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自知》顾梨霜

3、人间（3）

　　主院，大夫人房间。
　　一脸哀容的慕家老爷，坐在大夫人的床边上，止不住的叹气。这明日皇宫便有花轿来接新娘，而新娘并非嫣然，而是那不知是谁的慕七七。倘若明日不送人进花轿，慕家难免会遭受灭门之灾啊……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老爷，这下可如...咳咳，可如何是好？”往日嚣张跋扈的琉璃公主，如今却被病痛折磨的容颜尽失，苍白似纸的面孔，没有丝毫血色。
　　慕斐然慌忙扶她，“夫人，你且躺着说话。哎...本以为是件好事，可不料...哎。”
　　“要不我...去，去跟皇兄解释一下。”
　　“不可，夫人，这圣旨我已接下，不交出人就是抗旨啊。
　　这...哎，天要亡我慕家啊。”
　　“老爷，要不让……嫣儿，咳咳，嫣儿去代替...”
　　“不可，太子见过嫣儿，一定会露馅，到时候可是欺君啊。”
　　“那可如何是好...咳咳...”
　　“恩...不交人也是死，还不如，叫府上姿色出众的春茶冒名顶替。”慕斐然叹口气。
　　“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唉……希望能蒙混过关。那太子选妃的时候一个都看不上，如今却巴巴地来我府指名道姓的要慕七七。那慕七七到底是何许人物啊……”

　　与主院被紧张氛围笼罩的黑蒙蒙截然不同氛围的西苑。
　　听卿笑说，宫里那位公公来宣旨的时候，父亲伏在地上直打颤，冒了一身冷汗，然还是接了旨。从大夫人的厢房出来以后便把一个叫春茶的丫头唤了去，然后便召集府上所有的人，说春茶今后便是慕家的女儿，排行第七，乳名为七七，闺名慕烟茶。听到父亲那实属偷懒的起名方式，只觉汗颜。烟茶，我还烟草呢。
　　不过，看来父亲打算叫春茶那丫头代替我上花轿了。不知那玉衍拜完堂入洞房掀开新娘盖头的时候是何表情，实在好奇。
　　明日今时将会有一场好戏呢，尽管看不到，但还是觉得实在解气。
　　可当我得意洋洋拉上丝被去会周公的时候，却觉得一道非常炽热的目光直直打在我脸上。
　　睁开眼就看到玉衍板着一张脸，看我睁开眼，便从喉咙里发出低吼：“好你个慕七七！”
　　我一个激灵拉着丝被往墙角退去。
　　“你这为何依旧这般光景，连红帷帐都没有。明日要出嫁的姑娘却早早就寝。还有，宫里送来的喜服为何不在你这？”他似笑非笑，从凳子上坐到床沿上。
　　我干笑一声，忙退后一点。
　　他往里又挪了一步，“若非今晚我实在忍不住来看你，你便真真要那烟茶还是烟草的嫁与我？”
　　我毫不含糊地继续干笑，继续往后退。
　　他也不含糊，继续往里挪，“好你个七七，差点就被你耍的团团转！”
　　我又想退后，无奈已经贴到凉冰冰的墙，只能看着那厮的冰疙瘩脸离我越来越近。
　　“嗯？慕烟若？”他玩味的抚了抚我干笑的脸。
　　我咽了咽口水，打掉他的手，“哼，我这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这么听着，七七你倒还有理了？”
　　“你不也没没告诉我你的太子么，扯平！”
　　“哦，原来七七你是报复。”
　　“哼！！”
　　他收了玩味的表情，有点严肃地说道，“可是七七，你知道么，你这么做差点就毁了你我。倘若那烟草上了花轿便是我的妻了，到时候就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了。你可知道，我若不娶她便是抗旨，我若娶她便是负你。你可真是出了个难题给我。”
　　不去告诉父亲七七是我的小名只是为了惩罚一下玉衍，却没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
　　“那，那不是还没成定局吗，我现在就去和父亲说慕七七是我……”说完便推开玉衍准备更衣。他一把拉住我，我重心不稳便倒在他怀里。挣扎着起身，他却说：“不必了。”
　　不必了，不必？什么意思？
　　他又说：”我已经问过慕斐然了，要不我怎么知道你这小妖精的本名呢。”
　　玉大头啊，你这说话喘气的时间也太久了，知不知道说话说一半是会吓死人的！！
　　“我还以为你是慕家的小丫头呢，原来你是慕斐然的女儿。晚上我本来准备是来看你一眼就走的。但你这西苑却没有宫里派来的嬷嬷与喜服。我便去问了那慕家老爷，就是你爹。没想到他看到我就吓的跪下了，我便觉得事情一定不对头。我让他起来，坐下以后，只是清嗓子咳了一声，你爹便像吐豆子一般将一切全都说了出来。他说，‘太子殿下，老臣罪该万死，不该让烟茶那丫头代替您要的慕七七……可是，老臣府上并无名为慕七七的女子啊……太子殿下。老臣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谎言，实属无奈才教那烟茶替代啊……’说完便又跪下忙着磕头，我有点摸不着头脑，问他西苑那女子为谁，他思索一会说那是他的侍妾的女儿，名为慕烟若。我便与他讲那女子便是我心之所系云云。”
　　“哦，这样。”第一次听玉衍一次性说那么多话，着实有些犯困。
　　“明日会有嬷嬷很早就与你梳妆，你还是早些歇息吧。这么一折腾我也乏了。”
　　“好。”
　　不见他有任何动静，问道：“你为何还不走？”
　　“七七，你还压在我身上，我怎么走……还是七七，舍不得为夫我走啊？”
　　慌忙起身，推他出房门。不愿他看到我涨红的脸。
　　好听低沉的声音来自门外，他说：“七七，我爱你，我会疼你一辈子。”
　　不知是年少无知还是不谙世事，永久的誓言总是那么容易说出口。而同样年少的我，觉得他说是一辈子就一定是一辈子，毫不怀疑。却不知那句只是情到深处的誓言却害苦了我。

　　卯时，便有人在外敲我的门。
　　“慕小姐，该梳妆打扮了，误了吉时便不好了。”大概有七七八八个嬷嬷丫头捧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抛下一句话便开始在我身上折腾。喜服是红的，内衣肚兜也是红的，头帕也是红的，被这血淋淋的颜色折腾的头都快晕了，索性便闭着眼任由她们折腾。
　　闭上眼的瞬间，我才想起绿裳娘亲还不知道我要出嫁了呢！顶着画了一半的妆便急急忙忙跑出去，还没出房门便看着顶着红眼圈的娘亲在同样红眼圈的卿笑搀扶下走了进来。娘亲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对众嬷嬷丫头们说：“由我这个做娘亲的来与七七上妆吧。”众人答了声喏便退下了。
　　娘亲引我到妆台坐下，她拿木梳与我梳头。半响没有出声，低头便看见鲜红的喜服袖子上有三三两两的水渍，将那鲜红变成暗红。低低喊了句：“娘亲……”
　　“七七，对不起，都怪娘亲，都怪娘亲，这才让你只能嫁与未曾谋面的人。都是娘亲对不住你……”原来她红眼眶是为了这个啊。
　　“没有，娘亲，其实，其实那人我见过，我也想嫁与他的。”
　　“此话怎讲？”
　　“有一日不是我睡到晌午才醒么，前一晚便是他与我喝酒。后来他便时常来讨酒喝。一来二去便相熟起来，后来便，便……”
　　“便倾慕与他了吧，小姐！”卿笑这丫头居然取笑我。
　　“卿笑！看我不打你！”
　　“好了，七七，都要出嫁的人，打打闹闹多不好看。来，为娘与你梳妆。”娘亲试了眼角的泪，细细与我梳妆。片刻过后，淡雅却不失精致的妆容便在我脸上，卿笑打趣道：“小姐真漂亮，美的……美的就跟天上的仙子似的。”
　　待那嬷嬷进来催促的时候，娘亲才将那十分华丽也十分沉重的凤冠与我戴上，蒙上喜帕由嬷嬷引着走向前厅。出西苑的门时，嬷嬷在娘亲耳边细语了些什么，娘亲拍拍我的手便松开。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要拜别高堂吗？娘亲为何不去？
　　我拉下喜帕，“娘亲，你做什么？”
　　嬷嬷慌忙上前为我重新盖上喜帕，我又扯了下来，“娘亲不去，我便不嫁！”那嬷嬷遣了个丫头去前厅汇报，我就这么握着喜帕僵持着。娘亲想要劝我作罢，我却不听她说。这是第一次我没有听她的话，但我觉得这次我实在不该依娘亲的。
　　那去前厅的丫头慌紧慌忙地跑回来在嬷嬷耳边说了些什么，嬷嬷便与我说：“慕小姐，盖上喜帕吧，不吉利，你娘亲可跟你去前厅接受你的拜别。”我乖乖盖上喜帕，牵着娘亲，心里满满当当的喜悦。
　　由嬷嬷牵引着跪拜父亲与娘亲，还有勉强起床的大娘。看到娘亲第一次坐在大厅的主位上，我心里却像陈醋打翻般酸溜溜的。
　　离开大厅朝府外的花轿走去，那慕嫣然的声音却不合时宜的蹦了出来，“某人总算是爬上枝头为凤凰了，果不其然，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勾搭……”
　　我在她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挣开嬷嬷的手冲过去甩了她两巴掌。卿笑跟过来道：“小小慕家小姐，竟敢对太子妃指指点点。你不要命了！？”她如今不就是想在众人面前让我下不了台阶吗？但是，慕嫣然，你忘了，如今你我地位已然不同。
　　她从小娇生惯养，仗着生母为正室便对我冷眼相待。如今她梦寐以求的太子妃的位置被我夺走，不免怨恨在心。之前无论她如何去侮辱我我都咬咬牙忍过去了，只是她怎可把娘亲牵带出来，很少动怒的我今日着实真真生气了。两个巴掌算是给你留面子了！
　　她欲上前还手却被父亲拉住，见父亲摇摇头便悻悻然作罢。
　　“慕小姐，该走了，误了吉时便不好了。”嬷嬷过来把我的喜帕盖上，不由叹气：这喜帕今日招谁惹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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