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曳希

13、第十三章

　　初春三月，喜事随之报道——孔孑和柯婷婷正式交往。
　　那一晚，孔孑深夜致电，在电话另一端吼得声嘶力竭，恨不得全球六十五亿人口一个不落地听见。
　　其时，罗雅汐正坐在靖桦禹驶回家的车子里，她不得不把听筒远离耳朵。
　　“你小子怎么骗到人家的？”
　　“用一颗真诚的爱心。”孔孑装腔作势。
　　罗雅汐骇笑。
　　“万里长征的第一步算是胜利完成，但更艰苦的可还在后头呢，要努力。”
　　“不不不，不会艰苦，而是美好。”
　　罗雅汐不和他辩，亲身体验过才能了解，说在前头全然是徒劳，反而扫了他的兴。
　　“我想，今晚我会兴奋得睡不着觉。”
　　“你自个儿偷着乐吧，记住，不许再打电话扰我清梦。”
　　“真不够意思啊，雅汐姐。”
　　“变成大熊猫很好看吗？你自己喜欢就行，别拖人下水。”
　　孔孑发出一阵狡猾的笑声。
　　“睡前我会关机，家里的电话也会搁起来。”罗雅汐赶忙说。
　　“被你打败！我自个儿乐，行了吧？”
　　收线后，罗雅汐竟涌出一阵莫名的失落。
　　“怎么，这不正如了他的愿？”
　　罗雅汐解释不出。
　　“是不是感觉自己的利用价值没有了？”
　　对，一定是如此。罗雅汐想，遂颔首。
　　靖桦禹失笑：
　　“小情侣才刚开始，以后有的是大风大浪要经历，那时，你肯定又是抢手的大红人。”
　　“这样的想法太残忍，我宁可自己从他的生命中淡出。”罗雅汐不悦。
　　靖桦禹觉察出来，即刻道歉：
　　“是我不好，我的心地不及你的善良，今后你得好好改造我。”
　　罗雅汐忍俊不禁。
　　车子抵达罗雅汐家楼下，她正准备下车，靖桦禹拉住她。
　　“你是我的女人，我不允许你闷闷不乐！”多么霸道。
　　“说一件令我开心的事。”她要求。
　　“好。”靖桦禹正襟危坐。
　　“真的有？”罗雅汐惊奇。
　　“我向父母知会过，下周三他们能腾出时间和你一起吃晚餐。”
　　罗雅汐错愕，呆住数秒，转瞬惊慌失措：
　　“下周三？只有一周的时间我怎么置办合适的衣服，做新发型？另外，我见到他们应该说些什么，他们会不会喜欢我……”
　　靖桦禹握住她因紧张而不断颤抖的手：
　　“我喜欢的，他们一定更喜欢，相信我。”
　　话虽如此，可是靖桦禹将一系列大问题抛给她。她倚着床，立起枕头垫在背后。是夜，何止孔孑，她亦失眠了。
　　灯火阑珊的城市，许多人由于不同原因而失眠，失眠似失恋，只不过对象转为睡眠。然而，至少她和孔孑失眠的原因是甜蜜的。
　　翌日傍晚下班，罗雅汐拖蒋苔英逛街。
　　“不先吃饭？”
　　“我吃不下。把晚餐和夜宵一并吃吧。”
　　蒋苔英吃惊：
　　“你怎么能这样残害生命？”
　　“商场打烊早，餐饮店不同，晚点还有得吃。”罗雅汐振振有词。
　　蒋苔英捂着肚子，可怜巴巴的模样。
　　罗雅汐歉疚：
　　“买罐可乐让你充饥。”
　　蒋苔英气得说不出话。
　　罗雅汐几乎是以批判的目光挑剔着店里的每一件衣裳。
　　“你是买衣服，还是巡街？”
　　“确实挑不到好的。”
　　“刚才那套粉红色的？”
　　“样式太老土。”
　　“米色那套？”
　　“做工太粗糙。”
　　“他的父母又不会拿放大镜研究你身上的衣服，他们要看的是你。”
　　“人靠衣装。”罗雅汐急得满头大汗。
　　“我当年见公婆也没你这么紧张。”
　　“我抑制不住。”
　　“紧张就证明你们欠缺缘份和默契，要不一切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罗雅汐哪听得进去：
　　“今晚要是没挑中，明晚你还得陪我。”
　　蒋苔英停下脚步大大叹一口气：
　　“我家有老公小孩得照顾，你别害我夫离子散。”
　　罗雅汐不理睬她，见到服装店便往里冲，却被蒋苔英一把拉住。
　　“你疯啦，这是Chanel的专卖店。”
　　罗雅汐朝橱窗内张望少顷，赔着笑脸说：
　　“瞄一眼就出来。”
　　遂挣脱开来走进店中。
　　“买都买不起，浪费时间。”蒋苔英咕哝。
　　罗雅汐仔细端详店员推荐的几套衣服，蒋苔英不耐烦地站在一旁。
　　她试穿一套淡紫色套装自试衣间内出来，店中全体人员皆向她行注目礼。
　　蒋苔英劝不住她，最终她狠一狠心，刷了两张信用卡才将这套衣服买下来。
　　“丧心病狂。”一出店门，蒋苔英忍不住骂她。
　　“物有所值。”罗雅汐心中免不了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但嘴上却仍不服软，忽然，她又记起来，“糟了，我没有搭配这套衣服的包。还有，我的发型也不配，得去做头发，你说做什么样式好，大波浪，直发？”
　　“没完没了。商人就是依仗你们这类女人赚钱的。”
　　罗雅汐又要拉蒋苔英去挑包，蒋苔英任她扯拽原地不动。
　　“快九点了，先吃饭好不好？三个多小时，累死人。”
　　“时间紧迫，今晚买不到我又得失眠。”
　　“我借你一个，同一个牌子，和你的衣服简直是天作之合。”
　　“真的？”罗雅汐惊喜，“刚才还骂我丧心病狂，你原来也有颠狂的时候。”
　　“包是老公送我的，我再颠狂至少不担心饿肚子。你呢？跟他十字还没一划就大手大脚，接下去还活不活？”
　　罗雅汐满腹委屈，噘着嘴抽鼻子，一颗泪珠含在眼眶中，欲落还休。
　　蒋苔英心软，道：
　　“快把眼泪收起来，免得靖桦禹得冤死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都奉陪！”
　　罗雅汐低声说：
　　“麦当劳。”
　　“天啊，怎么跟我女儿似的，专选垃圾食品吃？”
　　罗雅汐摇着蒋苔英的一只手撒娇，乃声乃气地央求：
　　“麦当劳，麦当劳。”
　　蒋苔英拗不过她，惟有举手投降。
　　罗雅汐这才破涕为笑。
　　过一日，罗雅汐焦躁不安地坐在办公桌旁，这儿看看，那儿瞧瞧，心神不宁，索性避到洗手间，对着洗手台的镜子摆弄自己的头发。
　　蒋苔英走进来，被她吓一大跳，双手按住胸口：
　　“别在洗手间内神出鬼没。”
　　“我正设计合适的发型。”
　　“你前天花掉多少存款？你真预备这个月喝西北风？”
　　罗雅汐哭丧着脸。
　　蒋苔英于心不忍，站在罗雅汐背后，将她的长发绾起：
　　“把头发盘在脑后，额前的刘海梳到一边，用吹风机定型，配上那袭套装，庄端大方，百试不爽。”
　　罗雅汐茅塞顿开，拥住蒋苔英尖叫：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恰巧此时区晶推门而入，望见抱作一团的俩人，手握拳贴于嘴唇上轻咳一声。
　　俩人骤然弹开，对着区晶尴尬地笑，急急退出来。
　　正待回到座位，蒋苔英忽地面孔扭曲，低沉呻吟，罗雅汐紧张地追问：
　　“怎么啦？”
　　“我把去洗手间的目的给忘了。”
　　罗雅汐笑得人仰马翻。
　　周三这日下起小雨，罗雅汐心情大好。上天托雨点儿送来赐她的祝福，令她更加笃定晚上的会面可以成功。
　　她放弃穿着为见面准备的服装上班的计划，以免被雨淋湿或溅脏，显得不礼貌。于是早早起床，不厌其烦地将套装与白色浅跟皮鞋装入袋中逐一包好，待下班后更换。
　　蒋苔英说今日将搭配服装的提包带来给她，因此，一抵达中心，她火速找到蒋苔英。
　　蒋苔英茫然地盯住罗雅汐伸到面前的手，疑惑地问：
　　“大清早讨哪年哪月哪日哪时的债？”
　　罗雅汐愣住，战栗着声音问：
　　“你不会忘记吧？”
　　“忘记什么？”蒋苔英显然仍搞不清状况。
　　“今天是我见靖桦禹父母的日子！”泪水竟随这一声咆啸夺眶而出。
　　蒋苔英一惊，连忙哄她：
　　“不哭，不哭。我跟你开玩笑呢，哪敢真不记得？”
　　言毕，拉开抽屉取出手袋。原来，和她一样，因担心提包被淋湿，蒋苔英亦细心地将它包裹好。
　　罗雅汐转悲为喜，将提包紧紧捧在怀里，爱不释手。
　　“别对它产生太深厚的感情，记得一定要还给我。”
　　“你这样耍弄我，还你才怪！”
　　“忘恩负义。下了班，看谁做你的美容顾问。”
　　罗雅汐只得勉强低声下气地说：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蒋苔英甚为得意地咧开嘴笑：
　　“认错态度倒还不坏，暂时不和你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