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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湘草美人 ...

  •   「殿下去上朝了,主子有什么事请吩咐奴才去干。」小太监恭恭敬敬候在外面。
      「算了算了。」她一边打发掉小太监,一边在侍女们服侍下穿上繁琐的华服。
      还未妆扮好,头发也没绾,外面便传:「玉妃娘娘驾到——」
      她抬起头,就见院里来了一个美人儿。云鬓花颜,肤白如玉,杨柳的身段,缎带一束便极尽姿妍。她连忙起身迎座,吩咐丫鬟摆茶。
      这玉妃也不客气,蹬蹬蹬几步进殿,瞧也没瞧她一眼,坐在上座破口就骂:「妖精!你不知好歹不要脸勾引我们殿下!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莫川从妓院里买来的婊子吧!乖乖糊弄莫川就够了还敢到我们地盘撒野?!快快滚回去逗你男人别在这里看着都碍眼!!@#$%^&*……」
      等玉妃骂完准备喘口气,她悄然一笑,恭敬地端上茶水:「娘娘莫急,奴家听你声音嘶哑,莫非昨夜上吊未曾成功?」
      玉妃登时气得满脸通红,憋了半天才道:「你——你好大胆子!别、别以为殿下宠你一夜你就能就狗仗人势骑我们头上来了!告诉你!别以为我怕你……」
      「就是就是,娘娘连死都不怕,怎么会怕我家姑娘呢!」声音清脆悦耳,女孩一身暖黄襦衣,轻盈地走近殿来。
      「十一姐,景王殿下怕你等急了,已经派人把东西都送来了,正在外面候着呢,是不是去看看?」环儿说罢,拉着她的手便往屋外走,丝毫不理会旁边还坐着玉妃。
      她本以为只是随身的几件衣服几盒首饰,一出门,却看到马车拉着的大箱小箱一直排到路口。
      他景王府今天嫁女儿么!
      「十一姐,今天是你的生辰,你忘了吗?」环儿一脸兴奋。
      燕然眉头微蹙,眼中一分冷然的神色闪过。她只知道自己生在夏末,根本不知道确切的日子。很明显,莫川是在提醒她,她的过去已牢牢抓在他手里。
      「丫头,你的生辰呢?」她浅浅笑着,容颜温婉。
      环儿面容却有一丝伤感,微微垂下头:「是初一,是大年初一哦,大家都陪环儿一起过的……」
      这个女孩子,是工部朝尚书的女儿。她的父亲原是工部尚书,但因为早些年将朝廷拨的筑堤银两中饱私囊,终因三年前楚州洪灾爆发而被满门处斩。景王帐下一个巫师看这女孩有点灵气,便求景王将她救了下来,女孩聪明可爱,讨得大家喜欢。
      燕然拍拍她的小脑袋:「以后我陪你过。」
      这时,一个太监低头跑来,恭恭敬敬地说:「主子,太子殿下传您去九华宫。」
      环儿明朗一笑:「十一姐去吧,东西我送到了,估计没地方摆,就放在路口堵着玉妃好了,看她还敢那么猖狂。」说罢便去招呼下人卸车。
      燕然任由她去,自己跟上太监去了九华宫。
      侍从候在门外,她提着裙裾一路匆匆进殿,来到正堂中。莫黎仍坐在桌边,静静品茶,韩湘儿默默站在他身后。殿内布置清淡素雅,她一身雍容华贵的与四周格格不入。
      殿中人转头望向燕然。眉眼,脸形,如瀑的乌发,与寒玉床上的女子何其相似!再看一眼,却又是完全不同的两人。齐水莲偏爱素净,温文淡雅,恬静端庄;燕然才满十六,身形偏小,又是一身艳丽的华服,虽说有意掩去了眼神的傲气嚣张,容止却无可抑制地透出特有的张扬。两人根本完全不同。甚至明眼人第一眼看到她们,立刻便分得出高下。
      燕然行的仍旧是周全的大礼:「参见太子殿下,参见韩妃娘娘。」
      莫黎不再看她,低头啜了口茶,转而问道:「湘儿,府中可还有空余院子?」
      韩湘儿垂首:「回殿下,没有了,前些日子购来的嬷嬷丫鬟们都住满了。」
      屋里一时不再有人说话,韩湘儿静静站在莫黎身后,燕然仍旧是伏在地上叩拜的姿势,没有人让她起来。
      「没院子就再开一间。」莫黎淡淡地说。
      「臣妾遵命。」
      随后来人在莫黎面前耳语一番,莫黎便随那人出了九华宫。
      韩湘儿让燕然起身,说自己进来身体不适或许待客不周,请她午后去自己的平安宫一叙,随后便带着一屋的丫鬟婆子出了殿。
      九华宫外没有一人,她连个引路人都没有,完全不知道该去哪里该往哪走。
      长发还散着,脸也未上妆,她就这么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被赶走。燕然一人站在殿外,忽然堕入冰窟般地周身冰冷。
      凭印象绕来绕去,最终还是迷了路。又是少有的艳阳天,清早的薄雾渐渐散去,夔国偏北,天气倒是不热。渐渐觉得累了,恰巧绿荫掩映的游廊中露出一处凉亭,便走进去歇脚。
      四周树色蓊郁,花草葱茏。小亭子也很是别致。八角屋檐弯弯上翘,每个角上都坠有一串玉石铃铛,风一吹便叮咚作响。亭后旺盛的草木掩映着一池郁郁葱葱的荷花,出水莲叶参差,暗香浮动,花开多姿,有的打苞有的盛开有的只剩金黄色小莲蓬,一派秀丽清雅。亭中不时微风细细吹来,带着些许馨香和湿润的水汽,令人神清气爽。
      与其无头苍蝇般四处乱转,不如坐这儿等人来找她。

      「好一个莲花仙子。」有人爽朗的笑。
      她循声望去,见亭外一白衣男子眉目疏朗,眼梢细长上挑,倒像狐狸,一身白底繁纹缎衣,腰束金带,手执一柄竹骨折扇,一番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模样,正笑眯眯向这看来。
      她心知此人定不是等闲之辈,便起身浅浅一拜:「奴家不知公子大驾,有失礼数。」
      他微笑还礼,道:「姑娘不必多礼,敢问姑娘可是昨日入宫的歌女燕十一?」
      「正是。」她淡淡垂首答道。
      男子爽朗大笑:「果然倾城艳绝。」
      「公子过奖了。」语气清淡无味。
      他双眉一挑,狭长的眼睛中闪过一丝诡异:「燕姑娘,当日华昭七皇子下了血本都没留住你,你怎么甘心屈就在小小夔国宫中?」
      她面色一白,飞快抬头扫了他一眼。清晨时玉妃骂她妓女出身时她还以为只是玉妃一时气话,没想到自己的过去那么快都被人查清了。瞬间收敛了情绪,她仍旧平静地道:「公子这是何意?奴家不懂,莫不是公子认错人了?」
      深林寂静,和风拂过树叶飒飒作响,莲花幽香迎面而来,清爽怡人。男子道:「燕姑娘,你可知这亭的来历?」
      她转念心想既然在太子府里不全都是太子的么,但也不敢多答,只中规中矩地道:「奴家不知。」
      男子道:「四年前华昭与我国和亲,送来一位美人,便是已故的莲妃娘娘。太子殿下对她甚是宠爱,为庆其生辰特地修建这座白玉亭。莲妃身体微恙,不禁寒暑,常日居于宫中,无法外出。殿下听闻白玉性温,为使莲妃能出门看殿外景色,网罗天下白玉砌廊建亭,使亭内冬暖夏凉。后来莲妃病故,殿下下令任何人不准进此游廊。姑娘此行,正是犯了殿下的大忌。」
      你早说啊!啰啰嗦嗦半天干什么!看着这个狐狸眼的白衣男人,她忽然有一种恨得咬牙切齿的感觉,但由于对方身份待定,还是压抑住怒火毕恭毕敬地说:「奴家不知有这等规矩,还望公子多多见谅。只因府中太大记不清道路,一时迷了路才——」
      「好说,你跟我来。」他摇摇折扇。扇柄玉佩值不少银子。
      燕然快步跟上。左拐右拐就到了冷央宫。一路走来各殿兵卫无不低头行礼,原来这个狐狸眼男人就是堪称兵部一绝的军情指挥卫杉,也是兵部莫川没能除掉的少数太子党之一。
      她见卫杉找太子似有要是相商,正殿请了安便安静退到侧房。
      侧厢房明显比正殿简单得多。狭长的房间,容下一桌一椅还有几架博古架储物柜。阳光透过窗纸洒在屋中,屋内的古董家具仿佛都蒙了尘般模糊不清。环儿正坐在小凳上做针线,见到她进来立刻起身迎来,一脸委屈地道:「十一姐,怎么办,早上我送来的东西太子殿下怎么不肯收呢?我也不敢说什么,玉妃娘娘又放了几句狠话,太子殿下倒也听她的,全遣送回去了……」
      呵,这丫头是在指责她伺候太子莫黎不够到位还是说她对付玉妃不够手段?果然是个莫川派来的小奸细。不过燕然还是故作惊讶地说:「那是给我的呀!怎么能退呢!」
      「嗯嗯!」环儿可爱地睁大眼睛点头,「十一姐你还是让太子殿下早点定了吧。」
      定了?定什么?给她一个名分?
      燕然苦笑却也释然,这事绝不是她做得到的——自从见到莫黎第一眼时她几乎就能确定。即便是给了她一个虚名,又有什么用呢?她不想做景王的棋子,也不想被太子利用。功名利禄她不稀罕,世态人情也算看惯了,一朝座上客一朝阶下囚,无论是万人朝赫还是受尽白眼她都可以不在乎,她何尝不知,为了活下去如今在宫中最重要的便是自保后路。
      奔走了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此时也饿了。刚想张口叫环儿便收了声,早就过了早膳的时辰,自己现在又是一介平民,只因昨日晚宴风头太盛,七宫六院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纷纷对她视而不见。御膳房不可能给她留什么,说了也没用。可巧这时莫黎的心腹太监张禄端了盘点心送进来,说是殿下特意吩咐留的。
      燕然忽然很想好奇,她在他心中究竟算是什么?是齐水莲的替身,还是真正值得他对她好?不管怎么想,后一种都是万分不可能的。景王莫川送她来希望她演好这个替身以架空太子妃韩湘儿和她身后宰相家族的势力,而她却想隔山观虎斗,乐得逍遥。
      下人都对燕然毕恭毕敬,一不小心她就是下一个得宠的娘娘,各院妃子都虎视眈眈,但因为她暂居在冷央宫,都不敢轻易闯进来打扰。
      这个是非之地,她应该远离才是。她颇有几分乏累,伏在桌上渐渐睡去。
      窗外阳光明媚,天气正好。
      2 繁花梦
      午后,平安宫打发宫女请燕十一姑娘,燕然梳整一番便去了。
      平安宫可以算太子府中仅次于太子寝宫的第一大宫殿。进了平安宫宫门又绕了多少别院厢房才到了韩湘儿所在的观湖亭。视野旷达,湖水碧蓝如镜,几块奇石错落有致地列于道旁,有的半浸在湖水中,浑然天成。亭中石几石凳古朴雅致,青瓷的茶壶茶杯已经摆好。美丽的女子面容精致,身着宝蓝缎服,金线绣纹,楚楚动人。一手托腮,正出神地望着湖心。
      「娘娘。」宫女轻声提醒道。
      韩湘儿回神来,示意燕然进亭坐下,动手给她斟茶:「燕姑娘不要客气,既然是景王府来的客人,不管身份高低就都是姐妹了。」
      燕然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没少被谁家的正房、小妾、相好或警告或威胁过,有人义正词严,有人当街撒泼,有人也会使些狠手段。她明白,一个女人一辈子只能靠着一个男人过活,自然容不得他人分享,所以勾心斗角在所难免。就连同为青楼的姐妹,还都有些嫉妒心在作怪。这些女人天生没什么心思,阴狠手辣不过是出于一颗虚荣的心罢了。而现在,她面对沉静如水的韩湘儿,竟有一丝丝慌乱萦绕心头。这女人眼眸黑而明亮,深沉似海,似乎可以穿透人心。是敌是友无可辨别,若这样一个女人作为对手,绝对是件可怕的事。
      「谢娘娘抬举。」燕然浅浅施礼,抬手端起茶杯放在唇边轻抿一口,唇齿溢香。
      「上好的茶,由江南茶女采下茶尖,晾晒炒制数百道工序,再趁青快马运到这国都青夏,放在民间可抵黄金上百,存在宫中便一文不值。」
      燕然垂下眼帘轻轻摇着手中茶杯,清浅的淡绿,清香扑鼻。
      院外传来一阵吵闹,若不是此时极静,吵闹声几不可闻。
      「院外何人?」
      「回娘娘,是玉妃娘娘听说燕姑娘在这里,非要进来,侍卫已经把她拦下了。」
      「传我的话,若她再敢无理放肆,乱棍打出,送她去天门寺诵佛三月。」韩湘儿拈起茶盏,淡淡地说。
      「是,奴婢知道了。」宫女有些错愕,俯身一礼转身去传话了。
      韩湘儿面容冷清,转头对燕然道:「姑娘见怪了。这太子府规矩定然比外面的严,要是谁目无尊卑以下犯上,都有规矩管着。不论是宫里的娘娘还是使唤的丫头,最忌的就是没大没小越俎代庖。不管殿下是否护着,错了就是错了,该罚就要罚,没有可辩白的。」
      「娘娘教诲,燕十一记在心上。」她何尝听不出,这一番含沙射影抑或是杀鸡儆猴是做给谁看。庭院深深,莫黎虽然算不上佳丽三千,但三宫六院也是齐全,韩湘儿能坐稳太子妃,定然有她的心计手腕。尽管燕然有心自保,尽力置于事外,但作为莫川的一颗棋子被投入虎穴,无可避免地众矢之的。兵戈相见早就在意料之中,她只是想要赶快脱身。而面前这个女人,或温文尔雅或威严冷厉的气势中传达的只有绝对服从,也许才是她能留在莫黎身边应对风云激荡的原因。
      燕然应对自如,韩湘儿不禁对她暗暗高看一眼。这女子年纪不大,却也镇得住场面。若放在平时,或许还有点用处。眼下,莫川早已无力回天,她也不过空有一副好皮囊,算是一颗送死的棋子,用来拖延时间苟延残喘。
      这才是开始,燕然猝不及防处于下风。两人喝茶品茶,茶香却荡然无存。韩湘儿雍容典雅,波澜不惊,堪称后宫之典范。但就算只是疏离客套的几句话语,燕然敏锐地觉察出她用心极深。
      时候不早了,燕然托事回去。出了平安宫宫门,这才发觉手脚冰冷,已然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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