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你又骗人》夏远忆

26、骗局

　　无忧谷的一片竹林中，藏着一间小小的茅屋，此时，石婉悦正坐在屋内，用锦帕擦拭着一颗龙眼般大小的珠子，神情有些恍惚，脑中闪过一双漆黑的眼，那双眼中有着如宝剑般锋利的光芒，她嘴角微扬，喜悦之色后竟还有些苦涩，突然地，石婉悦收起眼中的情愫，将珠子收好，警觉地看向门口。
　　“婉悦，是我。”宋远的声音，“我听你的，让秘楼与锦绣山庄的人打起来了，锦绣山庄的人带来帮手，现在都中了毒，秘楼的人也伤的不轻，你看现在怎么办？”
　　宋远虽是长辈，阅历比石婉悦要丰富，但论计谋，石婉悦却是胜过她的，石婉悦早知道秘楼的人会找到这里，也调查了一直接近何倾的锦绣山庄庄主，奇快的是并无可疑之处而这往往是最可疑的，因此她隐隐觉得靳殇不简单，她手下的人汇报说靳殇与何倾是不同时间出发，不同时间入谷的，于是断定秘楼与锦绣山庄不是一伙的，那时便想出让双方两百俱伤之计，并告诉了宋远。
　　石婉悦想了想，她并不相信宋远，但计谋是自己所想，确实有可能按自己想的发展。
　　“所有人都受伤了吗？”
　　“对，”宋远答道，又想到何倾的嘱咐，便又道：“逍遥剑客与锦绣山庄的庄主更是在最后杀死了对方。”
　　“什么！？”石婉悦猛地站起来，打开门：“逍遥剑客死了？”
　　宋远见门突然开了，微微惊讶，随即回答：“是的。”
　　“走。”石婉悦只抛下一个字，便向林外走去。
　　宋远看着石婉悦的背影，一边跟上一边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先前宋远要带何倾来找石婉悦，何倾说竹林太大，容易逃脱，那么多人一起也容易被石婉悦察觉，便让宋远引她到大殿，要知道石婉悦来到无忧谷后行事颇为谨慎，连这件茅屋都没出过，都是亲信在给她端水送饭，让石婉悦出来可不容易，谁知何倾吩咐了宋远几句，让她到时就与石婉悦这样说，没想，石婉悦真的出来了。

　　一抹玄色没入眼中，石婉悦不禁冷笑。
　　“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靳殇就站在石婉悦的对面，笑着问道。
　　何倾烟雨等从隐秘处现身，将石婉悦围住。
　　“早知会有这一天，不过早晚罢了。”石婉悦答道，她自始至终未看向宋远。这个女人，本来就不值得相信。
　　石婉悦扫视了周围一圈：“想抓我，便来吧。”
　　只听一个淡淡的声音：“我对你可没兴趣，想抓你的人是他。”
　　靳殇笑着看向何倾：“楼主未免有些不尽情意。”他嘴上这样说，神情却是没有感到丝毫意外的样子。
　　何倾想要的不过是与无忧门合作，而靳殇要到是石婉悦，正因为没有利益冲突，才可以合作演一场戏。何倾没想过帮靳殇，一来，她想知道靳殇究竟要石婉悦做什么，若说是为了赏金，她是断断不会相信的，二来，她还想看看靳殇身手如何。
　　“你可以让苏公子帮忙的。”靳殇突然道，笑盈盈地看了看石婉悦，“不过他应该不会帮忙，因为他的楼主不让。”
　　石婉悦和苏啸枫同时瞳孔一缩，眼睛紧紧盯在靳殇身上。何倾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容，只是看向靳殇的眼神顿时冷了几分。
　　“啊，我忘了，这本该是个秘密才对。”靳殇佯装说漏了嘴，又对石婉悦说：“石小姐有没有兴趣知道这个秘密呢？我保证你不会后悔。”
　　石婉悦看向苏啸枫，苏啸枫仍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何倾身后，看着石婉悦的眼中没有半分情愫。
　　“石小姐不要看了，没见苏公子一直都站在谁的身边吗？”靳殇笑道。
　　石婉悦看着苏啸枫，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一下子都被抽走了。他一直都在她的身边，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呵呵。
　　“条件？”石婉悦问道，她知道凡事都有代价。
　　“帮我一个忙，两年时间，没有生命危险。”靳殇成竹在胸，他知道石婉悦肯定会答应。
　　果然，石婉悦点了头：“现在，告诉我这个秘密。”
　　靳殇看了看周围的人，道：“看你们的样子，好像这件事只有何楼主和苏公子知道呢。”
　　“为了让秘楼重新走入江湖人的视野，楼主可是费了很大脑筋呢，早在两年前就把一切都设计好了，包括幽冥宫，包括清风山庄，也包括无忧门，对吗？”靳殇看向何倾，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何倾也看着靳殇，眼神似冰刃，寒冷且锋利。
　　“石小姐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一直记恨着石庄主，可那是你还没有下定决心，于是何楼主便帮了你一把，她让苏啸枫接近你，支持你的复仇计划，引导你该如何做，甚至利用了你的感情……”
　　“够了。”何倾淡淡地打断靳殇，看向石婉悦：“我欠你一个解释。”

　　两年前，何倾的师父去世了，那里再没有让何倾留恋的东西，于是，她下山，开始着手秘楼的复出。
　　欢醉坊，音容阁和异宝楼都是何倾求着师父给她建的，还买下了一间布庄和一间酒楼——也就是后来的纤楼庄与天下第二食家，之后每次下山，她都在培植心腹，完善自己的情报网。
　　何倾长期与师父生活在山中，对江湖的了解不够透彻，没遇见柳自涵之前，她就在欢醉坊天天阅读各地搜集而来的消息，那时便知道了石婉悦的事情。
　　之后，她花了很长时间整理这些消息，思考怎样才能让秘楼一鸣惊人，怎样才能让秘楼最大程度地获利，她想到了很多方法，都不尽如人意，最后，石婉悦的事就这样浮上脑海，像一根线，串起了所有她想要的。
　　石婉悦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也记恨石英，只不过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来说，没有江湖经验，也不会心狠手辣，根本不可能报仇，所以，何倾必须在她身边安排个眼线，而苏啸枫，是最好的选择。何倾了解苏啸枫，不用担心他会动情，沉默寡言，面容俊朗，剑术了得，典型的让少女心动的形象，只要安排个英雄救美，让石婉悦喜欢上苏啸枫根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至于之后的甜言蜜语，定情信物什么的，也都是何倾的主意。
　　苏啸枫建议石婉悦在鉴宝大会的时候多下了几滴毒药，使江湖都关注石英的死，何倾在这时出现，解决难题。之后的挟持是意外，石婉悦趁机嫁祸年蕊也是她自己的决定——因为苏啸枫曾经爱过年蕊，不过这没有影响何倾的计划，石婉悦投奔无忧门，也在何倾的预料当中，靳殇也没有影响她与无忧门的合作。
　　只是，何倾没想到靳殇竟然知道了自己的计划。

　　从何倾说出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苏啸枫都是面无表情的，没有愧疚，没有后悔，连一丝波动都没有，石婉悦看着他，轻轻地笑了，嘴角上扬的同时心渐渐沉到了底。
　　一颗珠子直直朝何倾的脸飞过来，她没有躲，珠子被另一只手接住了，正是苏啸枫送给石婉悦的那颗夜明珠。
　　“我怎么忘了，他一定会挡下来的啊。”
　　脑中流过一帧帧画面。
　　她还记得，那日她遇到山匪，不远处的他看见了，只一瞬，便来到她身后，一条锦帕蒙住了她的眼，接着就是刀剑撞击的“乒乓”声，鬼使神差的，她没有拿下锦帕，也没有表明自己会武，只想知道这个男子会怎么做，片刻功夫，周围便一片静默，男子取下锦帕，她还记得他低沉好听的声音道：“姑娘莫要回头，污了眼。”只剩宝蓝的衣角掠过她的眼角。
　　后来，他来庄上做客，庄里的人都在说名满天下的逍遥剑客来了，丫鬟们都在说他有多么俊朗，只有她不屑，觉得任何人都比不上那日那个男子，谁知爹爹竟让她去前厅，说要让他指点指点自己的剑术，她愤愤地去了，想着那逍遥剑客究竟有什么了不起，待她快到前厅时，却一下认出了他的声音：“在下只是顺道来拜访，还有些事要处理，不打扰石小姐了。”
　　她未多想，急急步入厅中，唤了声“爹爹”，便看向苏啸枫，剑眉星目，直直的鼻梁，薄唇，正是她梦中的样子，顿时欢喜十分，他却只打了声招呼，寥寥几句之后便要离开，她主动送他至门口，终是忍不住问他，还记不记得她，他竟笑了，道：“怎么会不记得。”她愣了愣，绞着手，局促着，不知所措，怔忡间，他竟走了。
　　她恼怒，气自己怎么突然就像傻了一般，气那人竟就这样走了，气得连饭都不想吃了。晚间，她抬头看着星星，脑中闪过他灿若繁星的眼。她听见他的声音，以为是幻觉，没想到，他矫捷地翻进后墙，稳稳落在她面前，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来，里面是各式小吃糕点。
　　他看她一眼，沉声道：“不知你爱吃什么，就都买了，又不好拿，怕冷了不好吃，只好放在怀里，形状已经不好看了，要是你不想吃……”
　　她打下他欲收回糕点的手：“谁说我不爱吃？”说完已是红霞满面，肚子很合时宜地“咕咕”叫了两声，她只觉得脸更烫了，却听见他沉沉的笑声。
　　再后来，他常常偷偷与她相见，她也会跟着他舞剑，她告诉他自己与父亲的罅隙，他安慰她支持她，现在想来，不过是一场戏，只是她浑然不知，竟还动了真情，在对方看来，怕是连跳梁小丑都不如吧。
　　石婉悦看着苏啸枫的眼又看向何倾：“你端的是好算计。”
　　何倾的眼眸一片波澜不惊，声音依旧淡漠：“我从来不是好人。”
　　是了，她从头到尾都为了秘楼，为了师父，为了自己，什么方法，什么手段，都无所谓，因为她从来不是好人，又何必在乎这些。
　　石婉悦冷笑，手指一动，剑便出鞘，擦着苏啸枫的脖颈划过，她只觉得肩膀一痛。
　　何倾看着苏啸枫：“我好想没允许你受伤，更没允许你就这样丢了性命。”
　　苏啸枫心中一震，他刚才因为愧疚没有还手，是何倾救了他。
　　“属下知错，请楼主责罚。”他低头，恭敬道。话刚说完，他只觉得双膝一痛，微微晃了下，仍是忍着痛站稳了，抬头看向何倾的眼，冰冷得仿佛万年不化的雪山，知道她是真的动怒了。
　　“一个时辰之后再取下。”
　　“是。”
　　石婉悦看着苏啸枫对何倾言听计从的样子，觉得可笑至极，忍着肩上的痛向着何倾挥出平生最快的一剑。
　　可惜，有人比她还快。
　　靳殇笑眯眯接住向后倒下的石婉悦，交给一旁的小夏，他知石婉悦不服，笑道：“你要杀何楼主，苏啸枫第一个不让，何必自讨苦吃。”
　　这一招在何倾看来还不算极快的，但她知道，能随手使出这一招的，已算得上高手。
　　“石小姐有些不听话，我这就把她带走，想来楼主还有事，靳某先行一步，告辞了。”靳殇笑着对何倾道，示意小夏该走了，末了，又停住脚步，食指与中指夹着什么东西，手臂稍稍一抬，便飞向何倾。
　　何倾接住，手上气流的波动暗示着对方内力了得。打开一看，是一张纸条，上书“夜明珠”三个字，正是苏啸枫飞鸽传书与何倾，却被射下的。
　　之前，何倾只会看不惯某些人，靳殇是第一个让她产生“讨厌”这种情绪的人。若没有靳殇，这个计划根本不会让石婉悦知道，一切都会按她所想地发展下去，偏偏他不乐意让她如愿，而且，竟揭穿了她，她不需要知道他是如何知晓，就凭着他能知道自己的计划，已说明了此人万万不可小觑，想到这里，何倾似乎更讨厌靳殇了。
　　靳殇看着何倾的淡淡表情，似乎有些不满道：“靳某都要走了，楼主还这般表情，难道没有丝毫不舍？”
　　何倾淡淡笑了，口中吐出的字节确实“靳殇，你很让人讨厌”。
　　靳殇毫不在意，反而高兴道：“楼主终于肯对我说出心里话了，靳某受宠若惊。”说完，便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何倾转过身，烟雨，鬼童，青衣与柳自涵都是不知情的，突然，她有些害怕，害怕他们会因为她的欺骗而离开。
　　“何小倾，你什么都没告诉我。”烟雨最先开口，柳眉微挑。
　　何倾知道她在帮自己开脱，告诉自己，这不是欺骗，只是没有告诉他们罢了。
　　“作为赔礼。”烟雨顿了顿，似水的眸子瞥向苏啸枫的手。
　　何倾笑了笑，苏啸枫便将珠子递给了烟雨。
　　“啊呀，这颗好像更大一些。”烟雨看着手里的夜明珠，眼睛都发亮了，突然，夜明珠落入另一只手中，烟雨气恼，只看见鬼童得意的笑。
　　“嘻嘻，娘子原来喜欢这种东西啊，等我们成亲了，我送你一屋子。”
　　“我只喜欢这一颗。”烟雨伸手去夺，落了个空，拿出长鞭：“小鬼你别不识相！”之后便是一场你追我赶的游戏，众人都笑了。
　　何倾爱使计爱骗人，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但他们知道何倾不会害他们，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