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在民国》假冒的水晶瓶

15、第 15 章

　　神秘来信，面试

　　环游世界期间，木璃住的是最尊贵的四季酒店，吃的是最豪华的米其林三星饭店，冶游大堡礁、南北极、非洲亚马逊、地中海，全程你想不到的奢侈，现在一切返璞归真。
　　这是个很简朴的小家 ，采光不怎么好，只有屋顶的天窗能透点自然光。木制单人床，写字台和一个小型书架。她环顾四周，满足地笑着，她现在正处于看山不是山的状态，她觉得这就是她追究人生的真谛：思想复杂，生活简单。

　　市井小民讨生活不易，木璃想她首先得找份正经工作。她买了申报，爬在老式的绣花地毯上，用钢笔在寻职栏里圈圈画画，却发现大多的职位存在严重的性别歧视。她一时间有些许失望，难倒真的要做回老本行吗？此时，楼下却传来理发师妻子的叫喊声：“木小姐，你的信。”
　　怎么可能有她的信，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知道她住这儿。
　　木璃惴惴地下楼，一脸浓妆的女房东正和邮递员攀谈着，见她来了，笑着努努嘴道：“我没诓你吧，老漂亮的。”
　　湖蓝色的外纱内丝多层旗袍，下摆改良成为宽大的荷花边，走起路来更显飘逸，披着雪貂小坎肩，活脱脱的不食烟火的仙子。邮递员有点看呆了，木璃有些尴尬，微笑着接过信，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急忙又转身上楼去了。
　　回到案前，好奇地拆开信封，出现了一份没有署名的信：“你可以在利君纱厂找到很有前途的职位。”
　　木璃的背脊骨一阵阵发凉，利君纱厂是戚家的，现由戚宣怀为总经理。为什么她会收到这份莫名其妙的信？她总觉得她被人监视了，这背后有谁在操控着一切，想要幕后之人图穷匕见，必须按着那人的计划走。再说，也可以见识下民国的小白领生活，岂不是甚有趣。

　　木璃怀揣着巨大的不安和恐惧，来到了利君纱厂门口，看到了一派匪夷所思的景象。
　　这是间很气派的工厂，主体是典型的巴洛克式建筑，两边胡杨树成林，大开的铁将军旁有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门口却仿佛是庙会般人声鼎沸，所有人歪头斜脑手上奉香，地上更是一片散香断香。
　　这算是怎么回事？难道说面试前先祈求上苍赐福给自己？还是利君纱厂的特殊祭祀活动？

　　木璃走进大堂，瞅见一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未等她张嘴相问，工作人员便递给她两根长短粗细不一的香并道：“每根香烧完的时间正好一小时，你能用什么方法来确定一段15分钟的时间？出去想想，想到才能进来。”
　　她识相地移步，坐在台阶上，托着腮帮子，望着拈在手中的香，冥思苦想，更是有很多人想都不想，都在烧烧看。
　　旁边一小伙子大呼想出来了，他振振有辞道：“肉眼看看，一炷香的四分之一处就是一刻钟嘛，这么简单的题目。”他一面笑一面跑了进去，可没到一分钟，就被工作人员哄了出来。
　　TM谁想出的变态题目！不过这可难不倒21世纪的面试小强，不消片刻，木璃持着两根香踱向工作人员。
　　她笑嘻嘻地凑到他耳边道：“将任意一支香双头一起点燃，同时另一支香点燃一头，等双头点的那支香烧完刚好是半小时，这时，将那支只点一头的香，也点燃两头，这时候的开燃烧到烧完之间正好是15分钟。”
　　工作人员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初试合格，请移驾三楼。”
　　沾沾自喜的木璃沿着楼梯缓行，可她又被面前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排队的人盘旋到一楼又折回三楼，如果拉成一直线都可以排到黄浦江，还有几个排不下，掉进江里的。原来像她这么聪明的人还是有很多的呢！
　　问了其中一人才知，这是个公开的招聘会，招聘岗位是总经理的助理，这位置是工厂中央核心，非高素质人才不可，刚才的香试是考验个人思维的全面性、缜密性、完善性。木璃在心中唾骂道：真矫情！

　　“下一个！”
　　木璃大怔。
　　三楼的办公室内，时不时传来洪亮的吼声：“下一个！下一个！”
　　从屋子里出来的西装革履们皆是槁木死灰，一脸丧气：“我自从燕京毕业以来，还未受这样的挑剔。”其中也不乏和她一样美貌的女士，但大多出来时，也是泪水花花。
　　就在这一声声“下一个”中，终于轮到了木璃。她突然有点想临阵脱逃，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个毫无经验的大龄应届生，她有更多的不值钱的自尊，不再想被人评头论足。她顷刻间推翻了自己要追查信笺来源的理由：如果有人拿出个毒苹果诱惑你，你大可掉头就走，为何一定要揭开老巫婆的真面目？她想离开，可是来不及了，她被后面的人推进了办公室。
　　木璃一个踉跄进去，待她站稳脚步，她惊奇地发现这间办公室真得很大，欧洲摆设，琉璃窗户，有点像教堂礼拜的地方。而主考官竟然是戚臣萍，戚宣怀招聘秘书，为什么是戚臣萍面试？她惴惴地望了他一眼，他一身正派西装，干练地坐在办公桌前，低头写着什么，不看她，也不和她说话。
　　她的前面有一个沙发椅，木璃琢磨着应该是给自己坐的，她惦着脚跟，尽量减轻自己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响声，坐下沙发时，也是挺直腰背，双脚合拢，45°倾斜，将手规规矩矩的摆放在膝盖上。一切动作完成后，她抬头凝视着臣萍，而后者挥动着笔杆，依旧没有抬头。
　　木璃心中反复安慰自己：不用怕，不用怕，凡是不能杀死我的，最终都会让我更强，辅助似的喘了口气，却被臣萍突然发问惊得跳了一跳，臣萍问道：“什么使你认为自己可以做总经理助理？”
　　好老套而经典的问题，每个面试者必然会提的问题。依照之前的风格，木璃还以为他会问玉皇大帝和如来佛祖哪个大、或是人的头发有多少根之类怪异的问题。臣萍停了笔，双手互握，一脸枯燥，毫无期待地望着木璃。
　　木璃清了清喉咙，说：“我念了很多书……”
　　臣萍深深地盯着她，木璃滞了滞，一度以为他认出了她，可他却只是笑道：“别开玩笑，浪费你的机会，到这儿来的每个人都念过很多年的书。”
　　木璃怔住。
　　臣萍又问了遍：“什么使你认为自己可以做总经理助理？”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木璃猛吸口气，打开早已准备好的厚重简历，照本宣科道：“我会说上海话，江北话、东北话、四川话、湖南话，听得懂广东话、甚至会一点点客家话（感谢来自五湖四海的室友和同事），此外，我会说英语、会一点日语、韩语（感谢日韩的游戏、动漫、电影、电视剧），这样在接无论是客户还是供货商的电话时，我可以准确无误地将信息转达清楚。我了解纱厂的工艺（感谢图书馆查的资料），懂蒸汽机的基本原理和电力、动力学（感谢前世读的是工科）。此外，我的打字速度也很快，一分钟可打180字（感谢与电脑相伴的宅女生活）。我不敢说我是个全才，但在当今上海滩，想找个超越我的，也很困难。”
　　她一口气如蹦豆般说了一溜。可臣萍却不以为然，似乎这些答案他听得都生厌了，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百无聊赖地翻了翻面下的资料，“乏善可陈，真是乏善可陈。你叫什么来着？木……木璃？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位可爱的朋友一个名字，她是个不会说德语的德国人，很奇怪不是吗，她竟然和你一样不会说德语。”
　　木璃心里一悸，站起来，她告诉自己，对面这个男人，即使认出了她，也不用怕他，是他欠自己一条命。她大步踱到办公桌前，勇敢地瞪着他，突兀道：“你想来点有新意的？好，你是单身，你还养了只宠物。你在便秘，晚上失眠，喉咙也不舒服，房事……”她越说声越小，最后的话仿佛是含在嘴巴里的，“房事，也不顺……”
　　臣萍也饶有兴趣地回望着她，那种眼色带着三分审视，三分探究，三分期待，还有一分浑俗和光。木璃后退一小步，有点手舞足蹈道：“你耳朵很红，这是肾不纳气虚阳上浮的症状。如果你结婚，你的左手应该带着婚戒，即使工作暂时取下，也应该有压痕。你的西装外套上还沾着宠物的皮毛，我看看，应该是只灰白色的哈士奇。”
　　臣萍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掸了掸外套，开心道，“我没养哈士奇，那是我朋友的，早上才带它遛了会儿弯。哦，对了，我的这位朋友还能证明我绝对没有肾虚。如果你还不相信，可以亲自取证。”
　　他朝木璃蛊魅般眨了下眼睛，木璃的小脸噌的烧了起来，她瘪瘪嘴，没再言语。
　　这时，后墙壁画中开了道门，二姨奶奶从暗室内走了出来，她上下打量着木璃，木璃暗自庆幸自己出门前换了件披肩式衣领的灰色花呢外套，露出厚重的刘海，又戴上了圣罗兰眼镜，大方端庄得体，压下不少邪媚味。
　　二姨奶奶提起桌上的电话，讲道：“面试完毕，让所有人回去吧。”
　　完了！木璃耷拉着脑袋，抱起装简历的文件夹，丧气的往门外走去。
　　臣萍也站了起来，快步拦在她面前，笑问道：“你去哪？”
　　木璃“咦”了一声，二姨奶奶又道：“我们这儿有6个月的实习期，如果你合格就能成为利君纱厂的正式员工。现在，你留在这儿，人事部经理待会过来告诉你公司的福利和你的薪资。”
　　臣萍向她挤了挤眼，“你会不会煮咖啡？”他问木璃，木璃呐呐道：“会的，我煮得一手好咖啡。”其实她前世喝得都是即溶咖啡，哪里会煮什么咖啡。她决定回家的路上，去书店买了本如何烧咖啡的书，挑灯啃书，悄悄学习如何用那奇怪的仪器烧出了馥郁芬芳的黑咖。她学聪明了不是吗？撒谎也是门学问，逼不得已时只能撒你有把握永不被戳破的谎言，而那些一句两句便露出马脚的谎言，最好不要撒。譬如：她是个德国人，这个荒天下之大谬，差点害她丢了性命。
　　臣萍满意地点头，一面走，一面转头揽住二姨奶奶，揶揄道：“我待会去找大哥，他可得好好谢谢我，找了个如此赏心悦目又有真才实学的助理。”
　　二姨奶奶只关切道：“我说你别仗着自己单身，整天花天酒地，把肾给伤了。”
　　臣萍打哈哈道：“呵呵，姨奶奶，您也开我玩笑？”
　　“回去让徐妈煮点鹿茸虎鞭汤补补。”
　　臣萍的身影抖了抖。
　　木璃捂着嘴贼笑不已。

　　入职手续很快就办好了，她的专属办公室，其实根本算不得是间办公室，而是一条甬道的最后面，前面是个半开放的小厨房，有个咖啡炉和个小水池，池子上面打了一排储物柜，推开滑门，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茶具。办公桌对着总经理室的大门，每个来找宣怀的人都要先通过她，通传后，才能进入。
　　好吧，这里没有电脑，更没有神奇的outlook，她只能将月历垫在桌上，方便记录所有戚宣怀的行程。桌上一个台打字机，平常日子，她的主要工作就是打字，打很多很多的合同和其他资料。
　　还有一部电话，内线随便拨，打外线时，需要先拨零，让接线生转。她想起那个炎夏，唐府上新装了电话，唐老奶奶和一帮丫头婆子，围守在电话旁，盼着那头的佑冠的来电。可每回佑冠的第一句话总是：“我媳妇呢？”唐老太太即生气又无奈的将话筒递给思巧，思巧刚接过来，那头的佑冠又问：“思巧，你吃过了吗？奶奶虐待你了吗？”思巧笑道：“这才几点，吃什么饭呢？”“那你把电话给奶奶。”思巧乖乖又将电话递给唐老太太，老太太乐呵呵地听了会儿，撅着嘴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媳妇喜欢吃糖醋小排、蟹黄豆腐、红烧带鱼、清蒸狮子头，我这就命人去做。”木璃咧着嘴笑，笑了会儿，突然疯狂地蹂躏起自己的头发。真该死，真该死！明明毫不相干的东西，却找着理由，在心中拐几个弯都能想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