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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热恋中三个多月音讯全无的孔孑终于在学校放期末考试温书假时出现。
      他在辅导中心楼下等罗雅汐下班。
      罗雅汐望见他,调侃道:
      “哟,已经懂得守候了。”
      孔孑明显情绪不佳。罗雅汐和他到附近的麦当劳,孔孑一路无语。
      “别对我耍小孩子脾气,有话快说出来。”
      “我搞不懂她心里想什么,我们吵得很凶。”
      “你现在应该专心搞懂的不是期末考试的内容吗?”
      “读不进去。”
      “下周考试,你准备运用天分来应付?”
      “我只能找你帮忙。”孔孑答非所问。
      “前提条件是你的功课不成问题。”
      孔孑有点儿恼:
      “你先不要提考试了。”
      “学生以学为主。”罗雅汐也不甘示弱,“不影响学业的情况下,我乐于看到你们发展。我从来不怀疑你能够把持得足够好。”
      “雅汐姐,对不起。”孔孑认错。
      罗雅汐的口气软下来:
      “我知道,现在你肯定非常难受。不过,哪一对情侣不吵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处理争执的过程也是一种学习。时间和距离对你们有帮助。”
      “是真的吗?”
      “你不相信还来找我干什么?”罗雅汐反问。
      “我回去复习,考完试再来找你。”
      罗雅汐莞尔。
      孔孑的聪智让她赞赏。理解分析和掌控解决的能力其实亦是一种天赋。愚钝的人,即使费上一天口舌他们也未必能够了解。然而,孔孑则不同,往往仅仅用上三言两语就足以令他开窍。开不开窍实在太重要。不开窍的人只能痛苦一生。
      “我希望能给她一辈子的幸福。”
      两周后,孔孑再次找到罗雅汐时,第一句话便如是说。
      “一辈子”,那是一段极长极长的时间,亦是一句极重极重的诺言。善变不是人的本性吗?我们轻而易举地说出“一辈子”,做起来却困难险阻多多。诺言的沉重份量不久后自会成为负担,罗雅汐早已过了相信诺言的年纪。她忽然忆起一句歌词:
      “‘诺言不如一次奉献。’”
      “什么?”孔孑听不明白。
      “就是叫你抓紧当下。”罗雅汐惟有如斯解释。
      “她在学校和女同学吵架,向我抱怨,我帮她想解决的办法,她却生我的气?”孔孑不明就里。
      “明摆着,她不想从你那里获得解决的方法。”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和我说?”
      “排解,发泄内心不满情绪。”
      孔孑一脸茫然。
      “她需要你的安慰和支持。”罗雅汐停一停,“你只用得着一直说:对对对对对。”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就是女生。”
      孔孑思忖一刻:
      “我们男生和别人谈论问题……”
      “是为了寻找解决方案。”罗雅汐接上他的话,“女生找伙伴谈话,仅仅出于对情绪的疏导。”
      孔孑亦懂非懂。
      “男女有别。”
      “太复杂。”
      “恋爱本来就是一门复杂的课题。”罗雅汐说,“曾经有一位朋友爱上一个男人十年。女人的十年青春光阴宝贵着呢!但是,一天,她倏然发现自己爱错了人。”
      孔孑骇笑。
      “不要笑!爱情就是如此,容易犯错,不容易觉察。往往知道出错,已经很难回头,也后悔不得。”
      “我不会后悔爱上她。”
      “即使你们大婚已成,开枝散叶,也不代表你有资格说这句话,何况是现在?”
      “可是,爱上以后再后悔,那不是很蠢吗?”
      “所以说,爱情让人丧失理智。”
      “怎么样才能做到永远不后悔?”
      “永远?太难了。不过,维持爱情的诀窍是:时时反省自己,时时包容对方。”
      孔孑若有所思,罗雅汐由得他出神。
      过一会儿,她又道:
      “头一回都是大事。头一回毕业典礼啦,头一回为人父母啦……头一回争执,万分紧张,今后吵吵闹闹惯了,冷哼一声,转头就走,潇洒得很。”
      “我不会对她那样。”
      “爱得比较多的一方总归是比较吃亏。吵架时心比较痛,首先赔礼道歉,事事免不了迁就。两个人一起,毕竟有强有弱,不可能平均。”
      孔孑锁眉凝思。
      罗雅汐拍拍桌面发出响声吸引他的注意:
      “是我说多了,你可以不理会。总而言之,以后相处多赔笑脸,多容忍,谁叫你是男生?当然,忍让也有限度,过火了反而使她轻视你,不在乎你。”
      孔孑大摇其头,伸出两只手指:
      “你说的这些总结为两个字:麻烦!”
      “麻烦并甜蜜着!”
      孔孑嘿嘿地傻笑起来。
      两个人的甜蜜,是一种想起来心头就暖暖的感觉。不经意之中的微小细节动作,不经意之中形成或改变的习惯,却做得自然得当,恰到好处。静心忖量,才蓦然醒悟,我们已经将本属于对方的,纳入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花季年代,罗雅汐曾有一位要好的女同学,原本极尽所能地厌恶甜食,不但自己不吃,还强烈反对罗雅汐吃。然而,这位女同学却结识了家中开甜品店的男朋友。于是,不知不觉间钟意起男友格外喜爱的黑森林蛋糕,每日必吃,否则寝食难安,似吸食鸦片一般。也不知当时令她上瘾的是黑森林蛋糕抑或爱情?尽管这场恋情持续不到一年便无疾而终,但是女同学嗜吃黑森林蛋糕的习惯却保留下来。
      一个恋人,一场恋爱,给一个人的影响极可能是长足深远的。
      罗雅汐抬手招来服务生,要了一块黑森林蛋糕。
      “你的食量太惊人了。”
      罗雅汐对着孔孑嫣然一笑。
      摆在面前的黑森林蛋糕虽然只吃了一口,却带领她穿越时空隧道,去到多年前学校旁的一间小小甜品店。店中并排坐着一对一边品尝可口的黑森林蛋糕,一边窃窃私语的情侣,午后暖洋洋的阳光照耀在他们笑得比蜜糖还要甜的容颜上。
      一次分析,一段回忆,令罗雅汐身心俱疲。回到家中,她自书柜抽出一本小说。
      通常,她阅读过的书都整齐地立在书柜中。还未来得及阅读的,按原样放于购买来的塑料袋中。从袋中取出一本,阅读过后再摆入书柜,是她多年的习惯。
      情绪愉悦时,她倾向阅读未看过的小说;而情绪波动时,她则寄情于一本熟悉的小说,不用太费神却可以将心思暂寄。
      在对一段感情迷惘时分,书中的女主人公对恋人说:“我将消失在你遗忘之前。”于是,她借由和另一个男人的婚姻消失。几年后,当她领悟自己对丈夫的感情时,丈夫却有了外遇。她又对丈夫说:“我将消失在你遗忘之前。”这一次,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彻彻底底自世间消失。
      小说让罗雅汐整夜未合眼,一直读到清晨六点钟,她冲了个澡,准备上班。
      她应该如何从靖桦禹身边消失?何时消失?上班的途中,她反复思索。她自然不会等到靖家出声要她消失。但,她如何做到在靖桦禹遗忘她之后消失?如此,他才能没有痛苦。
      摇晃的车厢中,她一路出神。
      辅导中心接受一所小学的邀请,在暑假期间和学校共同开展心理健康学习夏令营。授课部分由她与区晶分担负责。今天是第一堂课。
      罗雅汐由教务主任介绍给同学,整间教室坐着至少三十名四年级以上的学生,一双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齐刷刷盯住她。最初,她略有些紧张,但一站上讲台就立刻松弛了,俨然一个经验丰富的教师。课程结束后,学生可以自由提问和发言。
      一堂课下来,罗雅汐累得头昏眼花。年轻时玩几个通宵白天照样有精神上课,此时是真的老了。
      正待离开,区晶出现了。原来,她亲自旁听罗雅汐的第一节课,一直坐在最后一排未让她发现。
      “第一堂课上得不错。”
      “内容还不够充足,后面提问发言的时间过多。”
      “你讲课速度偏快,这是第一次上课的人的通病。下回语速可以放慢,也有助于学生理解。”
      “下节课我会注意。”
      “目前,社会上的人们对心理疾病存在许多谬误,多数是在出现问题之后才愿意看诊就医。我们这一次和学校共同做这样的夏令营,正是要突出‘防范于未燃’的思想主题。对于患心理疾病的高危人群从青少年时期就应该给予充分关注和指导。”
      罗雅汐颔首。
      交流意见完毕,区晶又说:
      “你回家休息吧,下午再回中心上班。我和教务主任还有教学计划要讨论。”
      罗雅汐返家,不吃不喝遂倒头大睡。补充完睡眠,饥肠辘辘,上班沿途进一间快餐店买一个汉堡边走就边大快朵颐,全然不顾形象。
      才一进辅导中心,蒋苔英兴致勃勃前来宣布:
      “中午,老区在休息室向老印大赞你。”
      老印,印宇建,辅导中心副主任。
      “谁说的?”
      “小张。他经过休息室时听见。”
      “小道消息不足信。”
      “老区一贯器重你,今天上午的课你又讲得不错。和学校建立联系是今后中心的重点工作,头一次就让你挑大梁。”
      “我初来乍道,不懂得怕。”
      “你不懂得怕,别人还经验老道呢?为什么不选老倪、晓珍,或卢涛?他们个个摩拳擦掌。”
      罗雅汐怔忡,她不自觉间树敌无数。
      “可见,老区独独看好你。”
      罗雅汐拂拂手,心内愀然不乐。
      她下了班就离开,极少超时工作;讨论会上甚少发言,让着别人大声张扬观点与成绩。一直以来,她安守本分,循规蹈矩,无任何突显之处,真不知道区晶看中她什么?
      毫无疑问,她从来未曾想过要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年纪再小一些时,她的心绪终日飘浮,没有定性,受外界激发容易对新事物产生兴趣,确立为目标,却又无法持之以恒。而如今,靖桦禹是她人生的目标,她不曾如此笃定过。她企盼同他过朴实的家庭生活。平淡一点有什么要紧?乏味一点有什么要紧?甚至,贫穷一点有什么要紧?身旁来来去去那么多人,能让我们将对方快乐与否当成自己责任的人却不多,这一个人非得是自己最重视、最在乎、最渴望的不可。
      当晚,她摒弃杂念,早早入睡。第二日休息,她应允蒋苔英的邀约,陪着她为她的婆婆购买生日礼物。
      一夜无梦。
      清晨醒转,罗雅汐重重地松一口气。至少这一夜,她是自由的。
      匆匆赶去赴约,蒋苔英感激得很:
      “往年挑生日礼物是我最苦恼的事,幸好今年有你陪我伤脑筋。”
      “何必伤脑筋?买一些滋补品喽?”
      “滋补品年年送,节节送,没有新意。生日礼物必须与众不同,否则又说我们不花心思。”
      “买衣服呢?”
      “我一年见到她几回?谁知道她的腰围和上次比是涨是跌?”
      “说得跟股市行情似的。”
      不过,罗雅汐此时方觉得这差事的困难。
      “等你结婚以后就了解我的痛苦。”
      想要受苦,还得看看别人给不给机会。罗雅汐怅然。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她多么希冀与靖桦禹结婚,而蒋苔英却拿婚姻当毒药。
      蒋苔英扶住罗雅汐的双肩,使她能正视自己。
      “你又出什么神?问你什么事却不肯说。”
      “你还是专注把眼前的头等大事解决来得要紧。”她避重就轻。
      走得脚底板发疼,依然一无所获。蒋苔英泄气,罗雅汐拖她去喝东西。
      “补足水分,立起来再战。”
      “偌大一个城市,竟然找不到一样她喜欢的东西。”
      “你问过她喜欢什么吗?”
      “问了她也不会说。她喜欢叫人猜,像所有年轻貌美,年老色衰的妇女一样。”
      “有什么关联?”罗雅汐不明就里。
      “有。”蒋苔英悻悻然,“挽留不住青春,既不甘心又无能为力,惟有愤世嫉俗,将责任归咎于生活压力,好像要全世界都知道她含辛茹苦操持家务,而她的儿媳妇——我,与她相比完全不及格,她儿子则受了天大的委屈。”
      罗雅汐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一句。
      蒋苔英仍不过瘾,继续发牢骚:
      “与其这样不情愿,倒不如从来没有美过,也不存在心理落差。否则,不要结婚生子,图个轻松痛快。”
      蒋苔英终于停嘴,默默喝完冷饮才逐渐消气。
      “再怎么怨她,始终是我要讨好和看脸色的人,身不由己。”
      说得几乎要催人泪下。
      尽管罗雅汐体谅蒋苔英的窘境,终究无可奈何。别人的家务事,她自知不方便置评,于是,埋着头安静地随蒋苔英走路。
      不多久,她接到靖桦禹约她见面的来电,为难之下,踌躇不定。
      蒋苔英冲她使个眼色,示意她答应约会。
      “你们近来不常见面吧?”待罗雅汐收线,蒋苔英问。
      “是。”罗雅汐颔首,“抱歉,要不是最近见面机会少,我今天一定不走。”
      蒋苔英十分大方:
      “就是常见面也应该去。”
      “我请你吃饭补偿。”
      “噫,背叛我的补偿只是一顿饭?”蒋苔英流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
      “好好好,你要什么样的补偿都依你,只是可别把我卖了。”
      “舍不得呢,难得认识一个富家少奶奶。”
      罗雅汐略有些难堪,垂头不语,倒是蒋苔英替她拦下一辆计程车,将她推入车中,好似比她还要心急。
      靖桦禹一见到她,上前就紧紧扣住她的手。
      “今天有假?”
      “只有三个小时。”
      他们走入一所规模颇大的家具城。
      “为什么上这儿?”
      “我的时间不多,反正上哪儿都是见面。只要能见到你,在哪里都一样。”靖桦禹松一松领带。
      “好不容易获得三个小时,在家具城里转悠,真不浪漫。”
      靖桦禹笑:
      “这里离公司近,万一有急事回去方便。你最善解人意,体恤一下我?”
      “没有说不好。小小的埋怨不为过吧?
      靖桦禹停住脚步,想一想:
      “当作结婚前挑选家具,如何?”
      罗雅汐心中抽蓄一下,强笑道:
      “房子都没有,挑什么家具?摆在街头露宿?”
      “陪我淋雨吃苦,肯不肯?”靖桦禹仰着头笑道。
      罗雅汐默不吭声。
      “不用问,你一定肯。我了解的罗雅汐不会拒绝。”
      罗雅汐耸耸肩,嫣然一笑。
      俩人在众多设计独道、风格迥异的家具中流连,时而驻足细看,交换意见。
      “你最中意什么?”
      “大床,柔软舒适的大床。”罗雅汐想也不想就回答,“人每天站立、端坐十几个钟头,如果有一张这样的床再辛苦都不怕了。”
      “要求这么简单?”靖桦禹问。
      罗雅汐点头。
      “特制一张,加长加宽,怎么样?”
      “届时再说吧。”罗雅汐忽然意兴阑珊,淡淡地回答。
      是否试过,每走到一处回忆便涌上心头?是否试过,每见到一物情感便澎湃于胸?
      热恋的激情迟早冷却,巩固那份感情的是一幕一幕零散的片断。片断忆起的同时,彼时的感觉亦回潮,是两个人共有的曾经,于是,显得格外弥足珍贵。
      难怪,感情受创的人往往乐衷于选择离开,去到另一个城市。陌生之地可以躲避勾起记忆的元素,从头再来也不太困难。
      最尴尬的是,与旧爱不期而遇。在不恰当的地点,在不适合的时间,自己最不希望对方看到的模样。究竟是要擦身而过,还是微笑着问候?——多么两难的抉择。
      基于以上论据,好似惟有决定出走。
      但是,罗雅汐,你走得掉吗?她轻声问自己。
      目送靖桦禹进入公司大厦的背影,她内心寂寥。
      出走,她失去的仅仅是靖桦禹,或一段感情?太贪心才会害怕失去的吧。从何时起,她已经变得如此贪心?不计得失的罗雅汐不复存在了。
      她一阵悲哀。
      累得驻足,倚在街旁的电线杆上,闭上眼休息片刻,尔后,她才慵懒地抬手拦下一辆计程车。
      电台正在播放一首情歌。
      “……想给你听我的心跳,想你知道我睡得不好,喝水想着你,搭车想着你,合眼闭眼间出现的全是你……读书想着你,听歌想着你,大地和蓝天出现的全是你……不想难为你,又不想放弃你,决定告诉你,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
      以往,罗雅汐认为情歌应该在夜阑人静时分听起最动人,未料到,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下午听起来竟也会如此骟情。
      她别转脸望向车窗外,黯然神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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