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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攀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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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青坐在榻上,抓了一把瓜子磕着吃,一头吃,一头吐在盘子里,心中甚是惬意。她也是跟在卫之若身边的老人了,不过从来没独当一面,以前卫之若身边有个乳母嬷嬷,时时刻刻压着她一头,很给她委屈受,老嬷嬷走了之后,又有个珊瑚在,虽然比她来得晚,但是一则来头大,是老太太身边出来的,二则处事的手段超过她,就占了这第一个大丫头去,她这个老人反而靠后。小姐若是出门,她和玛瑙跟着,院子里所有大小事全托付珊瑚,真真是副小姐一般,从没第二个人有这个体面。
这种事,若是换了一个有心计较的,自然会生出嫌隙来,只是雪青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她原是个事事顺着走,难得有心思的人,也不想计较什么权柄体面,这一回她独自留在府里,之所以高兴,是终于能够无拘无束过上两日了——小姐不在,麻烦就不在,也不用十分战战兢兢,不如就这么歪着,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回头和小丫头们抓牌斗草玩,这两日就算给自己放大假了。
想是这么想……
但是这院子里,谁说得清有什么事来?没躺一会儿,就听外头脚步声响起,有人叫道:“雪青,雪青。”
雪青无奈的起身,笑骂道:“死丫头,哪里吹来一阵歪风,把你吹过来了。不来还罢了,一来就这么吵吵嚷嚷的,也不叫人歇个午觉。也亏了只有我在这里,倘若是小姐也在,哪里容得你叫喊。”
只见外面进来一个小丫鬟,十四五岁年纪,穿着水红色半袖,套着石青色坎肩,底下米色撒花的裤子,正是对面院子里的香杏。那香杏是服侍温姨娘的,虽然与卫之若这边并不熟悉,但是香杏的娘却是雪青的娘的两姨表姐,两人也算是又隔了一层表姐妹。家生的人口就那么多,相互之间沾亲带故很正常,原也是扯不清的帐,只是雪青和香杏小时候住得近,也算一起长起来的,相互之间有些情谊,后来各自跟了不同的主子服侍,这才慢慢远了。
香杏进来,见雪青坐在床上,身上穿着亮闪闪的缎子,头上插着明晃晃的珠花,头发歪松松的,眼睛半睁半闭,带着几分慵懒,手边一盘瓜子皮,旁边还放着一盘子瓜果,一副富贵闲人的派头,心中暗自嫉妒——同样是家生的丫鬟,一样的服侍人,两个人站在一起,倒像是只有自己是丫鬟,她反而是个小姐,不就是有个得脸的主子么?面上却是不显,坐在旁边的榻上,道:“怎么,这才什么时辰,你这丫头这样悠闲,难道就不用服侍小姐了吗?”
雪青闻言,诧异道:“我还道是你知道小姐不在,这才来找我玩,难道你不知道,就这么冒冒失失来?我们小姐出门去了。嗳,咱们这里虽不是那铁门槛,轻易地也没人上门来,你……”她压低了声音道,“你实话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莫不是家里出了事?你老子娘有什么不好?”
香杏听到小姐不在,神色微微一变,怔了一怔,才道:“你说什么呢,果然家里有事,我还能这么悠闲?小姐果然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雪青奇道:“你关心这个做什么?小姐出去了,她早回来也好,晚回来也好,与你有什么相关?”
香杏浮现出一丝尴尬,随即眼珠一转,道:“我这不是想,若是小姐出去了,咱们姐妹说话也方便些。”
雪青笑道:“哦,那你可是来巧了,小姐出去,一天两日回不来,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好了,除了那些小丫头子,就我在这里,有什么话说?”
香杏迟疑了一会儿,道:“有些话只能悄悄说,若不是咱们是表姐妹,我可不能说出口来——你们这里有个丫头叫玛瑙的?”
雪青点头道:“那是个小丫头,才比小姐大不了两岁,怎么了?”
香杏道:“她如今在不在?”
雪青笑道:“别说,今天一早上倒是没见过她人。先头小姐还找她呢。怎么了?”
香杏道:“果然不在,我跟你说。我们姨娘不是和四小姐住一起么。按说我们姨娘也是好人,虽然不比那些风光的人,但是对谁也不差,对我们这些人,也是极好的,从来不曾亏待了哪一个。偏偏四小姐来了,依我说,这四小姐真不像个小姐,别说脾气差,还好占个便宜,姨娘的东西她要,我们的东西,也不只白给她用了多少。”
雪青暗道:这话说得不尽不实,四小姐怎么说也是正头小姐,有份例在,就算多用了什么,那也是官中的,难道还会用你们的东西?倒是她的份例在温姨娘手里,不知道给你们用去了多少。恶奴欺主的事情,她见得多了,当初卫之若没有人理财的时候,份例全给乳母嬷嬷搬到家里去,她也曾经历过,因此十分不信香杏的话。但是相比起来,卫之荇更加讨厌,因此她还是顺着道:“嗯,四小姐原是那样的人。”
香杏道:“寻常的东西,四小姐拿什么就拿了,胭脂水粉,各样的吃食,谁还记得这个不成?只是如今,姨娘连番三次,丢了贵重东西,器玩也有,首饰也有,贵重的香料药材也有。我们姨娘比不得那些阔主,一共才有几件压箱底的东西?少了一件,都是天大的事,她原是疑惑我们,只是我们都是清白的,她自然明白。因此有嫌疑的,自然只有四小姐那边的。”
雪青道:“不至于……这样吧?”卫之荇虽然可恶,但是小姐就是小姐,也是娇生惯养过来的,不是那些眼皮子浅的丫鬟可以比的,说她偷东西,还是常常偷东西,也太过了。
香杏道:“自然不是四小姐本人干的。四小姐也是小姐,她平常占些小的便宜,大节上不会这样,再说,她也没那个必要。因此我们留心了四小姐身边的人,发现四小姐身边的蝶儿,十分不干净。”
雪青“哦”了一声,道:“原来这样。”心道:不是说着玛瑙么,怎么拐到别的地方去了?突然想起一事,失色道:“那蝶儿,莫非……”
香杏道:“是玛瑙亲姑表姐妹。就是玛瑙她舅母的女儿,打小最亲的那个。”
雪青立时猜出三五分,脸色一板,道:“那又怎么?一个藤子上还结两样的瓜呢,凤凰窝里也蹦出老鸹来。况且不是亲的,你们院子里的事,拉扯我们的人做什么?”
香杏道:“你是知道我们院子的,除了姨娘、四小姐,还住了吕姨娘,原先还有大小姐,这么多人住一个小院子,巴掌大的地方,丫头们都挤在一起住,就是拿了东西,哪有地方藏?非得运出来不可。依我说,能有单独的地方,离着又近,和蝶儿由有关系的……”
不等她说完,雪青已经起身,道:“你快出去,别找我说出不好听的来。”
香杏道:“你别着急,先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雪青冷笑道:“有什么道理?你们关起门来,扯臊扯出来的道理?别说你们疑心蝶儿,已经无凭无据,就是真她有事,难道就能胡乱攀扯旁人?倘若你们家别管七大姑八大姨,有一个不好的,你们全家都黑了心不成?别叫我数出你们家里哪一个的不是,不然谁都没完。玛瑙从小就是老太太放在屋子里养的,心思秉性,都是老太太一手调教,就是你们一个个都做出事来,也轮不到她头上。你若有心找这屋子里的茬,就来找我的,好歹咱们一场亲戚,我若不好,你也仔细着。别落了不是。”
香杏被她说得满脸通红,站起来道:“你别口口声声的说人,清水下杂面,你吃我也见,难道谁比谁好不成?今日玛瑙在不在?倘若她不在,那是哪里去了?我们有人盯着蝶儿,今儿早上她就出去了,如今正在不知道哪里起赃呢,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看。倘若玛瑙与这件事无干,我跟你赔罪,倘若是……哼哼,老太太房里的人又怎么样?大不了拉扯到老太太面前,难道就没有说里的地方?”
雪青冷笑道:“怎么就不敢?纵然你胡乱指摘,白的还能变成黑的?今天咱们便去看一看,我瞧你怎么打嘴现世。你说要拉扯到老太太面前,我是一百个赞成,不然谁都能指摘别人做贼,还有没有王法?”
香杏气道:“好,你既然有胆子,就跟我来。”说着拉着她要往外走。走到门口,外面凉风一吹,雪青陡然打了个寒战,转过身道:“你等等。”
香杏道:“怎么,怕了不成?”
雪青心思转了几次,道:“咱们这么去,又有什么说法?”指着旁边的小丫鬟剪梅和折梅道:“如今我和香杏出去,原是玛瑙不见了,去找玛瑙,我一个人去不成,剪梅过来,跟着我一起去,做个见证。折梅你等在这里,玛瑙回来,一定拉着她一起过来找我,若是找不到,就去温姨娘的院子里等我。倘若我一时不回来,院子里不可没有人在,至少要有两个丫头看着院子。倘若我晚上还不回来,先去找二小姐,再不然就是老太太,知道了么。”
几个小丫头答应了,香杏脸色发白,道:“你说的都是什么意思,你道我们去的是什么龙潭虎穴么?”
雪青道:“府里头未必有龙潭虎穴,但是万一有个什么明刀暗箭,那便怎么样?小姐把这边托付给我,倘若出了什么岔子,我没脸面跟着小姐了。走吧。”说着带着剪梅,当先往前走。
香杏咬了咬嘴唇,终于在后面跟上,暗道:不管怎么说,小姐不在,雪青我找来了,后面就不干我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