這麼信任自己?
      「怎麼了?」他問。
      但她沒回答,只是隔著黑紗凝視著他好一會兒,才道:「我累了。」然後,抽出自己的手。
      感覺到手中的溫度離開,戚少礱霎時楞住。
      他不明白她突然轉變的原因。
      「走吧。」在他還在思索之際,靈樞已經邁開腳步往前。
      戚少礱無奈,只得趨步跟上。
      兩人靜靜地走了一段路,彼此沒有再交談,其間的氣氛十分的靜謐,兩人各有所思。此時,突然好幾條蒙面的人影閃入,將他們兩人團團圍住。
      一見他們光天化日之下蒙面、揚刀,來著不善,戚少礱立刻將靈樞拉到自己身後。
      「妳就是毒怪靈樞?」帶頭的黑衣人問。
      「對,我就是靈樞。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在靈樞還沒來得及回答時,戚少礱搶先回答。
      這一回答不僅靈樞連在場所有黑衣男子都很錯愕。
      一名小嘍嘍上前附在頭領耳邊,悄聲說:
      「老大,上面說靈樞是個女的,這個靈樞是男的,我們會不會找錯人了?」
      聞言,他立刻打了那名嘍嘍一巴掌。
      「什麼找錯人,我管他是男還是女,反正只要叫靈樞都得死。」接著他轉向戚少礱道:「小子,怪只怪你爹不好,沒事給你取了個靈樞,靈樞靈樞,聽起來就注定要輸,瞧,多難聽!」
      靈樞是戰國時代記載在黃帝內經的一卷論述針灸的古籍,這是當初曲如意為她取的名字,從那時起她便就叫靈樞。今天竟被這個沒水準的人取笑,這要讓地下個個學醫的祖師爺知道了,可不氣得從棺材爬了出來!
      「廢話少說,你們想怎樣?」靈樞問。衣襬下的手已經悄悄探向腰間的行袋。
      「我剛不是說了,誰叫靈樞誰就得死!」氣死他了,他們兩個是都沒在聽嗎?「兄弟們,上─」
      一聲命令下,眾人拔出刀劍,不由分說便往兩人砍去。
      見刀劍砍來,戚少礱只得放開靈樞,往一邊閃躲。
      靈樞衣袖一擺,毒藥粉立刻從袖口灑出撒在他們身上,搶在前頭的蒙面人慘叫了幾聲便應聲倒下,在地上打滾。
      「我的臉─好痛呀─」
      接著後頭的幾個便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再上。
      「砍她的手─」不曉得誰喊了一聲,只見一群人又圍上去猛攻擊靈樞的手臂。
      靈樞一面退一面使用毒藥粉,可那群人攻擊太過猛烈,一不小心便讓劍劃傷了右手手臂,鮮血頓時流了出來。
      「靈樞─」見她受傷,戚少礱心急如焚,可無奈眼前這幾個難纏的傢伙像趕不走的蒼蠅,打完了又來、打完了又來、打完了又來。
      如果是之前他一定能輕易解決這些人,可他現在已經沒了武功,光用拳腳對付眼前的敵人就已經很棘手。
      「原來那女的才是靈樞,兄弟們,砍那婆娘!」不曉得又是誰又喊了一聲,讓本來在對付戚少礱的黑衣人都圍攏到靈樞這邊來。
      「殺了她就有賞!」
      聽見有賞金,黑衣男子紛紛提起刀劍要砍向靈樞,毫不停歇。
      靈樞輕盈往左右閃躲,轉身之際借力使力抽出幾枚銀針迅速朝他們發去。雖然擊中幾個黑衣人,但他們攻勢沒有減弱。
      「唔─」她悶哼了一聲。
      一個閃躲不及,左手又被劃上了一刀。
      眼看靈樞就要死於這群人揮刀亂砍下,突然一條人影閃入戰場,迅速輕揮舞著手中的長劍,沒幾下那些人又一聲聲的慘叫後便倒在地上了。
      這人穿著一身錦衣,英氣勃發,眉宇間軒昂不凡,正是恭親王府的毓瑾貝勒。
      「毓瑾。」一見來者,靈樞便開口喚他。
      「妳沒事吧?」輕鬆解決了這群兇神惡煞,毓瑾上前扶住她。
      「沒事,只是皮肉傷…」她伸出手點了自己的穴道,暫時止住了血。
      「靈樞,妳─」
      除了毓瑾以一敵好幾個人的英雄救美的英姿外,跑過來的戚少礱正好看見的是他那隻扶著靈樞的手,於是他想也沒想就衝上前去。
      戚少礱正想要開口叫他放開手的時候,靈樞身後原本該是乖乖躺好的黑衣男子突然站起來,大喊了一聲,又是一刀劈來。
      「去死吧─」
      「靈兒─唔─」戚少礱見狀,立刻推開靈樞,硬生生地為她挨下這刀。
      毓瑾立即用劍打掉黑衣男子手中的刀,並將那人制服。
      他將劍架在他脖子上。「說,你們到底是誰派來的?」他瞇起眼,冷聲問。
      「呵呵…哈哈…毓瑾貝勒,你別想從我口中套出什麼,我是死也不會說的,主子是不會放過你們的!今天是我技不如人我認了─」說著,伸長脖子在毓瑾還來不及阻止下往劍鋒一抹,黑衣男子自盡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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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親王府的大廳上,靈樞與毓瑾正坐著談論一些事情。
      兩人雖然認識數年,可靈樞說話的語氣依舊冷淡,一點也不像是在跟故人交談。但,這樣冷若冰霜的她才是他認識的靈樞。
      「妳的傷好多了嗎?」毓瑾問。
      從郊外回到恭親王府一路上,他見她一直掛心著戚少礱,反倒忽略了自己的傷,就連回來後也只是草草為自己上了一些藥。
      他是真心交這個朋友,自然關心她。
      「本來就沒大礙,上了藥就沒事了。」靈樞淡淡回答。
      她對自己的傷並不在意,她比較想弄清楚的是今天所發生的事,包括是誰想要她的命,又為何要她的命?
      她得罪的人是很多,可不過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仇小怨,而有深仇大恨的那些人都還在她自己的掌控之中。
      「你怎麼會到郊外來?」她問。
      「近日,京城內到處流傳著有關於妳和醫仙的流言,才得知妳已經到了京城,原本打算去客棧打聽妳的消息,在半路上遇見那群黑衣人,覺得有異就跟了過去,沒想到竟會遇上這事。」所幸他有跟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妳最近可有得罪了人?」
      聽見末了他的問話,靈樞只是一笑。
      得罪人根本就是她的看家本領,更是家常便飯。他該問的應該是她最近沒有得罪別人吧?
      「會不會是傳出妳的謠言的那個楚大?我聽說他似乎對妳不救他兒子的事非常不諒解。」他推測著。
      近日來,因為楚大的惡意中傷,他也聽了不少關於靈樞的閒言閒語。
      聽他一提,楚大的身影立刻浮現在靈樞腦海,可下一秒即被她否定了。
      「他沒那個能耐。」
      楚大身材豐腴,雖是富商,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麼看他還是一個富商,一點也不像深藏不露的人,而且就算那群黑衣人是他請來的好了,有人會為了殺人而連自己生命都不要的嗎?那恐怕是一些死士才做得到的事。
      而且…那個黑衣男子對自己的事絲毫不了解,甚至連自己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反而是毓瑾,他毫無猶豫就說出毓瑾的名字,還知道他是個貝勒爺…,可那些黑衣人擺明就是針對自己而來,難道目標是…
      所有思緒頓時都在她腦海裡轉呀轉,沒幾秒已經從中理出頭緒來。
      「那只剩下一種可能了。」他道,眸光閃過一絲異樣。
      他也猜測到了。
      「他們希望死的人是右青。」她斷下定論。
      因為只要她死了,右青也活不了。
      雖然內心早已經有答案,但聽見靈樞肯定的回答,毓瑾臉色還是憂悒了起來,不發一語的思索著。
      一個處在深閨的柔弱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誰想要她的命?
      「既然知道是為了右青而來,那就不干我的事。至於是為了什麼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自己心中有譜就好,我的責任只在於解她身上的毒。」她又是如同往常冷冷地道,並不關心這件事。
      與自己不相干的事,她不願插手,而且她相信以毓瑾的能耐定能處理好這件事。
      「我知道,」他點頭示意。「青兒身上的毒就有勞妳了。」
      「省了那些客套話,我只要你記得你說過的話,否則我能救她也能讓她死。」她嚴聲警告。
      「當然,我答應妳的一定會做到。」他回答地不卑不亢,並不為她所言所懾。
      認識了靈樞快三年,他知道她嘴吧壞可心腸不壞,甚至他以為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個性實則只是想將自己的良善隱藏於其中。
      他原是用自己的生命向她換取解妻子右青身上的毒,後來在右青哀求下她才改了條件,要他平反太醫李祚所收的冤屈。
      李祚原是宮中的一名太醫,在幾年前涉嫌刺殺聖上一案因而被貶官並流放到夔州。
      右青身上所中的這種無色無味的無影毒據說就是李祚所創。這種毒藥丸世上僅有三顆,它厲害之處便是中了這種毒的人,脈象會靜止,不管怎麼把脈,完全就是一個死人的脈搏,什麼症狀也診斷不出來。一年半載還不會死,可身體會漸漸虛弱直到死去。
      這種毒除了從小培育的藥人的血混合數十年生長一次的寒珠草喝下能除外,根本無藥可解。
      而右青會中這種毒,實與李祚的妻子,曲如意有關連。
      曲如意原與李祚結縭生下一女,可卻又愛上了敬謹王爺,也就是右青的阿瑪。為了嫁給敬謹王爺,她狠心拋夫棄子且處心積慮懷了敬謹王爺的孩子,雖然如願嫁進了王府,可敬謹王爺最鍾愛的還是元配孟蘭福晉,為了拔除眼中釘,她從李祚那邊偷來毒藥讓懷了身孕的孟蘭服下。
      之後孟蘭生下右青,這毒竟也傳到她身上。所以,右青格格打從出生就帶著毒,身體一直羸弱,也才有時人戲稱的病格格之名。
      「我會配好藥讓人送來,屆時,你只需讓她服下即可。」
      「多謝。」雖是一場交易,可他內心還是很感激她答應救愛妻。更何況,身為天子底下的臣子,為百姓洗刷冤情本就是他份內應為之事。
      「你不必多禮,我說過我們只是各取所需,這只是一場交易罷了。」她淡道,刻意把他們之間的關係說得利益。
      她知道他不是壞人,也知道他是個值得深交的對象,更知道他是深愛著自己的妻子。
      「要我救她是要等同代價的。」
      「聽聞毓瑾貝勒與少福晉恩愛鶼鰈情深,就不知道貝勒爺是否願意用自己的命來換她一條命?」
      她在他身上,瞧見了爹的影子。
      但,她不願他們的關係變得複雜。因為只要一扯上感情,很多事就會變得麻煩,就如同她跟戚少礱一樣。
      「貝勒爺、靈樞姑娘。」從客房出來的候太醫向兩人打聲招呼。
      「侯太醫,他傷勢怎樣?」靈樞問。
      這個他指的是戚少礱。
      「他…,戚侯爺無大礙,休息幾天即可。」侯太醫諾諾地回答,顯得有些心神不定,略為遲疑。
      「我去看他。」說著,靈樞就要往客房走去。
      她得親自去看看才能安心。
      但才走了幾步卻被侯太醫叫住。
      「靈樞姑娘─」
      靈樞回過頭看他,等著他說話。
      在她的注視下,侯太醫從衣袖裡拿出一本手札,交給靈樞。
      一看到手札,靈樞身子微微一震,然後別過頭,不去接那本手札。
      那本手札是李祚多年研究無影毒的筆記,唯一的重點是最後一頁清楚寫著:此毒無解,唯有雪蓮。
      李祚在死前將這本手札託人送到好友侯太醫手中,也因為這本手札,侯太醫得以憶起李祚的女兒李雪蓮,才能找到靈樞來為右青解毒。
      「你留著或者丟了吧。」她拒絕收下。
      「可這…,這是妳父親的遺物,是他留給妳的。」他將手札推到她面前。
      靈樞沉默地垂首望著地上,不發一語。
      「雪蓮?」
      「他最終想到的依然不是我。為什麼?這就是作為一個大夫的孩子的悲哀嗎?」她喃喃地說,一向堅毅的臉上有了哀傷的神情。
      打從她有記憶以來,娘親就沒有在自己身邊,雖然有爹代替娘親照顧她,可爹爹一心都還是在他的草藥跟病人身上。爹爹對那些前來求醫的病人都能和藹慈祥對待,可爹爹對她卻是十分嚴格,她的生活幾乎每天都必須泡在藥草浴中、喝著似乎永遠喝不完的藥湯,不然就是背一些藥草名,學針灸、學醫術、學著怎樣去當個大夫。
      這樣的日子一直沒改變,直到了十四歲那年,爹爹才讓人送她到神醫曲如意那邊繼續學習醫術,只是,從此她就沒再見過爹,連最後一面也沒見上。
      有時候,她真的很怨自己的父親,總是把病人看的比自己重要,甚至花費了十幾年將自己培養成藥人,然而還是為了救人…,就連他死之前,還是只想著怎麼解無影毒。
      靈樞將手札至眼前推開。
      「現在在你面前的是靈樞,不是李雪蓮,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李雪蓮這個人,從今以後只會有靈樞,只有靈樞。」說完,不等他反應便逕自往內院走去。
      「貝勒爺…」侯太醫無奈地看向毓瑾。
      「由她吧!這是她的選擇。」他看著靈樞離去的身影,淡淡地道。
      儘管靈樞在人前是如此的高傲,她離去的背影卻是那麼的落寞…
      對自己的爹娘又愛又恨,他懂這樣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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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多了嗎?」靈樞一進房內,便問。
      此時的她已將斗笠摘下,但臉上還是圍著黑色面紗。
      雖然依舊看不清楚她的容貌,但露在外面的一雙冷冽清晰的瞳眸顯得格外熠熠醒目。
      躺在床上的戚少礱似乎想事情想的入神,沒注意到她進房來。
      很少有事情可以困擾著他,也很少時候,他的眼裡會瞧不見靈樞的。可現在他不僅深深困惑著,甚至連靈樞進來都沒發現。
      靈樞走近床邊,由上而下地俯視他。
      深邃的眼眸、堅挺的鼻翼,立體的臉龐分明,還有那不時銜著笑意的薄唇。
      他的確有張好看的臉。
      「在想什麼?」
      被人擋去了光線,戚少礱抬眼,對上她的美眸。
      美目盼兮,這是他最愛的一雙眼。
      他坐起來,噘著嘴。
      「跟毓瑾貝勒聊完了?」
      看她還站著就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著。
      靈樞柔順地順從他,乖乖坐在他身旁。
      「嗯。」
      怪了,這次竟沒推開自己?他對靈樞的反常有點好奇。
      「妳跟他...,你們剛在聊什麼?」他對毓瑾還是懷有戒心。雖然剛侯太醫有大概解釋一下靈樞跟毓瑾的關係,也特別強調過毓瑾很愛他的妻子,可他腦海裡還清楚記著毓瑾扶著靈樞的那個親暱畫面。
      雖然同朝為官過,畢竟是漢人,他與那些王孫貝勒鮮少有交集。
      想他,花了快三年時間才能讓她坐在自己身邊,而那個半路殺出來的毓瑾貝勒竟然就這樣光明正大地在他眼前摟著他心愛的女子。
      這叫他怎麼甘心?怎能不嘔氣?
      靈樞看了他一眼,原本不願回答,可是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開口簡單回答:「是關於右青的病。」
      「穆察右青,那個病格格?」為官數年,雖然他向來不喜歡跟那些滿人打交道,滿人認識的沒幾個。但這個右青格格在京城可是出了名,只因她從小就未曾斷過藥。
      前幾年,他聽聞這個病格格出嫁了,原以為她會嫁給濬親王府的阿哥,沒想到竟是嫁進了恭親王府。
      他記得更久以前聽人說過,右青格格與濬親王次子─文棠貝子感情甚篤。
      雖意外但不驚訝,畢竟世事難料,誰能保證一成不變呢?像他和籽衣不就是個例子…
      晃了晃腦,他不願再去回想。
      靈樞輕輕應了一聲。
      「你們…」他又問。「認識很久了嗎?」語氣中充滿濃濃醋意。
      沒辦法,他就是沒辦法漠視那個人。瞧他隨身散發的霸氣,與生俱來就是個王者,要他假裝看不見還真難。結果弄得自己好像是個醋桶似的,而且還沒處打翻,只能對自己發脾氣。
      「三年兩個月。」她想也沒想,準確說出時間。
      她會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在侯太醫找到她時,她正準備起程到北方來。
      什麼!三年兩個月!他認識靈樞也才快三年,那個傢伙竟然比他多出一些些,是不管怎樣都要贏他就對了?
      頓時,他撇起嘴不說話,對著自己生悶氣。
      「怎麼了?」靈樞瞧出他的不對勁。
      今天的他好奇怪,不是想事情出了神,就是平常要他閉上嘴都不肯的他今天竟然也有不想說話的時候。
      他看著她沉默了好一會兒。
      「最近…,我發現自己好像越來越不了解妳,雖然我從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可是我有一種害怕的感覺,怕妳會離我越來越遠,甚至害怕這一切到頭來會不會所有事情都不是我想像的那樣。」
      聽他這樣說,靈樞微微一楞,一時之間竟無法領會他的意思。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將頭靠在他肩上,依偎著他。
      「靈兒?」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他有些訝異,因為這不是強勢的她會做的行為。
      「如果事情真的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呢?」她輕輕地道,嬌柔的語氣透露出一股無力感。
      她真的累了。
      「我─」在他要開口回答時,靈樞伸出纖細的食指貼在他唇上,制止他出聲回答。
      「等事情告一段落,我們回西塘去,從此過著閒雲野鶴的日子、再也不管任何事好嗎?」她柔聲地道。清澈的眼眸蒙上一層灰濛,沒了昔日炯炯的氣燄。
      看著依在自己身上的女子,是如此的纖細嬌弱。
      他不禁伸出手輕輕擁著她。
      「好,咱們就回西塘去,開一間小小醫館,妳當大夫我就當妳的藥童。」他允諾,同時低下頭親吻她額上鬢黑的青髮。
      眼前的這個女子是他渴望深愛的女子,他怎麼也沒辦法拒絕。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擁有她,就算要他放棄所有的一切他也願意。
      「嘻,我不要這麼老的藥童。」她發出輕聲一笑。
      這一笑,足以讓他失了魂。
      他愛她銀鈴般的笑聲,愛她的笑容,雖然看不到,可只要看到她微笑時瞇起來彎著的雙眼,他心情就會跟著愉快起來。
      他從來沒這麼在意一個女孩,即使是他青梅竹馬的未婚妻。
      她搖頭。「不過,我不當大夫,咱們就種種田地,當個平凡的小農好嗎?」說完,抬起頭望著他,似乎是想徵求他的同意。
      「嗯,都依妳。」他想也沒想便答應。「以後不管妳做啥要去哪,我都要跟著妳一輩子,妳不許丟下我,聽到了沒?」並許下一生一世的誓言。
      「我答應你,以後不管我要去哪我做啥都不會丟下你,一輩子天涯相隨。」
      此時,靈樞垂下眼,嘴角心滿意足地勾起一抹微笑,可惜的是,在面紗阻隔下他沒能看到。
      「天涯相隨。」
      戚少礱擁著靈樞,兩人靜靜地依偎著一會兒。
      被他擁在懷裡,緊緊貼著他的身體,感覺到他越來越發燙的體溫,和越來越混濁的氣息。
      「為什麼…」突然,她喃喃地開口。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這麼輕易地就答應我?你難道不好奇我是怎樣的人嗎?不好奇我這面紗下是怎樣的面貌嗎?」她忽然轉了語氣,冷聲地問。
      他加緊手中的力道,更緊緊地擁住她,就怕她從自己手上消失。
      「我的確很想知道,但我寧願不知道也不想逼妳。」從來都不想,他不想她為難,而且他相信哪天她想告訴他就會告訴他,他願意等。
      靈樞一怔,隨即斂下眼,不教他瞧見自己的情緒。
      她沈默不語,因為現在她內心有著不同以往的心情,她驚覺地發現她不再是那個對任何人任何事一向冷漠的靈樞了。
      在經過她視為親人的師父和師姊無情的對待後,她原以為自己的心早已死了,可現在…他…,為何又要讓她動心?又要讓她有希望?讓她感到活著也許還有理由存在?
      他大概是這世上唯一會對自己好的人了。
      突然,她有個念頭─她不想騙他,他值得更好的人…,可是這個人不是她,但是,更不應該是他那個自私自利、虛情假意的未婚妻─榮籽衣。
      「你可以後悔的。」說完,她等待著他的回話。
      可等了一會兒還是不見他回答。
      「少礱?」她自他懷中抬起頭,才發現他鐵青著臉,似乎忍著極大的痛苦。可儘管痛苦著,他擁著她的手還是緊緊摟著她的肩,雖然用力可一點也沒抓痛她。
      「怎麼了?傷口又疼了是不是?」她緊張地問。
      他只是搖搖頭,要她別擔心。
      看著他緊皺著的臉,靈樞當機立斷立刻點著他的穴道後,迅速從針袋中取出幾根銀針往他百會、內關、腧、孔最…等多穴扎去。
      他原本鐵青的氣色立刻恢復了許多。
      「我沒事,妳別擔心。」他一睜開眼,便見她緊深鎖著眉頭,冷眸透露出的盡是擔憂的眼神。
      看她為自己擔心的模樣,頓時讓他揪了心。
      「要是真的擔心,就親我一下,我會好得更快。」他扯開笑容,嘻皮笑臉地對她說。
      「我是怕你死了,那便是我的罪過。」聽他講話輕佻知道他好多了,她又恢復以往刻薄的態度。
      伸出手非常用力地解了他的穴道。
      他悶哼了一聲,但隨即又露出笑容。
      「真想贖罪,就該用行動表示。」他道。
      靈樞睇著他,不明白他說此話的意思,正要開口問的時候,他一把將她拉進自己懷裡,接著低下頭吻住她…
      靈樞瞠大眼楞楞地瞪著他,一雙清澈的眸裡寫滿了複雜情緒。
      有像小孩子迷了路一樣的驚慌失措、有少女的羞澀、也有著不可置信,還有一股…莫名的歡喜?
      儘管隔著一層面紗,她還是能清楚感覺到他唇上傳來的熱度,那樣炙熱那樣霸道,她只能笨拙的回應。
      她微瞇起眼望著他,深深感到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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