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就如是》风十二夜

33、年年有余（下）

　　阳杨点了点头：“嗯，做了灯笼的人随意捐一些钱，为保留传统文化与手工艺提供一些帮助，很多手工艺都已经到了消失的边缘，所以我们学校成立了保护传统手工艺的组织，现在放假了，就过来帮点忙。”
　　左佑了然，随手挑了些竹片递给童雅，说道：“那我们再做几个吧，难得有机会做点东西。”
　　明亮的街灯照耀在广场上，雪夜显得不那么冷寂，人流涌动，抑扬顿挫的曲调交杂着喧闹，在广场上空回荡，为这夜里的寒冷添了些暖意。
　　在阳杨的略作指点下，左佑陪着童雅又做了两个灯笼，相较于童雅之前做的那个要精细了很多，但剪纸贴上喜字有些与春节不相符，童雅想要换其他的，但试着剪了些，又总觉得不够好。
　　阳杨去老者那里耳语了几句，然后拿着两只金色的鲤鱼剪纸过来递给了童雅，但见那剪纸的走线圆滑，没有任何菱角隔断之处，显然是力道控制非常好一气呵成才能做到的，且那几尾鲤鱼瞧上去栩栩如生，恍若活的一般，生动极了。
　　“给我们的吗？”童雅激动地问道，有些难以置信。
　　阳杨脸色闪过一丝羞涩来，摇了摇头：“不是，但是如果你们能够出一对对子，老师傅觉得还行，就送给你们。”
　　童雅面露苦色，她是理科生，而且已经毕业多年，靠着电脑，连汉字都快不认识一大片了，更妄谈什么对对子，这完全是在为难她。
　　“我来试试吧。”左佑轻声说道，然后走到老者面前的桌子旁，将毛笔与砚台拿了过来，就着一张红纸书写起来。
　　童雅惊讶地看着左佑，她竟然不知道左佑原来是会写毛笔字的，且居然写得这么好，字迹秀挺有力，看左佑行书的姿势就知道她一定练过许久。
　　只见一副对子出现在纸上，内容是“花开花落花满天，在天愿做比翼鸟，天长地久；草枯草荣草盈地，在地愿做连理枝，地老天荒”。
　　对联里的寓意非常明显，期盼爱情长久美好，但童雅的脸却莫名的一阵羞红，仿佛左佑在为她们的爱情写下这样一段话。
　　天长地久，地老天荒，如若真的这样，那也是极好的愿望。
　　左佑将写好的纸递交给阳杨，似是觉察到了童雅的目光，眼神望了过去，正对上童雅的视线，眸子里光亮漾起，嘴角泛起一抹浅笑来。
　　左佑的笑温柔好看，在童雅的心底吹起涟漪，柔柔软软地拂过心头，舒服极了。
　　童雅忽然庆幸起来，遇见左佑，她该是多么幸运！
　　阳杨拿着对联去了老者那里，两人低头交流了几句，期间那老者还回头瞧了眼童雅三人，最后点了点头，阳杨脸上漾起笑来，急急跑了回来。
　　“老师傅说了，虽然不是特别好，但也算工整，这两对鲤鱼就送你们了。”阳杨说着将鲤鱼剪纸递给了童雅。
　　童欢羽乐呵呵地笑着要看，童雅见她戴着手套，将剪纸撑开铺好放在桌上让她瞧着，童欢羽好奇，非把手套脱了，拿手指摸了摸，纸张是金色的，有黄色的屑沫沾染了在手指上，左佑瞧着忙拿纸擦了，又哄着她戴上了手套。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将近九点了，夜深寒重，在外的人也渐渐回家去了，童雅一直在寒气里动手做灯笼，现在停下来，便觉得有些冷了。
　　“很冷了吧，我们回去吧。”左佑拿手捂了捂童雅有些冰凉的手，说道。
　　阳杨的脸上一直挂着微微的笑意，站在后面看着童雅与左佑，脸上并无异色。
　　左佑的手很温暖，像一股暖流一样自童雅的手心里流淌到心口，叫她舒服极了。
　　“嗯。”童雅点了点头，等手指稍微回暖了一些便抽了出来，提了灯笼，左佑则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百元人民币，动作自然地放进了纸箱上的孔缝里。
　　阳杨脸上的笑意有些怔住，但一瞬又含笑致谢，没有惊异，行止非常的淡然安静。
　　抱着童欢羽，左佑挨着童雅往回走去，刚刚离开广场，天空便飘起了细弱的雪花，在黑色的夜空里像梨花一般絮絮地飘落下来。
　　童欢羽拿手去接雪花，偶热飘落一两片，好不容易落到了手套上，但因为太细小，一瞬间便融化在毛绒上，瞧也瞧不见。
　　童雅提着两只灯笼，红色的纸被灯光及雪光照着，沿路洒出微弱的红晕来，在水泥路面上一路摇曳，有种时空错位的恍惚感，像是在某个世纪里，在时间长河的某段距离里，她们也是这样，一路走过。
　　竹竿微黄，童雅修长白净的手指捏着，因为受冷，指尖上已经泛起了红色。
　　“该戴双手套的。”左佑瞧着童雅的手指，有些疼惜地说道，童欢羽还小，她也不放心只用左手抱着，右手虽然没有使力，但因为要时刻扶住因调皮有些失衡的童欢羽，也是不得空。
　　童雅笑了笑：“没事，马上就到家了。这灯笼很漂亮，冷一会也值得。”
　　左佑无法，也只好由着童雅，只是往回走的步子加快了许多，没多久便到了家。
　　童母见童雅手指冻得通红，责怪了几句，却又亲自去倒了些热水来给童雅暖手，左佑把童欢羽放到她爷爷手中，又把做好的灯笼安置在茶几上，顺带着把鲤鱼剪纸也放在一旁。
　　蓝田见了忍不住惊叹起来，说这鲤鱼剪纸非常的漂亮，就是灯笼做得只算凑合，童雅略感失落，不过好在她也知道嫂子是故意拿话逗她，也就随着笑了起来，
　　童父不知何时已经拿了瓶胶水过来，童雅见状立刻将手擦净，说要自己糊一只鲤鱼，一家人想着她为了那灯笼和鲤鱼冻得手指通红，也就随了她的意愿，另外一只就由童母来粘。
　　贴好鲤鱼剪纸，两只灯笼也跟着显得生气了些，金色的鲤鱼仿佛在红色的纸上游动，漂亮极了，童雅眼里尽是笑意，显然对自己今天的成果非常满意。
　　鲤鱼在传统文化中象征着年年有余，有着非常好的寓意。
　　不管是否迷信，但临近新年，有些吉庆的东西，多少会让人心里积极些。
　　灯笼做的时候虽然有加入安放蜡烛的空洞，但终归无法保证不会发生意外，一家人讨论后决定不放蜡烛在灯笼里，直接挂在门口即可。
　　挂好灯笼，收拾妥当后，已经深夜，童欢羽年纪小，早在蓝田的怀里睡着了，
　　童母催促着早点休息，童雅便拉着左佑回了房间，叫她先睡，自己则将满桌子的礼物抱着送到兄长及父母的房间里，左佑等了没多久童雅便回来了，脱了衣服，两人并肩躺下。
　　被子里温暖舒适，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很安静，只听到微弱的呼吸声。一片漆黑，谁也不知道对方是否已经睡着了，想说话却又忍住了。
　　左佑伸手往旁边摸了摸，刚好触碰到了童雅的手指，似是没有料到左佑会摸过来，童雅的手有一些惊慌，想要逃离的时候，左佑却一把握住了，紧紧地抓在手心里。
　　童雅侧首看着左佑，黑夜里左佑的眸子仿佛星辰闪亮，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童雅。
　　尽管一篇漆黑，但童雅却能够感受到左佑眼里看她的温柔，触碰着心底的柔软，嘴角扬起一抹淡笑，动了动身子，钻进了左佑的怀里。
　　左佑的身子一直都比童雅的要暖和多了，在南方这种湿冷的天气里就显得非常的珍贵，像随时可以取用的烤炉，童雅自是不会浪费天然的优良资源，整个人紧紧贴在左佑身上。
　　左佑宠溺地笑了起来，拿手捂住童雅冰凉的手指，童雅刚刚去父母兄长房间里说了会话，现在手指又已经冰凉似铁，左佑心疼极了，感觉用手捂效果不是很好，便拉着童雅的手指放进了衣服里，直接贴上了自己的腰侧。
　　左佑的腰侧非常的暖和，童雅的手指贴上的时候就用一股暖意包裹这手指，像火缠绕着一般，滚烫炽热，却令童雅一惊，快速将手缩了回来。
　　“别，我的手太凉，你会受不住的。”童雅急急说道。
　　左佑轻轻笑了笑，在被子里抓住童雅的手，再次贴到腰侧上，说道：“没事的，这样暖和得快些。”童雅挣脱着要挪开，左佑却扣住童雅，不许她离开，按住童雅的是左佑的右手，童雅不敢太用力挣脱，怕弄疼了左佑肩头的伤。
　　“礼物你父母喜欢吗？”左佑将童雅抱紧了些，问道，童雅被分散了注意力，也就没有再要把手抽出来。
　　童雅想起了父母接到礼物时脸上浮现的笑容，这才发现父母竟是这样容易满足，只是一个枕头，母亲就高兴得想要流泪，而父亲则是瞧着砚台满脸笑意，想来这次的礼物非常合他们的心意，连费钱这样的话父母都没有说。
　　“喜欢。”童雅说道，“谢谢你，左佑，谢谢你这么用心挑选的礼物。”
　　“又说谢谢了，我们之间不需要谢谢。”左佑说着伸手在童雅的脸上蹭了蹭，触手一片滑腻，凉凉的如玉一般，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抚摸着，流连着，舍不得挪开。
　　童雅只觉得一阵酥痒自脸颊蔓延开来，最后忍不住躲开了左佑的抚摸，往左佑的怀里靠了靠：“痒，别弄了。”童雅的手指已经温热起来，说着拿手环住左佑的腰。
　　左佑有些不满地收回了手，但却在黑暗里一翻摸索，终是找到了童雅的脸，顺着往下勾住了童雅的脖子，就在童雅疑惑着想要躲避的时候，左佑的唇已经落了下来，舌尖轻勾，便撬开了童雅的口齿，一路汹涌，霸占了童雅嘴里的香甜。
　　那是个意外而缠绵的吻，童雅感受着左佑炙热的热情，由最初的疑惑到沉溺其中，配合着，缱绻着，仿佛永不厌烦。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久到用尽了胸腔里的所有气息，又仿佛只过了片刻，那美好甜蜜便已结束，童雅抿了抿嘴唇，有些意犹未尽。
　　“想不到童雅的气息这样足，我都有些自叹弗如。”左佑轻声说道，在这漆黑一片里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童雅却从左佑的口气里听出了些许笑意，还有点点揶揄的意味。
　　童雅脸上一红，伸手在左佑的腰侧掐了掐，惹来左佑一阵讨饶。
　　“我刚刚做了件事儿。”童雅扣住左佑的手指，十指修长，在温暖的被窝里紧紧缠绕在一起，“想告诉你。”
　　“嗯，我听着呢。”
　　“刚刚在贴鲤鱼剪纸的时候，我许了个愿望。”童雅像个与人分享秘密的小孩子，话说了一半又有些忐忑，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左佑轻笑了下：“只听说过吹生日蜡烛和见到流星雨的时候许愿，还头一次听说有人在贴剪纸的时候许愿。”
　　“你！我就要许愿，谁规定不可以的。”童雅手指用力地握了握，似是对左佑的反应很不满，“你要不要听？”
　　“可以许，也要听，你快说吧，我都等不及想知道是什么了，快点告诉我吧。”左佑含笑着摇了摇牵着童雅的手，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没正经。”童雅嗔了一声，犹豫了下，这才缓缓说道：“我希望每年都和你过春节，每年都和你团圆，年年都有你在我身边。”
　　黑暗里童雅看不清左佑的脸，也不知道她此时的表情，左佑没有说话，空气里流淌着寂静，被断断续续浅浅的呼吸声给打破，时间就像静止了一般，只等着一个人说一句话，让时间能够流动起来。
　　左佑的鼻腔里满是酸涩，眼里也肿胀起来，她不敢开口，也不想开口，怕一开口就泄漏了异常，破坏了这一刻的美好。
　　调整了气息后才把童雅的手抬到唇边，吻了吻她的手背，装作语气平静地说道：“好愿望，我会在你身边，年年都在。”
　　年年都在身边，年年都有团圆。
　　童雅哧哧笑了起来，心底流淌这一股暖意，左佑的回答让她很满足，就好似愿望已经可以实现了一般，躺在左佑的身侧，呼吸着她的气息，听着她在耳畔的话语。
　　方才童母言辞闪烁，旁敲侧击地打探着童雅对相亲的意向，看样子父母已经对她的婚姻大事万分着急，哪怕仅仅在发生了退婚一事不足半年，也要开始替她谋划着新的归宿。
　　童雅当时满心的痛楚，却要浅笑着说会考虑考虑，她知道父母的关心与疼爱，但那种亲情给予的爱总是缺乏着太多的了解，父母不知道她对退婚的真实感想，也顾虑着不去了解，却以爱之名给了童雅伤害。
　　他们要给的童雅不想要，而童雅想要的，他们不懂。
　　浓厚的亲情里参杂着隔阂，他们血脉相连，却像在两个世界里一样，谈话与相处维持着小心翼翼，相聚的幸福里压抑着距离带来的陌生感。
　　童雅逃离出来，在左佑的身边忽然心安起来，在这里她才可以袒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也会得到对方的回应。
　　左佑在身边，于童雅而言，一切都变得甜蜜起来。
　　“睡觉吧，很晚了。”左佑吻了吻童雅的额头，柔柔地说道，童雅呢喃一声，往左佑怀里贴了贴。
　　一夜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