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旧事》陆安黎

3、part3二零一零

　　【春】

　　他们在一起两个多月后，沈泽跟唐姿说见见我的父母吧。唐姿简短了回答了一个嗯。

　　那天他们到的时候沈父沈母已经到了，像是在说着什么话。
　　唐姿从门口远远看了眼沈国安略显发福的身形，眼前顿时蒙上一层厚重的雾气。她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她甚至想要掏出那张照片来仔细对照。

　　不会错的……看了整十年的人，即使岁月再怎么狠狠蹂躏过，她也还是一眼就认的出来。

　　-----原来是父子……难怪这么像。
　　-----沈……原来是沈……她原来姓沈。
　　-----早该想到的……她早该想到的……除了父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像的人……怎么可能。
　　-----都完了……没机会了……可这场戏还没完……没完也演不了了。
　　-----不见棺材不掉泪。撞了南墙回不了头。
　　-----照片呢……照片……照片照片……
　　-----沈泽……
　　-----亲哥哥……

　　唐姿觉得脑子里的血管一瞬间齐齐膨胀起来，突突地跳动，仿佛下一秒就会迸裂开喷薄出大量鲜红色的血液溅满整个世界。
　　她勉力按住太阳穴。

　　真相一瞬间扑面而来，她将身体都寒飕飕地暴露在外面，展开整大块的柔软的平面，等待着被伤害。

　　躲也躲不过去。命该如此。

　　沈泽向前走了几步后察觉到唐姿没有跟上来便折身回去轻轻拉起她的手，她像是吓了一跳猛得甩开他的手，沈泽有些惊诧地看着她：“怎么了？”唐姿怔怔地看着他，眨动着的睫毛如同沉重的鸢尾。

　　突然她展颜一笑，眼中流露出某种异样的光彩，凭空生出几分冰冷的灵气。她笑着向他摇了摇头，他有些无奈的揽过她的肩膀往前走。

　　简短的寒暄过后他们坐下来开始等菜。
　　唐姿微低着头摆弄着外套上的纽扣，四孔琥珀色的，黑棉线交插穿过来再绕回去，牢牢地把它钉死在衣服上，她怎么用力都扯不开。

　　“唐小姐是哪里人？”唐姿听到苏音的声音软软的传过来，她抬起头的时候已然摆出了一个温婉的微笑：“N市。”
　　“N市哦？我年轻的时候也去过那里的呀，山美水美的，养出来的人像玉一样精致，你应该取名字叫‘唐玉’的。”

　　唐姿摩挲着纽扣：“很小就到Z市去了，对N市也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有一种糖很好吃，但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哎哟，小泽也喜欢吃糖的，小的时候吃的牙都坏掉了，怎么打也不听。”苏音笑着说。

　　唐姿偏过头去看沈泽，沈泽俊朗的一笑：“打我倒是真的，糖我是没觉得吃得多。糖纸却是很漂亮，里面是乳白色的，外面是透明的橘黄色，涂着磷粉。”

　　唐姿笑着说：“怎么听着跟我小时候吃的那种那么像？”
　　沈泽瞥了她一眼，得意起来：“再像也不能一样了，那糖可是我爸从国外带回来的，国内独一份儿~”

　　沈父沈母都笑了起来，唐姿移开目光也笑了笑，随即重又低下头去。微长的刘海儿垂下来刚好遮住眼睛，嘴角仍维持着刚才的笑容，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

　　苏音见了愈发喜欢，索性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拉起她的手来细细地看。轻柔的呼吸均匀地拂过唐姿的掌心，软软糯糯的声音缓缓传来。唐姿的心里荡起清浅的涟漪。

　　她看着苏音白皙紧致的肌肤和乌黑浓密的秀发，这是一个快要五十岁的女人，她想。

　　将近二十年的时光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就像一具二十几岁死去后长久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青春的容颜里隐隐透露出绝望的气息。

　　一个女人在这个年龄里不该是这样的状态。

　　妖精。
　　保留在记忆里的从电话另一端传过来的歇斯底里咒骂的声音，扭曲的破了腔的声音……依然软软糯糯的声音。

　　唐姿想到这里突然笑出了声，苏音闻声也满面微笑的看着她：“怎么了？”
　　唐姿笑的岔了气，抽回手捂着自己的肚子靠在椅背上，一旁的沈泽沈父见状也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一时间气氛变得出奇的温馨。

　　过了好一会儿唐姿才渐渐收住笑，她贴着苏音的耳朵告诉她：“我笑啊-----你取的名字可真好，玉石俱焚的玉，正巧我认识一个叫蓝菀（一音同玉）的女人。有一天她接完一个电话就死了，你说多好笑。”

　　苏音微怔了一下，随即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是很好笑。”
　　一旁的沈泽凑过来揽过唐姿的肩膀：“这么快就只认公婆不认郎了？说的什么悄悄话，我也要听听。”

　　唐姿捶了他一下：“女人间的事，你听那么多做什么？”

　　这是唐姿第一次见到沈国安和苏音。
　　此后她再也没见过沈国安，而苏音却像疯长在她生命里的毒草，烧不光，踩不死，反噬一口，掐不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