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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忘却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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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很空,很旷。
高大的架子靠在雪白绞金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的书籍列队排放,仿若迷宫的架梯是唯一寻书的路径。身处在此地,只觉人该如何渺小,渺小到为了眺望最高的一本书,只能堪堪抬头仰视。
煎熬的时间漫不经心流逝,流泪的冲动。
人果然微不足道。
本家的书房,是一个连呼吸都被书海淹没的地方。浩瀚如烟的各种书籍,就像一张张笑容诡异的脸谱,从四面八方包围住独自一人,死寂蔓延,毒药般侵袭心扉最安详之处。
安静得似乎快死掉一样,她想。
如果有谁要暗杀她,直接等她在书房找书的时候,把数不尽数各种价值连城的书往下一推,啪嗒一声,或许是轰隆,十个辛暖心都会被压在这些无形杀手下面。
然后暗杀的人可该偷笑了,多傻啊,纵横商场风靡商业掌控金钱的辛家家主,竟然被最没攻击力的书本给活生生压没了。
辛暖心觉得很闲,闲得足够被这忽然冒出的无聊笑话给逗乐,明明冷得要死,却感受到莫名的温馨。她也许真的过于无所事事了,眨眼扫视周围,观摩了下平日里懒得去瞧的书房景观,压抑的气氛被突如其来的轻松推得一干二净。
奇怪,心里满满当当的是什么,觉得好温暖,是拥有了值得愉快的事物吗,为何没有印象。
桌角搁放着辛暖晴查阅资料后忘记带走的作业,辛暖心捞过一本翻开,确实有认真上课,几乎全部正确的答案,秀气的文字干净整洁,还在错题后挨个挨个仔细用红笔批注。
阿纲的英语好像从来都在9分徘徊呢……
就像烟花一闪而逝的念头。
辛暖心柔和的表情忽得僵住,为难地皱了皱眉,绞尽脑汁。
……阿纲是谁?她认识吗?
不安……非常不安。
夏日的高温仿佛穿透了坚固的墙壁,穿透中央空调的冷气层,高灼的温度令心开始急不可耐——焦急,焦躁,慌乱。
——直到措手不及。
海市蜃楼般被冷水清洗,恢复沉静。
对了,君衍呢?她撩开额前细碎的发丝,合上本子,清理凌乱的桌面,抽出的书本会有专门的人来放回。她一边侧头,一边兴致勃勃地猜测恋人此时正做的事情。
似乎这样就不会再出现幻想了呢。
君衍处理好君家的事务了吧,她撑着脑袋,倏地发觉原本重要的君衍动向也大概不是很在意了。
好吧,还是猜猜看。
是坐在花园里悠闲地品茶,冷清的目光随意打量春日的景致——还是喜怒不形于色,面无表情喝着无糖简单的冰咖啡,任由暖洋洋的光线覆上冰凉的灰色瞳孔?
亦或是厌倦人多的地方,一个人傲慢孤高地找一个看得顺眼的孤僻位置,享受难得的休闲。黑发在太阳下染上橙黄的光,阳光会恰到好处抚摸他柔软的发丝,宠溺地放任黄色的巴豆鸟儿叽叽喳喳飞来飞去……
一颗石子重重跳入平静的湖面。
辛暖心怔愣,支撑下巴的手毫无预兆地一颤抖,无波澜的暗金瞳孔泛起丝丝疑惑,以及微不可见的慌乱迷茫,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冒出多余的想法。
君衍……是这样的吗?
莫名的熟悉感惊扰思绪,很快又恢复平静。
就像暗中一双手照着剧本修饰掉一切的不和谐,回忆跳起细微的涟漪后再次陷入死去般的沉寂——
面前正摊开着一本帝王学,作为从小励志修心的启蒙读物,这本书代替了童话之类的趣味读本。以一个正常的女孩来讲,她也有偷偷看一些言情小说,现在却根本没有兴致去翻阅了。
——总觉得里面的情节很老套,就跟看过无数次早以铭记在心底一般。
而且……大概也没什么用……
强行被扼杀的,像是清甜醇厚的美酒般,以及无法抑制的情绪。
辛暖心皱起一张脸,难以理解是怎么回事,最近行程太紧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憩吗,看来得找个时间放松一下,免得让君衍和暖晴担心。
想到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辛暖心紧绷的表情缓和许多,修长细致的手指抚上宽大桌面上一张珍藏宝贵的相片,那里一个少年,一个女孩,分别站在她的两侧,表情各不相同。
少年冷着脸木着表情,连笑容都淡淡的,而小女孩呼扇着长长的睫毛,淡金的大眼冲着镜头泪眼汪汪,偏偏还非得挤出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笑脸。
冷冷清清的眼神,辛暖心弯弯眉眼,点了点镜框后似笑非笑的某个恋人,自从辛家继承式紧接着订婚仪式后,君衍来辛家的次数日益增多,她又不会跑掉,真是的。
不是说过,还要守护你们呢。
……要守护的究竟有谁?
嘴角的弧度微微下落,心底忽然涌上茫然的失落,这怅然来得太过突然,令她猝不及防。
凝视着手指尖,只觉得反应变得迟钝,心口有东西呼之欲出,又疼又闷。
她又一次怔愣。
“辛暖心,你的笑太碍眼。”
耳边仿佛有个冷清低沉的嗓音,但却不属于君衍,陌生而熟悉,霸道地占据了她的思考能力,却遥不可及,就像要离她愈来愈远般。
不要走——
心里有个声音在嘶声呐喊,却什么也听不到,辛暖心额头渗出冷汗,恍恍惚惚紧握双拳。
她站在灯火通明的书房里,这里灯光明亮,身体四周却似乎有黑暗开始扩散,这股无名的黑暗慢慢集中成巨大的漩涡,妄图将她拉扯进绝望的深渊。
而等待在她前方的未来,只会是万劫不复。
夜晚,巨大的直升机轰鸣声再度降临更深人静的西蒙圣地岛屿,这一次并非躲躲藏藏降落在隐蔽的角落,反而着急般直接停靠在岛屿最空旷之处,一时间风沙飞扬,尘土弥漫。
“哇啊啊!怎、怎么回事!”被巨大螺旋桨的噪音惊醒的纲吉一跳跃起,和其他人一起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军用直升机徐徐行动的轨迹。当看见周围的小树枝被冷酷地搅和进机翼中搅合成碎片时,冷飕飕的寒意直窜上背脊。
如果飞行员没有注意到他们,把直升机稍微歪一点点,恐怕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也不知道是否睡着过的家庭教师里包恩端站在山本肩头,半晌后开口:“是辛家的人。”
他说着,黑洞洞的大眼转移到别说醒来,就连刺耳的轰隆声迸响在耳际都毫无反应,安详闭眼的辛暖心身上,她根本就是一副还在梦中的样子。
其实同样没有反应的还有远处侧身睡觉的云守,但虽然两者都闭着眼,对于其中一个而言是正常情况,另一个却很反常。
辛家半夜三更在未通报一声的前提下突然到来,足以说明事情有些脱离预计轨道了。
厚重的舱门被人一把推开,云菲依的一头浅绿头发在黑暗唯一的光源——火堆的照耀下,就像燃烧了火一般,事实上她现在的急切也像火在燃烧,稳步跃在地面,她健步如飞地走到一干众人面前,视线在这过程中轻易就锁定了睡颜未变的辛暖心。
一直到走到辛暖心跟前,她才终于蓦然暗咒一句,“来晚了。”
她伸手探了探俨然异常中的首领的脉搏,微弱有力的跳动
“怎么回事?”纲吉脑海中不好的预感愈演愈烈。
“蠢纲,还不明白吗?”里包恩同样望着一动不动的辛暖心,沉声道,“暖心现在都还没有醒哟。”
纲吉霎时反应过来,包括粗神经的山本,狱寺下意识抓紧手指间的戒指:“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算有发生过袭击,是谁,什么时候,他们连知都不知晓。
况且——辛暖心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很异样。
“该死,该死!”云菲依冷冷诅咒几声,抬头眺望了眼天空分布零落的几颗不起眼的星星,确认般猛然面朝一个认定的方向,死死盯住。
“彭格列的诸位,鄙人是辛家直属情报部部长云菲依,”她终于自我介绍。
“很抱歉这么晚冒昧打扰。”
眨也不眨,眯起冰蓝的猫眼:“是辛家属下的过失,我们暗中监视的一个人昨晚逃脱了监控范围,具体事项在处理完毕后,我会按照程序严惩渎职的家伙。”
“监视中的人?”
“在辛家的档案中,一直标明最高等级的危险人物,”解释中的云菲依忽的扬起声调,目光灼灼,“尊贵之躯隐藏在杂乱不堪的野灌木丛里,真不像你呢。”
“君家的少爷君衍!”
簌簌声响。
清冷夜色下,如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只可远观的青年,漠然走出藏身之处,蔚蓝眼睛里布满寒冽的冰霜,他一言未发,沉默又隐隐不屑于应允。
他冷漠而孤傲。
视线飞快扫过彭格列的众人,最后定格在依旧沉睡的女孩身上,君衍忽而绽开半自嘲半无奈的笑容。
云菲依彻底冷下的瞳孔一凝,她算是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却是她根本不愿意承认的。
咬牙,“卑劣的篡改者!”
罪该万死,篡改他人所珍惜回忆的卑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