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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幕十、幕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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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十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韩信引兵往,刘贾并行屠城父,大司马周殷叛楚,彭越亦往,皆至垓下,同围项王。
是日夜深风冷,楚歌悲泣。项王起,引帐中,兵士两列,皆泣涕沾衣。项羽仰头连欣,复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他侧头看向虞姬,眼底仿佛有泪光,“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毕泪下,虞姬亦流泪,眼里的刀锋割破黑暗。她的王,是在这乱世之中,这般绝决意气得不了天下,还是本就如此?她恭敬跪下,敬项王一杯浊酒,轻和而唱。帐中兵士皆流泪,无人敢仰视项王。虞姬嗓音柔软,眼里的刀锋却像是淬过了火一般。她复敬项王一杯酒,她懂得,所以她不会问,项王,可有后悔。虞姬见项羽饮毕,泪水在他的脸上熠熠发光,他的眼睛从没有过的湿润,感伤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所有的思绪。她知他的王,仍会突围。轻启唇,她笑道,“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虞姬自刎帐中,项羽引兵突围。寒冷的风滑过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他仰头望向黑沉沉的天幕,过去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挑唇发笑,永无回头之意。待迷失路途,田夫答,“向左而行。”毫不犹豫,策马向左,然陷沼泽,不远处旗帜飘扬,数不清的汉军终于追至。
这一场旷世之战,终将画上句点。
项羽拔剑长笑,大喝而前。
“今日固战死,愿为诸君快战!”
“报——!”
刘邦在沉思中醒来,仿佛从他的重重劫火中挣脱而出。
“报!”来者跪地,声音急切,面露喜色,“项王自刎于乌江,恭贺汉王!”
“项王拒渡乌江,自削其头,众将争项王,得其体者五,分别为……”
刘邦摇摇手,张良见到他脸上忽然渗透出的萧索。
“无需再言。……依约分项王之地为五,子房,此事由你来办吧。”
刘邦转身,好像从始至终的愿望得到了满足,又或许没有。
他看向地图上的万里河山,他一直知道,天下会是他的。这一刻,终于成真,再也没有对手,也再不会有不安和恐慌。
在乱世里,映亮四方的宝剑,惊绝,叹绝,结果也只是在他们心里划下了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幕十一
很久之后,复有诸侯反其地。刘邦提剑讨伐,功成还归,过沛县,饮酒酣甜,心中伤怀。他半生无为,半生沙场。很久没有想起项王,然而那晚,当他击筑而歌,歌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终于深感天下得之染血,守之复是烦扰纷纷。
在隔了那么多年后,他闭上眼,万分疲惫。项王骄傲舞剑的模样,仿佛就在当前。当众人唱之,他拔剑起舞,就像那段年轻的岁月还没有过去,感慨伤怀,潸然泪下。
在汉宫,戚姬陪在他的身边。刘邦能从戚姬这里寻到点念想。
这么久后,他再次入梦,沉浮之中,他见到项王在不远处跨马横刀,他不禁向前。
项羽低下头看他,脖颈上有一条血线。
刘邦听见自己问他,“为何不渡乌江?”
项王狂笑,他没有开口,他的声音却穿过了时光,隆隆作响。
“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我何渡为!”
他脖颈上的血像开了口的河流。他跌倒下来的时候,刘邦想要抱住他,然而,他只是用剑削掉了项王的头。
那双眼睛,依然明亮的盯着他,盯着这一切,无愧于自己的内心。
“陛下……陛下?”
戚姬柔柔的嗓音,充满了担忧。
“……陛下怎么流泪了?”
刘邦冷然,仍然湿润的眼睛里却像是最坚固的大理石。戚姬被吓的惊恐至极。过了片刻,刘邦的眼睛又柔和了下来,他看向戚姬,又似乎是看向一个远走的过去。
“爱姬可会舞剑?朕想再看看楚地的剑舞。”
戚姬哆嗦着点了点头,因为太紧张,拿剑的时候,剑落在地上。她吓得抬眼看刘邦一眼,见他仍是嘴角噙着笑,方慢慢的放松下来,缓缓舞剑。
刘邦听着衣料摩擦的声音,缓缓用手遮住了眼睛。
他们彼此的心意,对英雄的怜意和欣羡,油然而生,项羽已亡,可叹这种心意终不能当断则断。
次日,刘邦复出,到项羽坟前。刚下了雨,空气清新,草已经丛生,在风里轻轻摇摆。刘邦默立良久,泪水滴在草上,与水渍混在一起。
后刘邦击布,为流箭伤,病甚。吕后迎良医,刘邦嫚骂道,“我以布衣三尺剑取天下,这难道不是天命?命自在天,你有何用!”不肯为治,遂无惧而死。四月甲辰,崩于长乐宫。
昔有英雄,宝剑清霜,映亮四方。
今复来思,英雄远行,思之难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