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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圣母前世他娘的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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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杏花微雨,血染罗裙。
锦杏坐在杏花树下,嘴角一抹清淡的笑意,靜品香茗,芳香馥郁。
她清楚地听见院子外传来的厮杀声与求救声,可她却置若罔闻,只是认真地品着手中的茶,仿若这只是往日某个悠闲的下午。
她知,她不想逃,也不能逃。
她知,今日必有一人在这如雪杏花下用血脉中流动的鲜血洒满黄泉路,祭亡者,安亡魂。
风吹过,几片净白无瑕的杏花瓣舞着落在肩头,锦杏转头,柔荑轻拂,那花瓣便如蝴蝶翩跹落在血污之中,失了那份纯白。
此景可入画。
双鬓如鸦,一头青丝只用一支银簪慵懒地挽起。雪为肌,玉为骨,淡扫蛾眉,水眸幽幽,唇不点自朱,那嘴角似乎无时无刻都笼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身后有人踏在一地染上血红的杏花瓣上,锦杏淡笑着放下手中青瓷茶杯,柔荑轻靠杏花树,慢慢起身。
转身那一刹,那一身素色衣裳笼着白色轻纱,衣带当风,衣袂飘飘,袅袅婷婷,抬手回眸间尽是空灵之气。
对面那姿容曼妙的女子看着锦杏一身白衣,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意,冷笑道:“锦杏,锦杏。你这身丧服,可穿得真是应景。”
锦杏蛾眉半敛,朱唇轻启,声音清妙:“你……是如姬?”
如姬只是笑,笑得寂寞而苍凉,她道:“我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我便要将你送入了那碧落黄泉,你回了去后,可莫要再掺这趟混水。你可知,那东西有着怎样的力量?”
锦杏紧紧握拳,指甲嵌入肉中,血珠渗出,她那双墨眸愈发深邃,苍白着脸看着如姬,道:“你……我不会把它交给你的。”
如姬却没有再答,只是忽然收起笑容,眉眼间渗出冷意,道:“当我改名如姬我便说过,前生的一切会放下,今生我是为报仇而来。若你不把它交给我,这尹家就别想留下一个活口!”
忽的她挑眉勾唇妖娆一笑道:“锦杏啊锦杏,当年白莲湖畔你许给朝华公子的承诺可还记得?”
“朝华……”
——你可记住,我锦杏不是那般好惹的。如果你以后敢敢负我,纳妾逛花楼。我就毁你容,挖你心,不让你好过。
——唔……那我可真真是倒霉,竟娶了个悍妇。可是娘子,如果娘子以后见异思迁了,为夫该怎么办呢?
——那你就毁我容,挖我心,也不让我好过。
——我怎么舍得呢?
锦杏看着这蒙蒙烟雨,那些已经潮湿的往事和那些来不及许下的永久就这么从记忆中涌来。
锦杏自记事起身边便有了尹青,尹青长她八岁,待人温润有礼,待她更为宠溺。不管什么奇珍异宝,只要她喜欢,他都会拼着功夫为她得到。
天下琳琅,尽出尹家。
那些或珍贵或稀有或奇特的珠玉宝石在尹家什么都不算。
她从小便熟记这句话,她知道尹家是江南一甲富商,知道自己父母是尹老爷最器重的人,知道尹青是尹老爷最宠爱的独子,也知道,待自己及笄之后便会成为尹青或妻或妾。
她父母从小就教导她:尹青是她的天,尹青是她必须信赖忠诚的人,她的身心都应给他,不得有背叛尹青的丝毫行为,否则,就连她父母也不放过她。
这些从小就教导的东西,若挺拔的树盘根虬结,根随着岁月在她心中越扎越深,最终参天。
尹青喜欢淑女,所以她要知书达礼温柔端庄善解人意。
尹青喜欢医术,所以她要通晓药理更要懂得医治他人。
尹青喜欢的,她都要去喜欢并努力得到他的认同。
只为了尹青能笑若春风,目光温柔地摸着她的头,道一声:“丫头真是聪慧,这么快就学会了。”
她的一生,都在为他而活着。
八岁那年,她偶然发现尹家并不是普通的商贾之家。所谓的珠宝玉石不过是耀人眼眸的光,尹家其实是一个帮派,名为隐派。隐派之人隐于山,隐于世,隐于朝。世代传承,每个人的骨子里都有着不可摧毁的与生俱来的信仰。
生为尹家人,死为隐派鬼。
每一个隐派人都是踏着别人的血肉不知用多少冤魂祭了手中刀才铸造了一颗铁石心肠,从此面对悲欢离合生老病死淡然处之。
锦杏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她已经数不清自己的手上沾染过多少人的血,砍过多少人的头颅。
她十岁那年杀了第一个人。那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偷偷溜出家门,只为送别她心上那个男子一程。可惜的是,这姑娘的父亲不知好歹妄想对付尹老爷,但失去性命的不是她犯错的父亲,而是她。
小姑娘一边走一边偷偷地笑着,颊边晕着两抹绯红,羞涩不已。手里拿着不知道从那里采来的野花,步子急促。
而她早已等在小姑娘必经的路上,在小姑娘路过的一瞬间刀起刀落,然后迅速离开,不让自己的衣裳沾上一点血腥。
那样红的血,好像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吟唱着亘古地歌谣,贪婪地嗅着人一生的悲欢离合,最后此人忘却前生种种,渡河而去。
锦杏讨厌血的味道,也讨厌那些人死时狰狞的表情,更讨厌那些人望着她背影说出的种种诅咒。
他们是无辜的。那她呢?她无辜么?她有错么?
第一次杀人后她在湖畔待了一夜,湖畔边寂寥无人,只有水波荡漾,水浪拍在湖边,水滴溅起又落下的声音。还有不知哪方冤魂传出的凄厉叫声,似乎是在向她讨命。
她将自己的刀狠狠扔进了湖里,任那碧水溅起来湿了她一身,她从来没有像今天那样恨过这个身份。她不想学礼仪不想学医不想学武不想成为锦杏。
她蜷缩在柳树下瑟瑟发抖,那天晚上没有皎月,也没有星子,漆黑如墨。
可是她不是锦杏,还能是谁呢?
可她终于还是妥协了。因为生为尹家人,死为隐派鬼,而欺者瞒者骗者叛者逃者都为各地隐派之人所不容,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字,成为他们刀下又一亡魂。
她扔掉鞋子,脚浸入湖水中,在漆黑的夜里靠双手在冰冷的水中摸索着扔掉的那把刀。水凉刺骨,沁入心肺,她愈发抖得厉害。
等她找到那把刀湿着衣服光着脚跑回尹府时,已是丑时。她清楚地看见门口有一个高挑的身影提着红色的灯笼,朝她的方向看来。灯光绰绰,他的轮廓也显得模模糊糊,朦朦胧胧似乎就要随风飘散。
锦杏抬眸,但见灯火阑珊,人影幢幢。
那红色的光晕为尹青本就清秀的脸照出一番暖意,若冬日暖风吹来,让人去之寒冷,心生向往。而锦杏提着一把锃亮的大刀挺着瘦弱的身子看着尹青衣袖飘拂,她的衣服还在往下滴水,滴答滴答。
锦杏倔强的身影突然软了下去,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心酸。
她看着尹青日渐成熟的面容,不确定地开口问道:“公子……你一直在这里?”
尹青只是温柔地笑着,那双手指修长白皙如玉的手轻轻揉着她的发顶,看着她道:“嗯。我在等一个傻丫头回家。”
然后他牵着她小小的手,一手提着灯笼,在一团温柔的光晕中,慢慢走进尹府。
而她就这么仰头望着他,手里依旧倔强地拿着刀,不曾放下。她清楚看见他嘴角的笑意,那个晚上,她悄悄地把这份温柔的笑意藏在心底,不时温习,小心翼翼不让任何人发现她不可告人的思绪。
——公子……你一直在这里?
——嗯。我在等一个傻丫头回家。
她从那时开始就一直以为她是爱着尹青的,她为了他可以变得更温柔更淑女更贴人也可以逢场作戏可以惟他是从。她以为这就是爱了,她可以为了他改变自己,只因她想成为他的妻而非妾。
她生下来时,算命先生曾说她命途多舛,天性凉薄,福薄。
可她却觉得自己很幸福,每天下午她都会偷偷跑去尹青的小院子里藏着,窥视他认真读书的模样。
她会向厨房的阿姨偷偷学做菜,混在尹青吃的菜里面端进去,看着他吃着自己的菜,心底有种难以名状的滋味。
她渐渐大了,他也不再唤她小丫头,而唤她小杏花。这称呼让她羞恼得很,曾几次让他换一个称呼,他却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思考道:“不叫小杏花?那我以后就喊锦姑娘,锦小姐也成……”
这两个称呼分明生分了许多,她低下头,撒娇般地恳求道:“小杏花就小杏花吧,别换了。其实听着还不错的……”
天知道她因为这个称呼被人笑过多少次。
他邀她一起在亭间看书,她坐在他的身边,膝上放着一本泛黄的书,闻着身边人身上漫着的成熟男子的气息,而她被笼罩在气息内。想到这儿,她突然脸颊一红,书上的文字再也读不下去。
他偶尔发现,也只是笑着打趣她说:“小杏花,你有倒着看书的本领么?”
锦杏怔住,急急忙忙将书倒回来,脸愈发地红,然后倔强地低下头反驳:“我哪有……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他温柔地笑问:“事情?什么事情能让小杏花连书都看不下去……工钱不够用了?锦老锦夫人又骂你了?还是昨天又多吃了两碗饭长胖了?”
锦杏更是羞恼,她扭过头去,不看尹青,害怕自己的表情被他看到。她自己只有把心中的那份心思埋得更深才好。
微风拂面,杨柳依依,浮云几点,人一双。
她只是在这和煦的春风中听到身后的人忽然笑了笑,道:“我家小杏花也长大了,唉……”
那一年春天,他在自己的院子里种上了满园杏花。
他说:“小杏花,我们第二年一起看你的杏花姊妹们。”
那满园的杏花,开的又岂是这句承诺,更是那年少时少女的慕情娇羞的小心思。
她以为她的日子就会这样过着,她可以每天和她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可是世事难料,她所亲近所信任的他终究也像其他人一样薄情地将她赶去其他男人的怀中。
她的任务很简单,只是需要让琉城武艺高强的朝华公子爱上她,然后将他的传家宝一块青玉赠予她。再由她将这传家宝给尹青。
传说,世有奇宝,其钥匙便是世间三块青玉。那宝藏有毁灭人神的力量。
锦杏只是笑着看着尹青道:“公子,这传家宝又有何用呢?得到了反而招来杀生之祸。”
尹青摇摇手,目光近乎痴迷地解释道:“小杏花,你莫要再劝我,我心意已定,这宝物我一定要拿到手。”
锦杏看着他,只是叹息。
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夺来奉于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朝华公子,有副好皮囊,爱美食爱武功爱美人,天底下只要是比较出名的美人差不多都是他的红颜知己。
锦杏跟踪了朝华公子整整三天,发现朝华公子最爱去的地方莫不过于城西的醉花阴。
醉花阴不同于一般的烟花之地,此地卖艺不卖身。里面的女子琴棋书画诗茶酒香厨舞歌样样俱全,让自己的客人一解愁闷,便是她们的工作。
锦杏想:这让男人最快爱上的不过是那份平凡中的特殊。
譬如当有钱有势男子深受女子追捧,而当他无钱无势,女子也愿意跟随他,便是那份特殊。
又譬如,当一男子从小受尽折磨而突然有一个温暖的女子照顾他对他好,他一定会以身相许。
而朝华公子身边都是温柔的美人,若用温柔美人的身份接近他,只能成为红颜知己而非爱人。
所以锦杏觉得带张人皮面具,改成一个无才无貌性格泼辣的女子是上佳之选。
锦杏凭着假信物住进了宁府。
那朝华的父母曾为朝华定下一门娃娃亲,以玉为证。可后来对方被奸人追杀流浪天涯再不知踪迹,至于他们的孩子是男是女是否还活着更无从知晓。
这也是朝华为何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原因。
天下美玉珠宝尽出尹家,仿造一个信物并不是多么困难。
初入宁府,在冷嘲热讽中步步为营。这一次锦杏没有傲人的资本,她必须赌,赌自己必然是赢家。
习惯是最可怕的,她以未婚妻的身份约束着朝华,一边对他死缠烂打无理至极,一边却为君煮茶炒饭,美食佳肴奉上。
——朝华公子,这糕点名为“如旧”,你尝尝看吧。
——拿开。
开始是那样的厌恶,一看生厌。可最后也只愿南柯梦一场,再见那故人。
——呵,公子,你既要我拿开,又为何在这厨房偷偷尝我的点心呢?看来公子喜欢上我了,公子你这脸红的……是为我而害羞?我真的好荣幸……
习惯是最可怕的东西,在那杏花烂漫的岁月里,他习惯了她,当她突然离去,他会迷茫找不着方向最终发现自己心底那些不可言说的爱意。
——公子,锦杏姑娘已经失踪了两日,恐怕……
——恐怕什么?没有恐怕。她活也好死也罢都与我无关。
——可是公子,既然与你无关,你为何又要在纸上不停地写着锦杏姑娘的名字呢?
最后她赢了,可她却如此希望自己从不是赢家。
那些她最美好年华的记忆,已经变得模模糊糊,她已经记不起朝华那白莲湖畔边温柔的怀抱是多么美好。
那次是她因他和他的红颜知己生气,是真的生气还是假的生气她已经分不清楚了。
他便带她去了白莲湖畔,荷叶亭亭如盖,荷花冰肌玉骨。
——你又何必带我来这白莲河畔?莫以为这般讨好我便会原谅你!
——何必需要你原谅我?只要我愿意娶你便好。
——娶我。你想得可真是美哉美矣……
——怎么。你竟是不愿意?
——自然是不愿意的,我还没原谅你呢!
——……原是这样么?本来我都和父亲母亲商量好我们的婚事了,日子便定在了三月后。既然你不愿嫁我为妻,那么今天以后,我们便毫无瓜葛。我先走一步了……
——喂!你回来!我愿意我愿意!
——这可是你说的。
——自然是我说的。你娶了我这样貌美如花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我还亏了呢。你可记住,我锦杏不是那般好惹的。如果你以后敢敢负我,纳妾逛花楼。我就毁你容,挖你心,不让你好过。
——唔……那我可真真是倒霉,竟娶了个悍妇。可是娘子,如果娘子以后见异思迁了,为夫该怎么办呢?
——那你就毁我容,挖我心,也不让我好过。
——我怎么舍得呢?
她不知自己的那颗心给了谁,但她知道她这辈子都要忠于尹家,忠于尹青,生生世世,不得背叛。
新婚那一日,杏花提早开了,掩在霏霏烟雨中。雨帘渐渐淅沥,彼时三月冷意已去,四月芳菲,杏花早已褪去红妆,那如雪白色靠着青瓦点缀着远山黛色,竟然透出一种别样的风骨。
新娘在屋中看着铜镜里姣好的面容,黛石描眉,那细长似新月的眉微微上挑,长眉入鬓。柔荑拾起一旁丫环手上的口脂,红唇轻抿,更添一层柔光。
只可惜这张脸并不是她的,这个新娘也不过是个笑话。
由着丫环将那三千青丝挽上,带上金光闪闪的凤冠。明眸慵懒地看着窗外雨意,泛着粉色珠光的指甲隐在红色衣袖之下,袖边金线勾成一朵并蒂莲,开得正盛。
可那指甲上,是穿心透肠的毒。只要将这毒浸在今日那醇香醉人的喜酒中,喝下的人就会死去,甚至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后来死的是朝华的父母和他待若胞姐的女子,他最尊重的宁姨也因这毒双目失明。
此后,她无法丢掉她从小建立的信仰,他也无法放下那些血海深仇。
他们之间就算是爱,也会因为这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而越离越远。
她到底爱不爱他呢?她不知道。她知道的是那年灯光如豆,尹青在门口等她这个傻丫头,知道的是尹青在和煦春风里微笑着唤她小杏花。
那日拜堂进入后院,锦杏毒过了在场武艺最高强朝华最亲近的几人,那几人瞪着眼睛看着她,然后昏倒在地下。那夜只有一两点星子,夜空也显得寂寥。
“锦杏,你……”
微风吹落一朵早开的杏花,落于她绣着双飞比翼鸟的鞋旁。锦杏看着这冰为肌玉为骨的杏花,嘴角勾起一抹讽刺,脚轻轻抬起,狠狠踩在那朵白色杏花上。
龙凤红烛在一片寂静中噼里啪啦地作响,锦杏抬眸看着不可置信的朝华,只是轻声一笑,然后素手翻飞,撕下了自己的人皮面具。
锦杏面具下的面容未施脂粉,素容绝色。她如平日一般笑意盈盈,笑容明艳若花,可在朝华看来什么都不一样了。锦杏红唇轻启,声音冰凉:“朝华公子,你现在可知了?你所爱的那个泼辣的丑姑娘不过是假象罢了。今日我来,便是要夺你做梦也念着的那宝物。”
朝华立在风中,眉眼若画,那一瞬的惊诧后只是平静。看着锦杏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笑道:“锦杏,你这次又和我玩些什么?莫不是你嫌这新婚之夜太过无聊,竟哄上父亲母亲姑姑一起来骗我。这样真的不好玩。”
锦杏怜悯地看着平静的朝华,说:“何必自欺欺人呢?你这样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会不知?”
那一日她刺了他一刀,血染了他那身新郎衣袍,红得那样耀眼。锦杏浅笑,夺了他怀中那块青色玉佩,他却没有挣扎,直到她慢慢离去,也只是默默凝望着她,仿佛相信她下一刻就会回头。
可是谁都知道她不会再回头了。
——真傻。
锦杏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她似乎听到他在身后说了些什么,可那声音那样小,似乎没有等她听到,便随着那芳菲开尽的杏花一同散入风中。
她怀里揣着玉佩,向着她的路走去。这一走,便是一生的错过。
锦杏想她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傻的人,被人骗了被人欺了却不还手,只是那样的看他。那双黑色眸子里还闪耀着某种希望。
看她?看她就会回头了么?
她是锦杏,而不是他所爱着的那个丑姑娘。
锦杏也许直到死也不知道,那日杏花树下,他看着她红色妖娆如火的背影慢慢融入黑暗中。
他勾起一抹苦笑,他说:
——锦杏,你可知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锦杏,你可知,今日掀开你盖头,我便要将那青色玉佩交于你,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那夜杏花怒放的灿烂锦绣,杏香盈袖,終也不过是叶黯花残,来年杏花依旧能将这满院攻陷。可那些逝去的芳华,却再也归不来。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
那年,宁府的夫人痛失爱女,眼因毒而盲。名动天下的朝华公子也因父母去世一场重病。
那年,锦杏如愿嫁给了尹青。
次年,锦杏怀孕,尹青大喜。
后年三月,锦杏产下一女。锦杏望着窗外那盼了许久的满树花白如雪,双眼朦胧,转头淡淡对尹青道:“不如取名青玉吧。”
青玉。青玉。
——锦杏,你可知,今日掀开你盖头,我便要将那青色玉佩交于你,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那个夜晚他所说的话她到底有没有听到已经不重要了。她到底爱不爱着他也不重要了。
那些记忆,以为已经模糊了,以为已经忘记了,可如今慢慢回忆,每一个微笑,都那样的清晰。
锦杏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如姬,缓缓道:“曾经的记忆我也想起了些许,我知我抵不过你,但我也不会交出那东西来,你快些动手吧。”
如姬素手抚上锦杏胸口,静静感受那跳动的心脏,缓缓展颜一笑,万种风情。她道:“锦杏,你回去后让你侄子莫瞎掺乎这件事了。这场恩怨,是被默许的。呵……谁让那人功高盖主呢?”
锦杏不解,如姬缓缓靠近,靠在她耳边轻声道:“锦杏,我真想看看,你这个玉做的人,到底有没有心呢?……”
转瞬间,如姬那双柔软如花的手已掏出了锦杏那颗尚在跳动的心,鲜血如洪水般奔腾涌出,染透了那身白衣,好像开在黄泉路边彼岸花,妖媚而奇异。
锦杏闷哼一声,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慢慢流逝。
她最终躺在了杏花树下,看见如姬妖娆的笑容,看见她将自己的心随意扔在地上,她看着这样诡异的情景,微笑道:“其实这样的结局很好不是么?我不会再遗憾错过,也不会再内疚我欠他的债。来世,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这样,真的很好……”。
如姬不知因何叹气,最终慢慢离开院子。
院子里只剩锦杏看着杏花树上那满树的雪白,那杏花瓣落在青瓷茶杯里,袅袅茶香,悠悠岁月,那些故事一般的记忆,慢慢散去。
锦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这微笑若水墨画中最淡的一笔,似乎转瞬便将逝去。
——我不知我想的是谁,应想的是谁。可是今生我还了尹青一生陪伴,来世我和你共许诺,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然后锦杏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微转头对着空中某一点笑道:“别去报仇……现在的结局,娘很满意……”
最后,她堕入一片黑暗。
她的身后是那颗杏花树,杏花树下是她今世的身子。风吹杏花落,她埋在这杏花中,血的红和杏花的白在明媚的阳光下是那样的耀眼。
迷蒙中她似乎看到有人缓缓来到杏花树下,轻轻抚着她的脸。
锦杏叹气,转身,身后是一片黑暗。黑暗中她看到一抹光亮,那光亮中是一身墨绿色衣裳的少年。
少年认真严肃地看着她道:“姑姑,你的戏已经落幕。莫在留恋这尘世了。快些随我回去吧。”
她点点头,笑容里带着点威胁,道:“好。这司命星君给我写了这样纠结的一世,我不去犒劳犒劳他怎么好意思呢?”
她莲步轻移,随少年离去,可是她却清晰地听到那杏花树下的人沙哑带着沧桑悲凉的声音。
那人说:“锦杏,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QUQ骚瑞了快没稿子闹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圣母前世他娘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