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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男主番外酷爱打包回家吧WWWWW ...

  •   苏钰和抱着自己朝思暮想之人小小的身子,靠在怀中人细嫩的颈项上,轻嗅着仅仅属于她的幽香,满足地喟叹。

      她还是喜欢蜷着身子。多少年了,这习惯竟还没变。

      她还小,而他可以等。

      或许这样的等待太过可笑,或许終也无法结果,但是,他不悔。

      *

      幼时那些林林总总的旧事已渐模糊。更甚,苏钰和忘却了自己原本的名字与身份。

      就连苏钰和这个名字,也是花郁郁赋予给他的。

      那些泛黄模糊的岁岁月月里,惟清晰明了的是,他抱着小小的,软软的婴儿,笑着坐在秋季的满塘枯梗边,看那曾经的春红转眼成秋绿。

      苏钰和甚小之时,不若平常人家孩子般有父母亲照料。从他记事起,一直陪伴着他的便是那身躯佝偻,笑容慈祥的奶娘。

      他与奶娘一同住在小院子里。小院荒草萋萋,墨绿幽深,烂漫娇花零星点缀其中,暗香盈袖。虽无碧瓦飞甍,青砖红墙,但他一人坐在比他还高的碧色草丛里,仰望天际透出的那一抹曦光,也觉得自在悠闲。

      那时的他不需要考虑自己的身份,更毋须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人生最初的日子,便是寂静接着寂静。

      转折从他从未见过的母亲开始。

      那日奶娘坐在石凳上在树荫下为他纳着鞋底,而苏钰和像往常一般坐在草丛内,沉默着仰望。

      风吹日晒下黑漆脱落,斑驳的木门缓缓打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从门槛上踏过一双脚,那双脚上套着金丝牡丹的绸缎软鞋。

      女子的雍容华贵仿佛与身俱来,肩上笼着鹅黄碎金绡纱,眉间金荷花钿妖娆多姿。发髻上斜插着琉璃镂空的石葵花的簪子,银为底,又点着湖蓝色宝石,闪亮耀眼。

      而女子身后跟着的八个丫环似的女子皆低着头,其中靠近女子的一个丫环怀抱着棉布裹着的婴儿。

      他转头,茫然地看着那个女子。而奶娘早已放下鞋底,满脸惶恐地跪伏在地,声音颤抖:“夫人——”

      女子淡漠地看了一眼奶娘,提裙踏步走到苏钰和的身旁,秋眸朦胧,竟氤氲。她那双白皙的手缓缓伸出,似乎想要抚摸苏钰和白嫩的脸,可却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瞬间立马收回。

      最终她的靥上流露出无奈的笑意,朱唇轻启:“你虽是我亲生孩子,我却也不得不将你囚在这小院子,这六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和你重逢,尽一个母亲的责任。可惜的是,天意难违。你终究会成为毁灭这个家的原因。孩子,你且记住,不是娘亲狠心,而是我们抵不过命运。”

      一旁跪在地上的奶娘浑身一颤。忽的就想起六年前,夫人诞生小公子的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一个疯和尚跑到大门口胡乱嚷嚷,说这个小公子是灾星,会毁了这个家。老爷本不相信这无稽之谈,可自从小公子诞下以后,灾难连连。可夫人对小公子所爱之深,老爷思虑万千,最终决定将囚禁在小院内,一辈子不准出来。

      至今为止,小公子连一个名字都没有,更莫谈父母的爱。

      奇怪的是,自从小公子被囚以来,家里再也没有灾难发生。

      苏钰和看着夫人坠下的泪,茫然的点头。

      女子掩袖拭泪,咬唇轻叹,唤来一旁的丫环,抱过那棉布包裹的小小婴儿,最终对着苏钰和强笑道:“孩子,你虽是如此的命,可娘亲从来没有悔过生下你。这个女婴是你未来的妻子,你定要好好照顾她。”

      女子看着苏钰和茫然接过女婴,轻勾唇满足微笑。

      可她还有话没有说完。

      这女婴不同于平凡女婴,终有一日会苏醒。若她能成为你的妻子,便会化去你一身的戾气。

      这女婴与你今遭相遇,都是前世分离的执念所生。此番遭遇,便是命运伊始。

      *

      妻子。

      这个婴儿从那时起便注定了是他的妻子。

      那时的他看着怀中闭着眼睛,双颊苍白,闭着眼睛的小小软软的婴儿,良久不言。

      这个婴儿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任何活着的迹象,却没有腐烂化为尘埃。

      这个婴儿,竟是早已死去。

      那时的他不懂死,只是固执地将这个小小婴儿抱在怀中,以为自己可以温暖那冰凉的小小身子,以为她终有一天会睁开眼睛,以为她会陪伴他一起度过这无尽岁月……

      太多太多的以为……

      他想,等她醒来后。自己要给她取一个名字,要教她说话,要教她怎么样生活,要教她,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娘子,我是你的夫君。”

      “娘子,你要早早的醒来,不然我就长大了,老了,丑了,你就不会喜欢我了……”

      苏钰和每日都盼着这个女婴醒来,连带着奶娘看到他抱着这个早无气息的孩子也无奈一叹。

      两年光阴,不算长,也不算短。他与这个小小女婴一起生活了两年,可她却一次也没有睁开眼。

      他与这个小小的女婴分开是因为一场火。

      那一场火来得很是突然。

      叶黯花残时节,花自飘零枯叶纷飞,这样的午夜时分,睡梦正酣。谁也没有注意到火苗在黑暗中慢慢蔓延,慢慢吞噬着那些曾经繁华的亭台楼阁。

      苏钰和只记得,漆黑夜幕下,赤红色的火舌蔓延,楼梁轰然倒塌。人从梦中惊醒,慌不择路的逃跑,燃烧着的炽烈火焰将四处逃跑的人卷入其中,亡魂挣扎般的叫嚣挡不住蔓延的火势。

      视线里,再无往日宁静夜晚里的闪亮星子,只剩下红色,血的红色,火飘摇的红色。眨眼间便是寂夜喋血,尸体横陈。

      生死不过顷刻之间。

      可一场火,毁灭不了这个百年世家,真正毁灭它的,是黑夜里执着刀四处隐匿的杀手,因为对传家之宝愈来愈深的欲望,他们不惜一夜之间让这里染满鲜血。

      天下有一奇特法阵,只有极其三块三灵宝玉,以血相祭,便能够许下一个愿望。那愿望可以是金银珠宝珍奇碧玉;可以是武林秘籍绝世武功;可以是长生不老成仙之路;也可以是——能毁灭神的力量。

      而苏钰和家中的传家宝青玉,便是可以打开法阵的其中一块宝玉。

      而打开宝藏的这条路,太过漫长。甚至需要千万人的鲜血来铺洒,需要千万人不甘的亡魂来开路。

      苏钰和的奶娘便成为了其中一缕亡魂。

      苏钰和还记得,他的奶娘是怎样护着他还有他抱着的小小女婴逃出火海的,是怎样以身挡住杀手的道路给他机会的逃走的。

      苏钰和永远记得那个夜晚,他抱着婴儿藏匿在假山中,清楚的看见,从熊熊燃烧的烈火中,走出一个红衣女子。

      那红衣那样的张扬,那样的妖娆,似乎就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却比身后火焰更妖艳,是许多人的鲜血沉淀下来的妖艳,是杀戮与戾气共同冲撞成的妖艳。

      那是地狱走来的阿修罗,那是黄泉路上血色的彼岸花。

      很久以后,苏钰和知道了她的名字。

      如姬。

      *

      那场火中苏钰和与女婴失散了。

      苏钰和再也没了原来的家,没了奶娘,没了女婴。他每日站在街上,看着来来往往或笑或哭的路人,看着街边孩童做着幼稚的游戏,他的心底就那么突然涌出一种莫名的感觉。

      他想,这种感觉名为忧伤。

      苏钰和已经差不多忘记那段日子他在干些什么,每日都在街边徘徊,只要一看到小小软软的女婴,他就一定会凑上前去,看看她是不是自己的妻子。

      那段日子很苦,可是苏钰和一向健忘,而忘记的常常都是苦的日子。

      终有一日,当他站在街上之时,看到远处一对夫妇抱着一个小小的女童,而那个小女孩睁着圆溜溜的黑色眼睛,茫然呆滞地看着闹市种种。手轻轻扯着自己的粉色小裳,不管夫妇问什么,都不回答。形状仿若痴儿。

      “郁郁。你看,那边有买糖葫芦的,吃不吃?”

      “……”

      “郁郁。你看,那边有杂耍的,好不好笑?”

      “……”

      他就这样站在闹市的另一端,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隔着人世的种种喧嚣,静静的看着那个呆滞的女童。

      他想,自己应是找到了她了。

      尽管她已苏醒,尽管她没有看到他。可是他知道,他就是那个小小软软的女婴,那个陪伴了他两年的女婴。

      当年火后,女婴苏醒,然后被尹家收留,尹家家主尹青断定此婴儿无心之人,背景不凡,且活不过十岁,本欲将她丢弃在荒郊野外。其手下心软,便将女婴收留在自己家中,为防带来祸事,便不予姓,只随便取名花郁郁,更是希望此女能生如夏花郁郁,不做违心之事。

      后来,苏钰和也被尹家所收留。

      尹家对三灵宝玉同样兴趣浓厚,势在必得,他们将苏钰和收留在家中,也是想要打听清楚他家传家宝玉落在何人手中。

      可惜结果很令人失望。

      魔教。

      魔教夺走了宝物。

      *

      苏钰和在尹家碰见花郁郁是在中元节。

      花郁郁只着了一件薄衫,蜷腿坐在冰凉的石头上,看着薄薄冷雾里漆黑天幕下那一轮泛着淡淡血光的圆月。树影婆娑,她隐在树影之中,那双黑色的眸子下,有淡淡的泪痕。

      她看着自己的手,苦笑道:“满身情谊付,愿君一生护……钰和,终究是我没有看透你。”

      他不知她发生了什么,而当他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到她身边之时,她呆滞地移过目光,却猛然一惊,两行清泪流在颊边,贝齿咬着那淡红色的唇。

      “苏钰和……苏钰和、苏钰和……是你么苏钰和?”

      那时的他还不叫作苏钰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么。

      那时的他却不知怎么的,明明他不叫做苏钰和,竟然淡淡的点头,轻笑一声,上前揉了揉花郁郁软软的头发。

      “是我。”

      是我。

      从此以后,他便叫作苏钰和。

      *

      花郁郁和其他人不同,不知为何,她那小小软软的身子里面就像是住着另外一个灵魂,比同龄孩童聪明些许。

      恰如天上一不小心踏入凡间的仙子,从九天之上翩然降临于这个身躯中,纯洁而无暇。彷徨,彷徨,只想要找到自己所想要的希望。

      那时的他,以为自己的小小妻子是仙灵下凡。

      *

      只是,苏钰和不知晓,他确实是猜对了。其实那时那个小小身子里住着的不是其他人,就是当年跳下绝情崖的花郁郁,而战神钰和宁毁去满身神力也要剜心以缠住花郁郁碎掉的魂魄,那缠着的魂魄堕入红尘,千百年才愈合,投入凡胎。

      花郁郁很珍惜现在的时光,这女婴的身体无魂魄,而她没有走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便进入了这身子,有遭一日,还是会被鬼差抓回去的。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有遭一日,却是很多年后,尹家破落,她与尹青玉逃命之时。

      她曾用最后一点神力预测了将来之事。

      将来,另一个自己会代替自己照顾他。

      那已经够了。

      苏钰和知道花郁郁不凡,甚至预感到有遭一日她便要离开。

      但苏钰和却只是傻傻地告诉自己:这一辈子都要记住那双墨黑色如水般清澈的剪水双眸。

      一辈子都要记住。

      因为不管是何时何地,他都要第一时间认出她来。再不分离。

      *

      中元节。午时。

      夜空天幕宽广亦如大海,只飘着几点暗色浮云,血色的圆月藏在薄雾与浮云之后,穿过云层缝隙洒下的月光慢慢漾开。轻柔皎洁,干净若水。

      朦胧月色裁了一地斑驳的树影。

      树影下,花郁郁在石头上撑起小小柔弱的身子,单薄的衣衫在夜风中轻轻飘扬。她的眸子已渐氤氲,与苏钰和目光相接,最终小手捂着嘴艰难地开口:“苏钰和……今天是中元节,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苏钰和有些迷茫地看着花郁郁,薄唇轻抿,然后走上前去张开双臂,轻笑:“跳下来罢。风大,会着凉的。不用怕,我会接住你的。”

      花郁郁点了点头,抽噎着从石头上跳下来,跳进苏钰和温暖的怀抱里。

      那时苏钰和的身子总是暖暖的,捂得人总是忘记了一切悲伤。

      花郁郁抬起头,作为婴儿时沉睡了两年光阴,今次看起来也不过八岁稚童的模样。

      她似乎是想要确定什么一般,从苏钰和的怀抱里抬起头开口问道:“苏钰和,你是苏钰和对吧。你是想要带我走么?”

      苏钰和抿了抿唇,看着花郁郁目光执着:“我为何要带你走。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夫君。等我们长大了,便会一齐拜天地,在一起。”

      这些年来,苏钰和错过了许多许多。

      错过了家人,错过了童年,错过了亲情,错过了奶娘,甚至还与他的妻子擦肩而过这么多年。

      错过的一切一切,他不能挽回了。但从今开始,他不能让他的小妻子也错过。

      那时的苏钰和不懂爱,但他懂得什么叫做执着。

      苏钰和将自己的外衣披在花郁郁的身上,搂着她软软的身子,唇边不自觉流露出笑意。

      “我想,你懂我的话。那么,你愿意接受我的等待么?”

      很多很多年以后,同样是苏钰和与花郁郁。

      同样的一双男女。四月熏风中,花影重重下。女子捧着艳若赤玉的牡丹花,听着的男子的话中的执着与今日所说再次慢慢重叠。

      ——我知。郁郁,我知你并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孩童。我知你懂我说的话,我是真心的,我可以等你,等你长大娶你回家。我真的可以等……

      ——其实,只是因为我知,有些东西,不能看表面。

      ——我只能默默地等待,等待你卸下心房,等待你也发现自己的心意。

      恰如命运之路的交织,你于路的那一头不经意的抬头,与我再一次携手;恰如注定纠缠的缘分,兜兜转转,分分离离,最终,我还是遇到了你。

      恰如,你与我的相遇。

      “好。”

      好。我愿意接受你的等待。哪怕是一辈子,哪怕我永远等不到。

      这一次,君切莫轻许诺言,切莫无情弃去。妾,不惧霜染鬓发,不惧长路漫漫。与君浅酌这浮生中刹那郁郁芳华,足矣。

      *

      后来。

      后来花郁郁自然知晓此苏钰和只是脱胎换骨后另一次的重生。

      可是这样就已经够了。

      因为没关系,她要很郑重的告诉这一个苏钰和:很多很多年后,你还会遇到我,那一个我将自己蜷缩在壳中,满身都是刺。

      当你遇到那一个我的时候,请放下满身矜持,请告诉那一个我,接受我的等待吧。

      就像另一个花郁郁那些珍贵的记忆中,翩翩公子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黑色琥珀般清澈的眸子宛如皎月微微弯着,霜色薄唇轻启:

      ——其实这句话想对你说很久了,可惜我怕吓着你。郁郁,其实我喜欢你……

      其实有一句话,连花郁郁自己也没察觉到,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很想、很想要告诉那个翩翩傻公子。

      苏钰和,我也喜欢你。

      *

      那段日子,约莫是苏钰和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他会笑着叮嘱她天凉要加衣,会执着她的手在宣纸上一遍又一遍写着他们的名字,他提笔作画时,她便在一旁磨着一方青墨,而他则画下她低头的那一抹温柔。

      “郁郁,我为你买了头花,你觉得好看么?”

      “郁郁,这是你最爱的桂花糕,你觉得如何?”

      “郁郁,你快些长大罢。待到你及笄,我便可以娶你了。”

      “郁郁,吾妻……”

      *

      青青荷塘边,扎着总角的稚嫩小丫头靠在一旁执着书卷的青衣小公子身上,一边无聊地玩着手指,一边撇嘴开口道:“苏钰和,我们一起上街玩吧?”

      青衣小公子放下书卷,转头拂过女童额前的碎发,浅笑:“烬怜伯母不是说她经常带你出去玩么。怎么……还没玩够?”

      女童咬唇,抬眸,站起身来反驳:“以前那是……那是……那是我太小!所以不懂欣赏。”

      青衣公子注视着女童流转的目光,没有错过她那两汪清水似的明澈的眸子中,深埋的那一抹执着的倔强与浅淡的忧伤。

      她还有话没说完。

      譬如,那时的我,怎么会有心情看呢。

      譬如,没有你的陪伴,沿途的风景再是美好也揉满了寂寞。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

      烬怜伯母带着青衣小公子和女童一齐上街。

      苏钰和抱着花郁郁,一手执着花郁郁的手,五指相扣,掌纹相对,淡淡的温暖从掌心慢慢传递。

      花郁郁仰着头好奇地看着周围,笑容明媚。

      “苏钰和,你吃过糖葫芦么?山楂外裹着糖衣,咬下去,舌尖酸甜交加,这滋味美妙极了。”

      “苏钰和,那前边耍杂耍舞刀剑的是不是很厉害。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会武功的人,可惜我吃不了苦。”

      “苏钰和……”

      苏钰和常常想,若是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便好。

      因为下一刻,是突然出现的杀手。每个人的手上都执着铮亮的大刀,阳光下耀人的眼,谁也不知道这刀下逝去过多少亡魂。

      他被带走了。

      他清楚地看见她眼睛红了,眼泪湿衣,拼命地挣扎,小小的手死死地拉住他的一缕衣角,大喊着他的名字,大喊着救命。

      可是没有人出手相救。

      现实便是这样的残酷。

      “苏钰和……”

      最后的最后,是他一直珍惜的花郁郁躺在一片血泊中,她已昏迷,手中却还紧紧抓住一片青色的衣角。

      *

      抓走他的是魔教。

      苏钰和不懂,魔教之人已杀了他此生血亲,毁了他的家,又为何要抓住他这个漏网之鱼。

      苏钰和被关在黑暗干燥的囚室里,这里没有任何声音,安静得那样毛骨悚然。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黑暗中待了多少个日夜。他很庆幸自己没有疯,也没有死。

      后来囚室的门慢慢打开,光线慢慢透出,苏钰和有些不适应的眯上了眼睛。只见那昏黄的烛光中,一个红衣女子手撑着一盏油灯,慢慢走近。

      那样的红衣,曾几何时,熊熊烈火前,她比身后所有燃烧着吞噬着人命的火舌更加妖娆,更加可怖。

      那一身红衣,艳若赤玉,襟上袖边裙角都用金线绣着繁复的暗花。额间贴着的朱色梅花花钿恣意绽放,鬓上红玛瑙海棠花簪子与其相映。

      苏钰和知道这个女子的名字。

      她叫做如姬。

      如姬慢慢走近,勾起苏钰和的下巴,朱色的唇轻扬。

      她说:“锦安。你千般算计,也料不到今日他会落到我的手中吧?”

      苏钰和并不知锦安是何人。只是偏过头,不让自己的脸碰到这个女子的手。

      如姬狐狸般细长上挑的眸子散出慎人的光芒,令人心颤,她的手死死捏着苏钰和的下巴,使其对上她的目光。

      “你想反抗我?”如姬轻哼一声,切齿,加重手上的力度,“不自量力。”

      “你和锦安一样傻,不愧是他的孩子。”

      苏钰和迷茫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子,他虽是从小和父母分离,却也知道自己父亲不是这个名字。

      如姬松开手,满意地看着苏钰和的下巴渐渐变红,变成骇人的青紫。忽的凑到苏钰和身边,勾唇浅笑:“很疑惑是不是?我偏不告诉你……”

      “锦安给我的痛,我都要留给你,留给你这个小孽种。我要让你生不如死。听清楚,是生……不如死,死而不得!”

      “我要让锦安好好看着,你这个小孽种是怎么跪在地上求我,求我救你放过你的。”

      如姬仰头大笑,执着烛台转身高傲的踏步离去。

      她是最尊贵的公主,她的骄傲,不允许任何人来亵渎。

      那些欠她的,她会一个一个慢慢的讨回来。

      *

      如姬坐在云烟亭内,看着亭外白梅朵朵悠然绽放,玉手执着青瓷茶杯,指尖勾画着茶盖上的花纹,嗅着清茶的淡香。

      白衣少年撩开亭边天青色若薄雾的软罗纱,缓步走进亭内,站在离如姬三步远的地方。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这样的距离,生生隔开了他们两个。

      白衣少年低垂着眸子,恭敬地开口问道:“主上,囚室里的那个人,该怎么处置?”

      如姬抬手,下颚似撑欲撑在手上。另一只手放下茶杯,青瓷茶杯与白玉桌面相撞,发出轻轻的声响。

      “我想我说的很清楚了,我要让他生不如死。先给他喂点药,让他不管怎么伤怎么痛都死不了。哦,对了。把断肠花也喂给他吧。这药可真真是不错,我可一直留着。吃下这断肠花,就算是针刺般的痛也能放大千万倍。到时候他痛入心肺无法形容的糟糕模样,可真令人开胃。”

      “是。”

      “对了阿澈。让他们行刑的时候机灵点儿。譬如,一道伤疤刚刚好便又挑开;譬如,切掉他的肉打断他的骨……对了还要在囚室里放一面镜子,要让他清楚看见自己满身伤疤的丑模样。我要让他疯也疯不了,死也死不了,活着呢又觉得没意思。”

      “是。主上所列都是刑法中较为简单之刑,属下会斟酌其他刑法,不知主上意下如何?”

      “你说好就好吧。不过阿澈,那张脸和锦安真是像啊……你可莫要毁了那张脸,否则我定饶不了你。”

      “是。可是主上……容许阿澈斗胆,这么多年来,为何主上对锦安还是这样执着呢?”

      如姬转头盯着低眉顺眼恭敬的白衣少年,目光狠绝,她忽的轻笑,厉声开口:“阿澈,莫以为你是我护法便能为所欲为。有些事,不是你该问的。若我再听到你问这些事情,你便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可知?”

      白衣少年手紧握着拳,指甲已刺入掌心,最终他无奈地点头:“是。”

      *

      “小孽种,我让你不叫,让你不求我……”

      “去死吧小孽种,你和你的娘亲那个贱蹄子一样贱。你以为你长得和锦安有几分相似我就下不手么?”

      “你哭啊你哭啊……只要你哭,我就会放过你。”

      “我叫你哭,你听到没有!”

      “真是贱骨头,小孽种,你永远永永远远,都莫要想着从这里逃出去……”

      他躺在血泊中,苍白的脸颊沾染上了鲜血。

      白色与红色。血的颜色是鲜艳的红色,曼珠沙华的红色,妖娆到极点转为绝望的红色。

      苏钰和忽的勾唇一笑,轻轻张口,血便从口中吐出,染上脸颊,只听见他的声音沙哑:“我……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求你?”

      “我……不是小孽种。”

      然后迎来的是变态般变本加厉的折磨。

      那段黑暗的日子,那个黑暗的囚室,空气中散发着的血腥味,永远使不完的刑法,永远逃不掉的阴暗。

      填井、缢首、烙铁、鞭打、棍杖、断骨、切肉、虫、蛇、蝎、毒、蛊……

      他想要就此弃了这条残躯,想要就此离去,堕入地狱,不愿再受这样无尽地折磨。可命运似嘲弄他一般,每当他临近生死边缘,便会有人喂他药,让他再一次活过来。

      反反复复,生生死死,是生是死,他再也不明了。

      那段日子,苏钰和永远也忘不掉。

      忘不掉的是刚刚愈合的疤痕再一次被挑开,反反复复;忘不掉的是血脉被刀刃挑破后的灼痛,鲜血喷涌而出,从温热变成冰冷,凝固在皮肤上;忘不掉的是烧的通红的铁烙在皮肤上的滋滋声。

      忘不掉的是每次醒来看见镜子里那个鲜血沾身,分不清交错纵横的是新伤还是旧伤的人,他便会颤抖。

      镜子里的那个人,如此可怖。

      而他自己,在害怕镜中的人,在害怕自己的可怕模样。

      “小孽种,别害怕。这镜子里的妖怪,就是你……就是你这个小孽种!”

      “人不人鬼不鬼,你这满身伤痕看了就骇人,你还活着干什么?”

      “去死吧。你若是去死了就好了……去死了就看不到这一切了……”

      “比妖怪还可怕,你这样的存在,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死?

      能死么?能死么?

      痛入心肺,这样的痛,这样的感觉不知如何形容。

      除了这具残躯,他还剩下什么?

      有朝一日,当他曾经细心呵护的花郁郁再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会不会认为他是个怪物?会不会害怕的后退?

      在日日夜夜的折磨与时间流逝中,他甚至忘记了曾经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忘记了她与他相处时的音容笑貌,一蹙一笑。甚至就连她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甚至连她说过的那些温暖的话,都快要模糊在这暗无天日的囚室里了。

      最后,那些曾经温暖而美好的记忆,就只剩下中元节,秋意渐浓,泛着淡淡血光的圆月下,花郁郁蜷着腿坐在冰凉光滑的大石头之上,将自己埋在皎洁月光裁下的一地斑驳树影里,泪眼婆娑,轻唤着他的名字。

      她那双墨色清澈的剪水秋眸慢慢氤氲,被泪所漫。最后泪溢了出来,点在眼角,宛若晶莹玉珠。

      这双眸子一直藏在他的心中,每当他想要弃了这残躯而去之时,便会将那双眸子拿出来温习。

      他告诉自己,不能忘了这双眸子,绝不能忘。

      有朝一日一定会再次见到那双眸子,他一定要认出他的小妻子,一定要认出她,要亲口唤她的名字,要为她许下一世等待,要等她长大成人,然后用大红花轿娶她回家。

      所以,他不能死。

      不能死。

      不能死。

      还要找到她,要告诉她自己的心意,要告诉她自己年年岁岁积攒下来的心意,还要问她是否愿意接受自己的等待,是否能有朝一日让自己娶她回家。

      他们要幸福,要一辈子相惜相爱,一辈子不离不弃。

      这是他生生死死间唯一的执着的东西。

      *

      那段日子太过难熬,以至于后来宁歌追着美人付长思唱歌,一直追到了魔教,然后一不小心跑进囚室,和他一见合拍,顺手救走他的时候,他甚至不清楚这是现实。

      宁歌和苏钰和的相遇很简单。

      那日宁歌误入魔教囚室,一时应景便唱起歌来。

      苏钰和从血泊中抬起头来,看着自我陶醉的宁歌,听着这可以绕梁三日余音不绝的魔音,竟然浅笑,违心赞道:“好歌!妙极!”

      “公子歌声清妙,真真悦耳。”

      于是从来没有被夸过,且从小活在完美表哥阴影下的宁歌便欣喜地救了苏钰和出去。

      骚包小狼崽VS腹黑白狐狸。

      狐狸完胜。

      *

      宁歌一手抓着满身是血的苏钰和,一手从包中掏出银子放在柜台上,对着客栈掌柜轻轻挑了挑长眉:“老板,一间上房。”

      一间上房……

      掌柜的掏了掏耳朵,斜着脑袋再一次确定问道:“客官,你确定是一间上房?”

      掌柜的作为武林江湖中推动男女主角感情发展的重要人物,每当有单身男女一起定房间的时候,就会很有职业道德的说:“客官,不好意思,只有一间房了。”

      顺便还会卖点××药,晚上在菜里放点料,然后晚上男女主滚完床单后,就顺理成章要求赔偿铺被洗刷费床修理费精神损害费……

      “我说一间就一间,两个大男人害怕什么。”

      宁歌抓着苏钰和就这样在老板惊叹世风不正的目光中走进房间里去。

      苏钰和伤的很重。就连宁歌一边轻轻剥开苏钰和残破的衣服,用干净白布擦着流淌的鲜血,一边都抽出折扇,看着苏钰和满身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也凤眸微眯称奇:“啧啧,这身伤,真不知你是怎么弄来的。”

      苏钰和虚弱地转头,苍白的脸上扬起一个似是用尽全力的浅笑:“那你便去魔教待四年试试,就知怎弄来的了。”

      宁歌转头,从自己腰包里掏出一瓶药,打开瓶塞,将药粉轻轻洒在苏钰和的伤口上。手上扇子似报仇般狠狠扇了几缕风,听得苏钰和忍痛般的声音,斜长的眸子半闭,溢出笑意,。

      他就这样高傲地扬起下巴笑道:“那可不会。我家长思可不愿意让我受伤。长思长思,长思可是第一个愿意听我唱歌的美人儿,我宁歌今生不娶到她就不姓宁!”

      苏钰和轻叹摇头,无奈道:“付长思身份不一般。你怕是难以抱得美人归。”

      宁歌甩掉手中沾满鲜血的白布,另从包袱中拿出一条干净白布,继续为苏钰和上药擦血。

      “我都打听清楚了。这付长思曾是隔壁小国孟国的长公主,属意一个大族子弟,皇上赐婚,并将那大族子弟原配赐死,却不料那大族子弟尽咬舌自尽殉情。皇上大怒,下旨不许他们两人合葬,两人不得进入祖坟。付长思一时情伤,进入魔教。”

      苏钰和清楚地看见宁歌说起付长思这个名字的时候,眼角眉梢流露出的幸福。宁歌和付长思,和他与花郁郁,当真是相似。

      同样是遥不可及。

      同样是失去了所有。

      同样是,希望渺渺。

      他忽的轻声笑道:“但愿,你和那付长思能结成连理。”

      这是我真挚的祝愿。

      *

      宁歌的药救不了苏钰和,当苏钰和那一身伤再次裂开,血流不止之时,宁歌将其送入了药山。

      药山乃是武林四大名山,曾以生产药材一度闻名,百年前药山师祖爷率领其徒子徒孙来到药山,开垦荒地种药材,广收弟子。其技艺高超可令人起死回生,堪比华佗扁鹊。药山主张人应从善,因此药山门人个个善心,遇病人则救,颇得美名。

      当宁歌扛着满身是血气息渐弱的苏钰和,到药山名医紫菀半夏之处时,连紫菀半夏也吓了一大跳。

      但,半夏的惊吓是真是假却无从知晓。

      紫菀捂着嘴一边扶着苏钰和尽量不碰到伤口,一边小心翼翼地剥开衣服,当看到那身伤交错之时,也不由得捂嘴惊叹:“天啊,烫伤、擦伤、鞭伤、剑伤、化脓、咬伤、毒、蛊……这身上前前后后好的坏的重重叠叠起码有上千道伤!这、这些都是怎么伤出来的?”

      半夏在一旁把脉,指尖沾染上从苏钰和伤口中浸出的鲜血,他的手微微颤抖,声音冰凉:“不止,他还服下了断肠花,这些伤在他身上是千万倍的痛苦。他若不是一直有药吊着,恐怕早就死了。可这用药之人所用之药极伤身体,他今后身子极弱,易病,恐怕今后都不能再学武功。”

      紫菀从一旁盒子里拿出不同工具不同药,转头望着宁歌皱眉问道:“这身伤太狠了,恐怕不是一时之间积累出来的,到底是谁这么狠心?”

      宁歌无奈地耸肩,看了看昏迷中的苏钰和,叹道:“都是魔教弄出来的。这人被魔教抓去关了四年,若还完好如初那才怪了。”

      *

      四年来,反反复复地折磨,留下了这上千道不堪人见的印记。

      这个仇,终有一天,我会向魔教讨回来。

      *

      苏钰和的治疗经过四个多月才慢慢有起色,这四个月来,紫菀一直照料着他的起居,贴身之事都交给了宁歌去做。

      上药,缝合,包扎,愈合,结疤,脱伽,擦药,去疤。

      六个多月过去,他终是可以从床上站起身来,可以再次眺望这世间满目夏花郁郁,可以看着世界的多彩与美丽,还可以再一次想念那双澄澈的眸子。

      四年,四年了。你在哪里?

      我还可以找到你么?

      你会害怕我这身鬼模样么?

      你还会看着我,欣然接受我的等待么?

      苏钰和倚窗立着,干瘦青筋突出骨节分明的苍白的手轻轻抚摸着臂上一道道浅粉嫩嫩的新肉。这留下的一道道痕印,一道道粉嫩新肉交错,近看如此令人胆颤。

      他以为他还会这样盲目的等待着,也许一辈子也等不到那双明澈的双眸。

      直到一日不速之客的来访。

      *

      烟雨过后,天空是淡淡的天青色,没有浮云,没有薄雾,干干净净。苍穹就像是一块淡蓝色的宝玉,澄澈无暇。

      青竹摇曳,水滴从竹叶尖端滴下,滴入水缸中,泛起一圈一圈涟漪,引得水缸中红色鲤鱼互相追逐。一颗颗水泡从水中升出,当其浮到水面之时,便立马破裂。

      小院的院门被早上出门的粗心丫鬟打开忘了关上,院门外一排青石路延伸开去。

      一身着便服的华发白须长者从青石路的那端走来,衣诀当风,长袖飘然。长者轻捋着胡子,颇有仙风道骨,就如那隐士高人。

      可只有这老得连头发胡须都白了的老头子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隐世高人,而他此时心情异常的复杂。

      白须老头:唉唉唉,这天气真热,老头我受不了了,快吹点风吧……

      白须老头:唉唉唉,作为一个扮演隐世高人的专业户,也不知道这多年没见的好友还认得我不,毕竟这孟婆汤的质量是一年比一年差……

      苏钰和一眼便看到了这白须老头,见他慢悠悠地踏在青石板路上,慢悠悠地走来,捋胡子踏步间皆是悠然。

      苏钰和微微皱眉,拿着干净的手帕轻轻咳了咳,然后打开门慢慢走去,对上那个白须老头的目光问道:“你是何人?”

      老者神秘一笑,捋着胡子道:“我本蓬莱无名者,一不小心来到了这产物华天宝的药山,就一不小心带着徒子徒孙留了下来,然后我的徒儿们一不小心救了你,于是我就一不小心遇到了你。今日造化,皆是前世种种,莫要去执着……”

      “说重点。”苏钰和抿唇淡然的看着这白发老者。

      “咳咳。”老者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胡子,“重点就是我知晓天机,我可以为你透露一下你想要知道的事情。”

      苏钰和看了看老者,并没有认为他是江湖骗子,而是微微沉眸,散开的墨发遮住了他眸中的感情。思量片刻。然后苏钰和猛然抬头,认真地看着面前这个疑似骗子的老者,问道:“你……真的能透露我要想知道的事?”

      “哈哈哈哈哈……这是自然的,我无名之名可不是光吹出来的。”老者毫无拘束地笑了起来。

      苏钰和点头,侧身,鞠躬,伸出手来:“无名前辈请先进屋子歇息一二吧。”

      白发老者点头,拂袖上前。苏钰和走到他身后,关上院门,靠着门咳了咳,然后跟在老者身后进了屋子。

      老者坐在木凳上,苏钰和从小几上拿起茶杯茶壶,一手执壶,一手执杯,看着茶柱从茶壶口流泻倒入杯子中,然后苏钰和将茶杯恭敬地递给老者:“前辈,请喝茶。”

      老者也不拘束,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展开微笑看着苏钰和问道:“不知公子有何心愿?可是想要知道怎么样才能报这千道伤之仇?”

      苏钰和摇头,抬起头来目光不知道聚在何处,轻声道:“不。我想知道我妻子的下落。我曾有一妻子,我只想要知晓她现在如何?又在何方?安好否?”

      然后苏钰和慢慢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白发老者,抿唇:“前辈,你能告诉我么?”

      白发老者神情突然严肃起来,将茶杯放在小几上,发出不重不轻砰的一声。

      “我能告诉你,只是不是现在,我之后告诉你的东西,都是不允许告诉你的。你若是要执着,就会损阳寿,除此之外还可能会遇到天罚。就算是这样,你也愿意知道么?”

      苏钰和坚定地点头。

      老者却无奈的叹气,站起身来,逆着光使得老者的身形朦朦胧胧:“痴儿啊痴儿。我不要你现在就回答。三日之后,后山木屋。我便在那里等你。到时候,我在告诉你答案。”

      苏钰和看着老者的背影,咬唇坚定开口:“就算是三日后,我也还是这个答案。”

      我不悔,哪怕会损阳寿,哪怕会遭遇天罚。

      只要知晓她安好,只要和她重逢,我便心满意足。

      *

      三日后,药山,后山木屋。

      木屋里一盏小小的灯亮着,烛光朦胧一片,而窗户上印着两个身影,一老一少。

      “你可是确定了,现在便要知道么?”

      “是。”

      “不悔?”

      “不悔。”

      这声音坚定而执着,这样的坚定执着不是一日两日所凝成的,是年年岁岁积攒来的。每一年许下的承诺,每一日都在执着,执着着有朝一日看见那双剪水秋眸。

      老者看着昔日好友坚持的表情,不知是应该叹气还是惋惜:“那好。我便告诉你。你从前所见的花郁郁之魂魄是从过去而来,过去的她,爱着前世的你,你知道么?”

      苏钰和皱眉,想了想从前花郁郁的一切奇怪的举动,譬如她对他极好,譬如一见面就认识他,譬如她告诉他如果以后遇到一个名叫花郁郁的女子,一定要放下矜持,许她一世欢喜。

      譬如从前那个小婴儿虽是小小软软,却是满脸苍白,而且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直到另一个灵魂降临,她才慢慢苏醒,才慢慢长大。

      如果她的魂魄是从过去而来,而过去的花郁郁,早早的就爱上了苏钰和。这一切,自然说得通了。

      原来她从过去而来,原来她早早就赋予了他满心的欢喜,可惜的是,他错过了最珍贵的四年。

      卿心,吾知。恨只恨,不相守,却相知。

      “而我要想要告诉你的是,你们前世的种种惹怒了天上之神,他们要罚你,所以如果你是生是死都没有人帮忙。所以,你定要小心。”

      苏钰和看着老者嘴角不知是惋惜还是欣喜的笑容,对上他浑浊的眸子,不由得疑惑开口。声音温柔让人如沐春风:“你为何要告诉我?”

      老者笑,声音苍老低沉:“这件事被上头所默许,你恐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了。若你死了,我愧对于你父亲。”

      “所以今世,你要好好保护自己,莫要无辜丢了性命。”

      白发老者的话听起来是那样可笑,可是苏钰和看着老者认真的目光,却无法怀疑他,于是苏钰和相信了他。

      “那么……她在哪里?”

      “向南。因缘终将汇聚。”

      *

      时年七月,药山师祖见苏钰和于医天赋异禀,欲收其为徒,苏钰和拒。师祖后使计使其拜入半夏门下,苏钰和逐闭门拒见任何人,唯紫菀因疗病而特殊待之。

      *

      从别后,有多少次,苏钰和闭着眼睛一遍遍回想花郁郁的娇俏模样,他在害怕,害怕自己忘了她的模样。梦再是沉醉暖人,也终是要醒的。最后,苏钰和看着寂夜月光浅淡,凝成了寒色银霜,也只能在几回幽梦中寻找那抹日渐模糊的倩影。

      几多欢笑已是昨日,人事飞远。日日忆相逢更愿重逢,他宁愿负了这天下也不负卿,以换得朝暮相对,而非未成相守便白头。

      苏钰和曾想,或许花郁郁对自己来说只是执念罢了,既非爱,更非情,那么他应该放手,他不应害了她。

      可是他放得下么?

      思虑千遍,苏钰和一直在放下与去找花郁郁中徘徊疑惑,而最终,他终是放不下。

      苏钰和决定去找她,即便他对她只是执念,但他相信,他终是会爱上她。不管如何,他都要把她放在心上,好好疼,不让她像他一般受到伤害,一丝一毫都不能。

      她将要承受的,这辈子我替她受过。

      *
      伤势渐好,苏钰和便踏上了向南之路。

      按耐不住的欣喜与埋藏在心底最柔软之处的缕缕情愫交织纠缠,苏钰和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得知她下落时的心情。

      弃了快马加鞭的赶路,他只执着一把青剑,然后沿着向南的道路慢慢前去。他浪费了四年的光阴,四年里他都困在魔教中,以至于当他细数沿途的种种人事悲欢离合时,感慨万千。

      有人为富贵抛弃了糟糠;有人因名利离开了双亲;有人卖身却只为葬父;有人无知地挥霍着祖祖辈辈积下的财富;有人相爱;有人分离。

      这些轰轰烈烈沉沉浮浮跌宕起伏的人生,最终也不过是孤灯一盏,清茶一壶,于凉夜里观星品茗,返璞归真。

      看遍了一日忙碌后,小村人家黄昏时的缕缕炊烟;看遍了蒙蒙烟雨里,花开复又败,绽放了一生短暂芳华;看遍了星子的转换变化,日月的升落;看遍了人世的平淡与繁华后,他只愿携手于梦中人,与卿偕老。

      苏钰和在怀念,怀念从前和那虽为青嫩稚童,却有一颗堪比成人心的女孩。

      苏钰和在惶恐,惶恐她已经忘记他,甚至会惧怕他,远离他。

      执着剑的手握得愈发的紧,苍白的手上指节分明,手因为用力而青筋突出。

      *

      在那个南方的小城里,苏钰和遇到了花郁郁。

      即使她身穿破烂衣服,即使她灰头土脸,可苏钰和永远不会忘记她那双澄澈明亮的眸子。

      欣喜交织,他想就此上前去。

      她被人欺负,他拔刀相助。

      可她却似乎早已忘记了他。

      郁郁。你还记得幼时陪伴你的苏钰和么?你接受了他的等待,现在,他要履行自己的承诺了。

      ——姑娘没事吧。

      ——没事。

      ——真的么?我看姑娘衣服破了,要不要帮你补补——

      ——没什么。反正我的工作是乞丐,这样更能衬托我的可怜。

      ——姑娘真不容易——

      ——恩公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姑娘,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恩公,我叫翠花。翠花的翠,翠花的花。

      就算她忘记了又如何。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再等一时一世也无妨。

      吾心,怀卿,依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男主番外酷爱打包回家吧W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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