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梓》断桥_残雪

1、烟雨江南·青夕古镇

　　白梓，通体纯白似雪，上绘青花袅娜如舞，图样飘洒朦胧，对光可见其曲，乃叶氏瓷中上上精品。世仅存一，初为京城梅氏子凌风所有。梅氏殁，遂不见其踪。有传言曰，其已辗转回制者叶氏女梓之手，但无据可考，遂记供后世以考。
　　-----------------------------------------------------《瓷志·青花篇·叶氏瓷》

　　刚下过雨，天地还未清明。天空中白云翻涌，青山之间白雾更迭。一股白气将这天地裹了个透，一切的景物都有如被白纱遮挡了一般，无法看得分明。
　　梅肖从未见过这样柔美的风景。看惯了北方奇峰耸峙，冰棱垂地的粗犷，他竟然面对着这青山绿水，愣在了船头。才回过神来，船已驶进了渡口。
　　船堪堪靠稳，船老大就大声地叫道：“这位年轻人，青夕古镇到了。”
　　梅肖举目四顾，一股江南繁华热闹之气立马袭人而来。渡口停满了船，各色货物堆在岸边，工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猫了腰，搬着货物。船老大刚铺完上岸的木板，梅肖便不紧不慢地上岸去了。
　　终于到达这青夕古镇了！
　　这青夕古镇最出名的就属叶家的瓷器了。叶家是青夕古镇最大的一族，世代虽经商为业，但精于制瓷，并且叶家瓷瓷形优美，画工精湛，虽数目不大却全是精品，为各地富贾及皇家贵族所钟爱。但是，叶家却有一个怪规矩：叶家瓷只赠有缘人。所以，各地富贾及皇家贵族均以家中藏有叶家瓷为荣。也有许多人倾家荡产，耗尽毕生所有也未曾得到叶家瓷，故有许多人因此而疯，也有许多人因此而死。但叶家却从未破例。据说，叶家制瓷之技只传家中有缘之人，并且要求严格。因此，此技流传至今，家中目前只有年逾半百的叶绍青及其子叶如风通晓。其他人均还是未曾入门。
　　梅肖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这扬名天下的叶家瓷。

　　梅肖心中盘算，叶家瓷并不容易得到，这个任务需要些时日来完成，不可强求。于是，他便在这青夕古镇中逛了起来。而他心中却不断地回想着那天芜妃召见自己的情景。那应该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
　　那一天，芜妃忽然把他叫到蘅芜宫中。只见那芜妃正半躺在榻上，她身上涂抹了极诱人的，香粉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头上别上一些很华丽的簪子等饰物，穿着那种特别华丽，不在光下都可以发出闪闪金光的粉色的低胸纱裙，衬着她那白皙的肌肤，隐约可见她那曼妙的身姿，衬得她的面颊更加娇媚动人。
　　她果然是一个颇有心计的女人！
　　梅肖一边跪拜一边说：“娘娘召见属下，有什么吩咐？”
　　只见她慢慢地起身，缓缓地开口：“起来吧，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有一件小东西要你去拿回来。”
　　“什么东西？”因见她停下不说,梅肖就开口问了。
　　“我前些天见到湘妃那儿有只叶家瓷，长得不错，一时也想要了。不过你也知道的，这叶家瓷难求，宫中也少见。所以,只有麻烦你了。”芜妃伸手摸向他胸口。

　　梅肖见状趁机跪下：“娘娘吩咐,属下一定办到。”
　　“好,”芜妃缩回手,“只是，你得亲自到青夕古镇去取,我会找个理由放你出宫,你只需随机应变。还有，不要到处宣扬。”
　　芜妃说着缓缓蹲下扶起梅肖,轻轻地在他手上按了按,又说：“麻烦你了。”
　　梅肖后退一步道：“娘娘这样讲真是折杀属下了,我一定尽快办好这事。属下先去处理了一些琐事就出发。”
　　“好吧。”芜妃伸手整理了一下胸前的衣衫,就放梅肖走了。
　　现在回想起来，梅肖仍然是浑身鸡皮疙瘩。他又觉得，那宫中妃嫔之间相互猜度攀比，实在是无聊又危险。虽然他十分不愿参与其中，但是那芜妃毕竟对他十分看重，况且她是妃子，有些事情又是推卸不掉的。

　　梅肖站在桥中间，吐了口气，暂时将那些不快抛在脑后。只见那些船在纵横交错的河网中穿梭。时不时地,船家们的吆喝声,夹杂了江南的软语和市集中人们的讨价还价声,一直扑进了梅肖的耳中。
　　水边路上、屋下廊中都是来往的人们，他们有的提篮，有的挑担，有的握扇，有的擎帕……
　　梅肖下了石桥，就向路边一个老者问了叶府的方向便继续上路了。他走到一条街，街上卖的都是瓷器古玩和各类书画。那叶府就在路的尽头。

　　梅肖慢慢地在这条街上走着，仿佛并不着急似的，只是像街上闲逛的人们一样地走着。
　　忽然，只听到有一位女子喊叫的声音：“抓小偷啊，抓小偷了！”街上的行人们顿时人人自危起来，都紧张地摸摸自己的钱袋。而那个小偷却很快被大家看出来了，那个穿麻衣的小眼青年正快速地在人群中穿梭。他的手里拿了一个画卷，正超越了梅肖跑走了。也许是侠气上涌，也许是命中注定，梅肖就提气追了上去。他虽然不是本地人，不熟悉这里的环境，但是远远比那小偷快的速度是他绝对的优势。那个小偷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梅肖抓住在一条小巷里了。
　　那小偷倒也识相，一见自己被抓住了，就马上把手中的画卷一递，求饶道：“大爷大爷，您行行好吧，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刚出生的孩子，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来偷东西的啊。您拿了这个画卷就放过我，别抓我去见官了吧。求您了。”
　　梅肖觉得自己不好做主，就抓着那小偷不放，一边打开了那画卷欣赏起来。可是，刚打开那画，梅肖就愣住了。画中画的是一处从山顶俯瞰下来所见的山水，青山巍峨挺拔，绿水蜿蜒环绕，远处天空由碧蓝渐渐变为黄色，夕阳映照了一些云朵，给它们镶上了金边。整个画面显得柔和协调。而且整幅画简直画得太逼真了，连山上的一石一木都清晰可见，还隐约可见水中的游鱼。画旁题字道：新雨青山,碧色长流，夕阳斜映，烟雨江南。
　　正看的入神，有一姑娘的声音便传入耳中：“这位侠士。”
　　梅肖这才从画中出来，转过头去，只见一个姑娘正向自己走来。她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体态婀娜。身着白色长裙，外罩淡青色纱衣，一条深碧色丝带在腰间打了个结。满头青丝直直垂下，只用一根碧色发簪挽起发丝，配上两条碧色发带。整个人显得清爽而美丽。
　　“这位侠士，谢谢你帮我抓住了这个偷儿。”姑娘开口谢道。
　　梅肖见状回道：“你……”
　　“哦”，姑娘见他迟疑，就说，“新雨青山,碧色长流，夕阳斜映，烟雨江南。”
　　梅肖闻言便知眼前这位正是失主，便将画卷卷好，递了过去：“姑娘，原物奉还，还请问这位姑娘，他怎么处置？”
　　那小偷见状便连忙求那位姑娘放了他。
　　“他”姑娘看了那小偷一眼，“既然东西拿回来了，就算了吧。”

　　梅肖站在船头，回想刚才的情景。难道是上天有意的安排，让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结识了叶府的二小姐——叶梓。
　　刚才梅肖按照那人所言来到叶府门口，还在叶府边上转了好几圈。但是要怎样才能进去并可以拿到叶家瓷？既然叶家瓷的馈赠都有那样的规定，那么要想拿到，绝对不可能用偷的办法了。他徘徊许久还是没有办法，于是就很无奈地离开了，这件事情，看来只有从长计议了。
　　然而上天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让他在机缘巧合之下帮叶府的二小姐追回了被盗的画。梅肖觉得自己很傻，这样的画工也只有叶府才有了，但是他只是刚才和她互相认识以后才知道。
　　想到叶梓，梅肖心中一阵舒畅。那时初见，便觉得叶梓和一般的女子不一样。她一身白色长裙，外罩一件淡绿色纱衣，腰上只用一条绿色丝带系了，显出她纤细的腰身来，但是这样一种表现十分自然，一点也不做作，而头上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头饰，只是用一根淡绿色丝带将头发扎起，上别一支梅花式样的簪子，身上所有的布料虽都是正宗苏州织造，但却显得内敛而不张扬。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射出单纯的目光，五官精致地排列着，给人一种十分亲切的美感。真的和他以前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