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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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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华灯初上。
君府老爷子的寿筵,就摆在府里偏院庭中。
人家这庭院说好听是让你在这吃饭的,说不好听就是一个不留神迷路在其中,估计饿死都还没找着饭吃的。
要放在现代,怎么看怎么像非法集会,声势也太浩大了些。
这内有座的可都还是国内数得上的权贵,那些个排不上的连入这偏院的资格都没有,只是在外院入席。
这院内的座也分个高低,离老爷子愈近地,身份愈是不一般。
君新月自是我就坐在老爷子的下首,平白被人指点议论猜测。
具内力听来,版本各有千秋,有说是老爷子私生子的,寒一个,这老爷子有那么宝刀未老么,不说别的就看这身肥肉,趴上去,中间的距离还够装两人地,怎么够得着,恩,也未必,姿势就是为了克服先天不足想出来地。
想到这,我看老爷子的眼神又多了点敬意。人家也不容易。。。
版本二,有说是皇帝之女,拉拢君家为在之后的太女大典占尽天机地。
说得最多的版本还是,君老爷子为下届家主君新月选定的上门妻主。
这个版本让我瀑寒,什么是上门妻主,用俗话说就是倒插门,他家大业大,娶嫁横竖都被吃的死死的,这买卖傻子才干。
更何况,那君新月虽美,与我来说只是惊艳皮相,入不得心。
我就像一个旁观者,看这声势浩大的人生百态,在别人揣测琢磨的目光中,旁若无人的喝酒赏花,良辰美景人生几何,难得珍馐佳宴,不能错过。
正喝得开心,忽觉得有道凌厉的目光一直跟随我,要将我剖心剜骨看清一般。
我眯起眼睛佯装醉态,寻那目光的主人。是他!那人以纱蒙面,是我一入席就注意到的特别的人物,若说我是在冷眼旁观这宴席,那他更是与这种场合格格不入。
他坐的位置很耐人寻味,正在君老爷子妻主之席与贵宾席之间,又往君老爷子妻主之席偏近一些,这妻主之席是比君老爷子之席身分上还要高上一等。
但且不说这君老爷子妻主早已亡故,从未再娶。就说这蒙面之人他是个男的。君老爷子不好男风,这我是知道的,但他为何将一届男流摆在这么特殊的位置?也是我琢磨不透的。
想来这席间无人不在琢磨我,我亦在琢磨他人。人与人之间怕是谁也逃不过琢磨二字吧,想到此,觉着有些可笑。
这一抹浅笑未曾逃过那人眼,发觉我在看他,更将身子往暗处收敛。
正在这时,对面席上一位青年女子起身而立,端了杯酒敬老爷子道:“晚辈曲臣敬君老爷子一杯,祝老爷子福如春海长流水,寿比雪山不老松”。老爷子也举杯笑着饮下。虽是地域不同,这吉祥话倒是千古不变的。
我正微微笑听着。忽听他话题一转,“今日老爷子大喜,正逢良辰美景,宋小姐又是年少风流人物,何不以月为题,歌上一曲与大家助兴,也好借花献佛。”说完嗤笑看我,大有挑衅之意。
院内喧哗竟顷刻消散,要看我俩好戏。
我打量她,长相倒是清秀,只是气量恁地狭窄。能坐上这般席位的也必不是一般人,只怕是已将那君新月妻主之位当作自己囊中物,看我只身贺寿便欺我无人,将我比作歌伎恣意羞辱,想要我明白那明月不是我能企及。
我心下好笑不已,这君家妻主之位在她或许是志在必得,可在我却唯恐避之不及。但她不明就里,已是把我当作半路杀出的劲敌。
我自然不会被他看了笑话,但这寿筵之上也不能翻脸拒绝,给老爷子难堪。
我心神一转已有了主意,装作不曾听出其刻意欺辱,“曲小姐高看在下了,在下只是一介江湖草莽,不懂奏乐歌曲妙处的俗人,承老爷子抬爱无以为报,在下愿以舞代歌博寿星开怀。”
老爷子是怎样的人物,看我愿不与计较免生是非,自是高兴的一连串“好。”允了。
我手里仍端着酒杯,踉跄起身带有醉态,引得曲臣轻蔑嗤笑。
站在庭下,一时间竟寂静无语,众目皆等看我如何收场。仿佛我在台上粉墨登场,看台下人生百态。
谁是戏里?谁在戏外?
被酒劲引出醉意,面上带了几分狂态。一时间真当自己是英雄美人,生来便是颠倒众生的。
拔出玄女剑,亮了相,凌乱着步法,笑环全场。
我对自己容貌及有信心,这一笑更是人面桃花放尽妖娆,看场上已然有人痴了。
开始了,我的独角show。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我摆了个pose,将杯中酒尽倒口中朗声道。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身体后倾,踉跄着举杯。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甩开杯子,举剑起舞。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将身子舒展成说不尽的慵懒妖媚。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身法逐渐加速,只见剑光不见人。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一舞终了,我似醒非醒似醉非醉,软卧毡毯之上,眼波如丝浅笑嫣然,我知自己此刻必是夺魄勾魂的,不然为何连那君新月都看的呆住了。
“新月呀,宋小姐不胜酒力,还不快扶她下去休息。”君老爷子的体贴更招人误会,看那曲臣看我的目光已有恨恨之意。
我苦笑,旧仇未解又添新恨。我倒是个招惹麻烦的人物。
眼角余光扫见,那戴面纱的神秘人物正要离席。心中一动,乘醉离席之机,悄悄跟上想探他个究竟。
俗话说好奇杀死猫,也是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若是能预知此今后的种种,我还会不会跟上前去,或是会带着苏卿浪迹天涯作对神仙眷侣?
正因事情的不可预料,才有了与苏卿的离恨,与那人的纠缠。
跟着那人穿过几个池榭回廊,竟然失去了他的踪迹。我摸摸自己的鼻子,露出一丝苦笑,还以为自己武功多高,下山之后却连连受挫。
没办法只好放弃,这时打量四周,才赫然发现自己迷路了。在这么个地方迷路,也不算丢人。只是这府里的仆人多半为了寿宴忙的不可开交,此刻身旁找不到人问路。
没法子,只能靠自己了,总不能等人来找吧。一个翻身飞上院内百年老树的枝顶,俯望。
没找到来时路,倒看到一个粉衣小人儿,在隔墙的院内,抽打一个捆绑在树桩上的人。好奇,哪个主子选在这个时候责罚下人?翻身下来,藏到楼台阴影之中。
只见那人一边抽打,一边骂,:“你这个臭女人,害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失了颜面。。”
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呢。。这不是君晨星那小霸王么
“。。。害我被大哥责罚,不准出庭院一步。。”
再仔细一看,那捆绑的竟是个用布扎起的草人,外面穿着小厮的衣服,远看到跟真人无异。
“该死的乡巴佬,土包子。。。我恨死你了。。”
这。。。该不会是在说我吧。。。再一看那假人脸上,竟仔细画了五官,咋看之下还真有几分相似。我苦笑。看来真是把我当作仇人。
“姓宋的,要让我再遇见你。。定要你磕头给我赔罪。。
也不解气。。还要扒了你的皮。。抽你的筋。。放你的血。。再拖到街上游街。。。。”
不是吧。用得着这么狠么。
也不知道这君晨星打了多久,已经累得出了薄汗,才把鞭子放下。我一看着架势,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刚抬脚,就听脚下磕啪一声。不是吧,苍天啊,大地啊,这是哪个天使大姐耍我滴啊。
“什么人。”一声娇斥,鞭稍已到了面前。
我身子后仰,伸手抓住鞭子,慢吞吞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笑得没皮没脸,“自然是君小公子日日夜夜想的人了。”
“你。。真不要脸。。谁想你了。”真是小孩子,两句话就涨红了脸反驳,却落入大人的圈套。
“咦,不是想我,刚才是谁对我念念不忘。还做了相似假人要朝夕相处。”
论油腔滑调口舌便宜,君晨星哪是我的对手。我就欺负他稚嫩,觉得有趣。
“你。。你这人可恶至极。。。”他怒极竟咬破嘴唇,眼中流光闪闪,似要流出泪来。
看惯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这模样倒是吓住我了,心里一慌乱就松了手。
这鞭子本在两人手中紧扯,我这一松手,那边君晨星不防顿坐在地上。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把鞭子也扔了。
“姓宋的。你混蛋。。欺负我功夫不如你。。就会欺负我。。”那还有君家公子的风度,活脱脱一个打输了架的小孩子。
我又好气又好笑,又不忍。忙从房上跃下到他身旁, “你。。。你不要哭了。。都是我的错还不成么。。”伸手扶他却被他打掉,“唉,我给你赔礼了。。让你罚给你解气还不成么”
对于小孩子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更何况是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孩子。我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好。
那小人儿却从指缝里偷看我的脸色,看我这幅窘迫样子,竟“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说让我罚可是说真的?”他侧着脸笑问我,那脸上还挂着泪珠被月光折射出晃眼的光。如同雨过绽开的梨花。我一时失了神,顺着他就说,“是真的。。”
“那好我可要罚你了”说完一顿足,竟拔下头上簪子向我刺来。唉,果然是小孩子,输了也要讨回来。
他料定我不会说话算数,必然会躲开。我偏反其道而行之,不仅不避开,反而迎上去将身子送近了几分,他始料不及想要收手已然来不及。“嗤”听到簪子穿透衣料刺进血肉的声音,梅花透过衣料在肩头散开。
“你。。你。。”君晨星大骇。这孩子也只是娇纵惯了,心底倒也不算坏。看他这样,怕还未成伤过人。
我抬手覆上他握簪子有些颤抖的手,“还不解气?”说着将他的手用力按下,任簪子又刺深几分。
“姓宋的。。你真是个疯子。。我不生你气了。。你。。你快止血。”君晨星被我握住手,又是羞,看着我的伤口又是怕,脸上表情变来变去好玩极了。
“我不叫姓宋的,我有名字,我叫宋轻轻。”
“宋。。轻轻。。”他低下头念的仔细,像是怕下一秒就会忘记。
“这一刺算是轻轻给晨星公子赔罪了,晨星公子以后莫要找在下和夫郎的麻烦就好了。”我笑着说。
“夫郎。。。这么做。。都是为了他么。。”再抬头已变了脸色。比刚才还要气上几分。
竟一用力将我推开,拔出簪子,“我。。我才不会原谅你。。我就要找你麻烦。。让你一辈子不安生。。让你后悔得罪我。”说完也不看我,一转身跑出院落。
我只有苦笑,这孩子脸也变得太快了吧,好像六月天气。真是男孩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猜不明白。
“你还要站那里多久。。。不来帮我治伤么。。”我对着院子角落说道。
君新月慢慢从阴影处走出来,“宋小姐还真是有趣的人,到哪里都能惹上是非。”
“喂喂。。落井下石不是你们君家待客之道吧。”
“这是圣上所赐玉肌丸,碾碎外敷对止血疗伤有奇效。”说着扔给我一个小瓶。
我接过倒出一粒,拉开衣服就覆在伤口。
君新月皱眉“宋小姐在男子面前都这般豪放么。”
“我是江湖儿女,自然不拘小节啦,新月公子也不是那些个凡夫俗子,想必也不会在意繁文缛节。”我不在乎道。
“你倒不怕这是毒药。”
“美人所给,毒药滋味想必也销魂。”我嬉皮笑脸。
我就是这样,愈是心中没有的人,愈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般话来,像是与苏卿初见。
然而之后越是情根深种,却越是说不出口。只觉得若说半句也成了亵渎。
新月虽美,我却无意,所以才能这般随意无忌,只当是茶余饭后散步一般。
君新月不理我转了话题,“宋小姐为此事倒是费了心机的,知道舍弟顽劣娇纵必不会轻易放过你和你家夫郎,就故意借机被他所伤,想他心生愧疚必不会再提此事,宋小姐打算的虽好,只怕却没想到。。”说到这,眸子一暗不肯再说下去。
“没料到什么?”我紧追不舍。
他不再说话,转身就要离去。走了几步顿住,低了声音道:“今日那人你莫要再查,就当从未见过吧。”说完头也不回径直离去。
一身白衣随步伐轻摆,那长发被风抚起,一时间竟有羽化登仙的错觉。
我抬头看看月亮,这人儿难道是要回来处去了吗。
心念流转之间,不知怎的就唱起了那首烟锁重楼。
天上有新月如钩地上有烟锁重楼
人间有永恒的爱几人能永恒相守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但求人长久
红颜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天上有新月如钩地上有烟锁重楼
两个永恒情无限拚得今生万古愁
世间多少痴儿女爱到深处无怨尤
天苍苍兮地茫茫情绵绵兮恨悠悠
许是牵动了内力的缘故,竟将这缠绵悱恻唱的荡气回肠。
君新月为何要这般告诫我,那人又是怎样身份,会如此说不得?心中的疑惑愈来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