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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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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天边的一角远远响起了一阵闷雷,像从心底剖发出的一阵怒吼,把沉睡中的米娜惊醒了。前几日过了夏至,恐怕这场雨过后天就会一天天热起来,不知是天气换季的缘故,最近米娜总是嗜睡,胃口却总也不好,早晨起来的恶心犯晕一直到下午才好了大半。米娜心里有些忐忑和窃喜,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这两者总是交替地太快。被一声闷雷惊醒,再无睡意,心跳突然加快了许多,好像雷是砸在了自己的心口上,隐隐作痛。呼吸有些急促,米娜赶紧吞了几口白水,大口地喘气,身体这才渐渐平息。结婚两年多,丈夫曹经对自己照顾有加,在同事和朋友面前,米娜和曹经的出双入对总是让人羡慕不已,堪称模范夫妻。自从结婚以来,米娜与生俱来的一种不安定感已经逐渐消失,满足和安全感填满了她的内心。可是刚刚被惊醒的场面,像极了小时候从大床上醒来找不着妈妈,家里空荡荡没有依靠,只有回声的感觉,那种可怕的感觉又回来了!
夏天的雨总是下的急躁,走的仓促,让人来不及躲就惹得一身泥沼。窗外行人撑伞脚步凌乱,雨水过瘾地任意敲打地面,天地之间混沌一色,一种安定感又悄然而至。一阵刺耳的铃声打破了这和谐的画面,“喂你好,哦…是妈妈呀…可是…哦这样啊……好吧。”曹经的妈妈打过来让米娜过去吃晚饭,米娜顺手拨个电话给曹经,电话一直都没人接听,一个下午都失去联系,想必又是公司又在拼命压榨曹经高效率的劳动力吧。总是把男人当牲口使,米娜无奈地撇撇嘴,起床穿衣服准备去婆婆家。米娜出门的时候站在镜子前,被自己的样子又一次惊呆了,之前白皙柔滑的脸上三角区长出来很多颗粒性的痘包,脸色也霎时变黄了不少,头发即使扎了一个马尾也显得油腻和凌乱。平时总是夸显自己有胸有腰的身材也变得模糊,小腹明显隆起了不少,胸部下垂地厉害,下半身更加是粗犷了不下十斤。身上穿的紧身白色T恤再也不是凸显身材,而是暴露缺陷,米娜赶紧跑回卧室换了一件稍宽松的格子衬衣,外罩一件驼色风衣,略带兴奋地出了门。
初夏的雨和着风,打在脸上还是略有凉意的,幸好婆婆家离自己家只有两个社区的距离,走了一段有雨有风的路程,神清气爽了很多。婆婆家是传统的中式家具,进门就能闻到一股纯正的檀木香,桌上已经摆好了各式的美味,但是今天的菜式格外地丰盛。“米娜呀来啦,快快快,愣着干什么,换鞋子洗手吃饭!”米娜还未开口,婆婆就热情地招待了,摊上这样一户好人家,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啊。体贴入微的老公,热情开朗的婆婆,和谐欢乐的家庭,米娜边想边觉得没人比自己更加幸福了。“妈,等曹经回来再吃吧,他可能过会儿就回来了。”婆婆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是转眼就恢复了,“这个,他公司每天都忙的要死,好吧,那等他吧。”今天的气氛好像格外沉默,米娜心里一阵嘀咕,丰盛的晚餐,少言寡语的婆婆公公,只听得见阵阵闷雷和雨水落下的声音,米娜的好奇心不断的膨胀,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状态不对啊。知道夜幕四起,雨水的声音渐渐消失,只剩一些残余滴答作响,已经将近九点,暮色已经完全笼罩大地,一种不安定感充斥着米娜四周,米娜有点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妈,曹经给你电话了吗?我联系不到他。”婆婆端起菜往厨房走去,“快了吧应该。”接着,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肚子早已经饿得没有知觉,相比之下,米娜觉得再也等待不了了,一定要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像个傻瓜一下坐了整个下午,摸摸隆起的小腹,心里堵气的想,好你个曹经,一天没跟我联系,回来看我不骂死你。不知道在沙发上坐了多久,直到曹经把米娜推醒,米娜这才发现已经夜里十二点多了。揉着模糊地睡眼,发现眼里的曹经今天特别憔悴,笔挺的黑色西装上白迹斑斑,领带好像也有被撕扯过的痕迹,明亮的眼睛周围多了几道皱纹,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娜娜,怎么还不睡啊?”曹经用沙哑的声音说着,看米娜瞌睡地要命,便拦腰把她横抱起来往卧室走去,“曹经,你倒是说清楚啊!”传来婆婆急躁的声音。“妈,你等明天再说好吧,看娜娜多困啊。”“不行曹经,这事不能再拖了,你要是为娜娜好,就别拖!”婆婆拉着曹经,神情严肃。米娜被这种气氛弄醒了,心想一定出事了,从曹经臂上跳下来清醒地说,“我不困。”
其实在傍晚一声闷雷打响的时候,米娜就仿佛能预见到什么了,她幸福平静的生活将被如同闷雷一样的某样东西划破,然后生活又将选择权交给自己,是悲伤还是喜悦,都看不到尽头。她当时只是被腹内一块悸动的小肉的来临冲昏了头脑,眼里满是幸福的喜悦,忽略了外界发生的一切。“呃…那个…就是那个曾琬你知道吧?她…她…那个…她……怀孕了。”尽管曹经最后三个字说的像蚊子哼哼,可米娜还是听得格外清楚并且刺耳。米娜顿时手足无措了,她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回他,是问他,谁的孩子?是咒骂他,这个负心汉?是自嘲地告诉他,恰好,我也怀孕了?从米娜几经闭合的嘴里,只说了一个字,“啊?”曹经好像有了一口气说下去的勇气,“曾琬,就是宝丽的那个朋友,我们在公司的春节舞会上认识的,我们只有过一次,真的,只有过一次我发誓,那次我也不知道是喝昏了还是中邪了,反正,我再也没有找过她,谁知道她现在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我之所以回来这么晚,是她不肯打掉孩子,还说要自杀,我真是作孽啊。”“婆婆知道这事吧?”米娜清醒地问婆婆。“前几天,闹的厉害的时候,曹经跟我说了,娜娜呀,这女的总闹腾,也不是个事儿啊,孩子,是无辜的嘛。”婆婆的观点非常明显,米娜一听就明白。转身对着曹经说,“妈说的对,孩子是无辜的,留着吧。”曹静看着备受刺激却无比冷静的米娜,“是我的错娜娜,可是我不想你离开我,我可以不要孩子,但是我要你啊娜娜!”曹经的声音沙哑而哽咽,如果这是平时琐事,娜娜早就想给他一个释怀的拥抱,可是为什么偏偏看上去最有安全感的人却最容易失去安全感?曹经的声音依旧那么动人,就像刚开始认识他一样,一个动人的眼神加上真诚的声音,就征服了米娜柔软的内心,也同样是这样的眼神和声音,刺穿了米娜柔软的内心。“原谅我好不好,娜娜,我像你坦白,今后再也不瞒着你了,今后再也不见曾琬了,原谅我吧。”曹经紧紧抓着米娜的手,眼泪随着脸颊滴落到手背上,米娜的心却再也温暖不起来。尽管如此,米娜还是想在曹经面前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生硬地笑了一下,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孩子是无辜的,恭喜你,快当爸爸了。”说完立刻也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水,转过身走进房间,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啊,米娜摸摸自己隆起的小腹,是啊,你真的快当爸爸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泪滴滑落,然后大口大口地喘气,直到黎明。
婆婆的意思很清楚,昨天那顿丰盛的晚饭是最后的散伙饭,媳妇是谁的不要紧,孩子是自己的才最要紧,自己死皮赖脸地继续跟曹经过下去那就不叫米娜了,干脆成全婆婆的梦想,成全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心。天还没亮,米娜就拖着一夜未眠的身体回家收拾屋子,家里到处都是两个人相处的影子和甜蜜,做梦一般,昨天还是卿卿我我,今天就如若冰霜。米娜只收拾了一小部分随身用的衣物和一株快枯死的铜钱草,大堆大堆的照片锁在柜子里,像一堆巨大的讽刺。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天气凉飕飕的,米娜拎着一只橘色的拉杆箱,纯色的毛呢外套下裹着一只手提袋,迎着风和小雨瑟瑟发抖地走着。从肩膀的抖动看出米娜微微地哭泣,想放声哭泣却又隐忍克制,这就是米娜,纯色,温和又带棱角,无法改变。我多想原谅你啊,真的,好想原谅你啊。因为太过喜欢曹经,所以米娜甚至想过蒙蔽自己的眼睛,当做没有听到过,当做没有发生过。可是过不了自己倔强那一关,过不了自己崇尚自由和真爱的心,决不能有沙子,所以,哪怕我们之间已经有了生命的连结,也只能离开你。知道曹经醒来后会发疯一样地找自己,米娜有一些隐隐的心疼,心像被活生生撕扯开一般,无法愈合。但愿,心可以像这季节一样,春去秋来,不着痕迹。
出了门坐上的士才想起自己何去何从,再也不能让曹经找到自己了,否则,自己恐怕没有抵挡他几番攻势的盾牌。米娜怕自己被他动摇,怕所有的原则都被曹经倾尽,怕她再也不是米娜。好友宝丽那边是不能再去了,暂时也不能联系,曹经认识宝丽,肯定会第一个询问宝丽米娜的下落,何况那个叫什么破碗的女人竟然是宝丽的朋友,哪辈子交的损友,宝丽真是瞎了眼。一边数落着宝丽一边想着公司的同事,更不行,曹经有可能去公司找自己,住同事家也不妥当。跟曹经结婚以后,米娜交的朋友就少的可怜,以前玩在一起的朋友都跟曹经熟稔,米娜干脆一个也不联系,手机通讯录上的人名翻了一遍又一遍都没有结果。突然,□□上一簇温暖的头像闪啊闪,米娜看到了丝丝希望。古沙沙是米娜的中学同学,也是米娜的前任男友,两人在无知懵懂的少年时代谈了场无知懵懂的恋爱,于是发现对方根本不是自己的菜,却可以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两人相见恨晚,终于搞清了状况,从分手以后就成了很好的朋友。工作以后两人倒是不常见面,但是一直保持□□联系,古沙沙可以说是米娜的知心姐姐,米娜的困扰和烦忧他总是可以飞速解决,两人的友谊持续了数年,结婚以后联系就更加少了,毕竟是男性朋友,米娜怕曹经看了乱想,于是电话也没有留。米娜跟古沙沙说了简短的几个字,“速来。”古沙沙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接了米娜往城南的家驶去。多年不见,古沙沙发福了不少,原本一身的精瘦肉,现在看来强壮了许多,不修边幅的头发如今也整齐地打上啫喱梳理整齐。“古沙沙?”米娜略带惊奇地问。觉得米娜的样子很搞笑,古沙沙边开车边学着山东口音说,“怎么,小太妹,嫌哥太帅,不认识哥啦?”米娜听到了他久违的一贯的口吻,这才放下心来,皮笑肉不笑的抽搐了一下,微微点头。古沙沙帮米娜搬行李的时候就觉察到米娜微肿的眼皮和憔悴的状态,现在逗她笑也不管用,心里就清楚了七八分,“吵架啦?”看米娜没有反应,“大事?”古沙沙继续追问,“原则?”米娜深深喘了口气,古沙沙俏皮地说,“那是说,哥我还有机会喽?”米娜一点都笑不出来,“不是开玩笑的古沙沙,要不是事态严重我不会找到你这儿来,我的朋友他都认识,除了你,你得帮我。”拐了一个弯古沙沙稍稍降了些速度,“你说,太妹。”“我需要办理协议离婚的手续,辞掉现在的工作,换掉号码,找个住处,切断和曹经的一切联系。”古沙沙听得云里雾里,半天憋出一句话,“冲动是魔鬼,你可要想好。”米娜用凌厉的眼神瞪了一下古沙沙,古沙沙就能感觉到这小太妹的韧劲还在。“先住我那儿?”“嗯。”米娜默默点点头。“不过,若景跟我一起住的,你不介意吧?”古沙沙试探地问,知道这会撩起米娜的另一段伤痕,但是如果不问,古沙沙担心自己会死的很惨。谁知米娜云淡风轻的点头,“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