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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嘿,没人在这等,你会不会有一点点的失望,当初我是一人一马望归程呐。”一身浓黑滚暗金边肃服的夏凌用马鞭捅身边泛着乌褐光泽的黑灰色铠甲,铠甲罐头装里的当然是当前帝都最年轻最清俊的小将军,郁弃文。
      “哈哈——有那么幽怨?”郁弃文笑得清爽,几天前收到金翎箭被迫班师的不快似乎已经烟消云散,大笑:“夏凌,不就是十多两银子嘛,也亏你上次一脸杀气守在城门口讨债,害老子被哥笑了三天啊三天——”
      白了自笑不已的某人一眼,夏凌的声音有些轻微,“不追着你讨那些银钱就没了……唉,也许终有一天帝都真会出现皇子上街讨饭的悲剧——所以,”夏凌的语气突然转强,“郁弃文你个脑残的,不跟着你——的钱袋我终有一天可能会穷死啊……”
      “切——”夏凌的假设明显不可能成为现实,郁弃文极为不耐地甩头道,“又是死啊死的。夏凌,你要死倒是趁早啊,说了这么多次,什么时候才能见你真死……”
      微微地侧过头垂下,夏凌就是这么一个古怪的性格。帝王之家的皇子,排行第四却是皇后嫡出的次子,按律法算是皇位的第二继承人,虽说当今太子也就是夏凌的亲哥哥身体健康智力发育良好皇位几乎轮不到所谓第二,但将来落个权倾朝野的亲王还是跑不掉的,可偏偏这小子生性悲观,凡事过脑总会七零八落支离破碎濒临死亡化作飞灰,还成天将什么死啊灭啊挂在嘴边,愁眉苦脸整一个世界末日,唉唉,也难怪帝都所有人都对郁弃文夏凌二人组那是……相当的有趣……
      闲话少提,眼瞅那脸色就知道夏凌这小子不知又想到哪里去了,郁弃文没来由地碜了一下,竟没有想过去那样雪上加霜再来几下“逼死皇子”,而是急急送上阳光笑脸表示安慰。这次的紧急召回令的确古怪,他郁弃文虽然平时笑得缺心少肺说话直白粗线看着就一脑残傻帽,可那是表面现象不是,郁家作为开国武将家族也混了这些年,主客观因素都应该有两把刷子,郁弃文的爹爹当初追随还是山寨大王的天子打天下,直到了天下定了江山统了功高震主之辈该杀的杀该废的废全部死了残了被幽禁了,郁家的政治曲线依旧腾腾向上而没有打折,不得不承认这与郁老将军与皇上的草根友谊,还有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手段是多么的和谐重要啊。
      郁弃文这次本是奉命驻守大华与氐郅的边界重镇天渊,按律说不到三年绝不会被召回。边界还算太平,中原没有叛乱,当今天子虽已步入老年但还算硬朗,一切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他郁弃文就应该蹲在风景峻丽的天渊度假耍够了,直到他哥他爹或是其他武将前来轮换再回帝都享受繁华风情。而这次出去不到一年,天渊的那些个风景区还没有挨个跑遍就被规格仅次于天子令的金翎箭召回是绝对不正常的,这一路上也没打听出个什么事儿,他郁弃文的面部神经和喉部声线被郁家遗传的神秘因子所控制,正是阳光晴丽爽朗大条,但其内部的一团麻程度……嗯嗯,可以参考被半岁儿童铅笔强行涂抹一个钟头的一张五寸白纸。
      这边被阳光小小照顾了下下,从万念俱灰的一滴血状态完美复活的夏凌其实深刻地知道,以粗线条为表的郁弃文内心那点微小挣扎的细腻心思,隐隐猜到了什么,压抑的想法纷纷扰扰在心底喧腾,但说出的话却还是——
      “弃文你说…会不会是我家出什么事了……父皇又娶了新妃子?太子和二皇兄斗起来了?还有去年我走的时候母后又染了风寒……”夏凌忧心地数着一切可能的厄运,瞪了一眼面上笑容依旧的郁弃文,便转而开始替他担忧:“不对,我家出事也不该召你回去…难道是你家?嗯……你娘早年去世应该没什么,你哥去年练武时不是不小心刺伤了手臂?今年初你爹不是写信说腿脚不那么灵便了?还有……”“哪有那么惨,夏凌你没事一边呆着去。哈哈,这些麻烦回去不就知道了,现在想多了你也不嫌累得慌——”
      打断夏凌的非恶意假设,郁弃文趁机断了自己心里那点烦躁。这里离帝都只有五里地了,已经可以远远看见帝都城垣的朱色和鎏金瓦楞似乎有点惨白地褪色,没有多想,给副手打了个招呼郁弃文便大笑着纵马奔去。
      其实对于郁弃文来说留下大军独自先跑跑根本算不上什么事儿,况且这里离帝都已近绝不可能发上什么截路的状况。但夏凌见状却没来由地感觉到慌乱,眼下溜过一丝他也没觉察到的凌厉,微微愣神后强行掐断脑中那些滔滔不绝的悲剧,向身后比划一个手势也留下大军独骑向帝都飞奔。

      青白的缟素、绫子还有各种各样的纸瓦纸剑,一片浑噩地堆满了帝都,秋的燥气与炎煞被生者用死亡装饰,凉飕飕的隐着那种亡者的阴寒气。
      郁弃文策马奔到赐诰门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种惨淡的景象,城门口本该是替他接风的队伍也是一色白垩的素铠,看不清表情相貌的面孔混着被石灰粉涂成青色的城墙,像是一道寒壁将他阻隔在生死之外。
      容貌就是郁老将军翻版的郁弃诗僵立在门口,城门的穿堂风直直吹过,浓密的胡髭和连银盔都压不住的微微卷曲的刚硬毛发遮挡了大半个面孔。郁弃诗像是站立久了的梁柱,依旧直挺硬拔,顶天立地撑起那片云天,可骨子里却涩涩地散发出一种诡异却不可忽视的残败朽气。
      “哥,你这……”郁弃文那张与父兄长相完全相异的面孔写满了疑惑困顿,一直灵便的第六感告诉他一种极度糟糕的预感。
      没有抬头,大哥郁弃诗只是扶了扶头盔,不知是没有成功还是故意落下垂得更低,一向是郁家特色的爽朗声线突然暗哑到不成调子,强硬地打断郁弃文的询问。“动、手。”他说,冷冷吐出这两个字,那是下令抓捕自己的弟弟。
      于是夏凌策马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同色的灰黑眼眸同样制式的长枪,郁弃文横枪胁着团团围在马下那些白森森的军士,而郁弃诗寒魄的枪尖却直直指着弟弟的咽喉。
      煮豆燃豆萁,相煎何太急。
      夏凌虽然不甚清楚眼前这出兄弟阋墙的惨剧其具体的发生过程,但先前隐隐想到的那些事蓦然从压抑状态变得十分清楚,铺天的白素,倾城纷飞的纸钱透出的那种寂灭的死气,森白铠甲,以及,郁弃诗头盔下默默飘飞的白孝……
      “诗哥、你……你们别动手啊……郁脑残这是怎么了……”
      郁家兄弟平日里和夏凌的关系不错,郁弃诗自然听出了这是四皇子的声音,可却只从喉管里滚出几声闷音,腥白凌厉的枪尖钝然又向前抵了几寸。
      “哥,你、说清楚事!”郁弃文生硬地挤出词句,他能看出哥哥的枪尖没有丝毫犹豫,覆盖素甲的手臂也完全是军队死炼出的那种磐石般的坚毅,可挡住面孔的头盔和肩甲却碰撞出轻微但极度清晰的脆音。
      “郁弃文你——”很少叫出弟弟出全名的郁弃诗有那么一丝不适应,配合着不正常的暗哑,恰好能掩盖掉什么一瞬间不应该出现的东西,“你…自、尽,我不想……”
      “诗哥!”“啊?!”“立、刻!”
      手上的长枪向前一吐,本就迫在喉前的枪尖立刻贴上皮肤,郁弃文侧面躲闪,却还是被带起一溜血痕。
      他有些明白了,这情况似乎……确实是想要他的命。
      手臂惯性地举枪来挡,只堪堪挡住大哥刺向自己的第二枪。
      踉跄□□,郁弃文知道自己和大哥的武艺本就有差距,不得不暂时撇开脑中凌乱念头,凝神对峙。
      郁弃诗仰天悲啸,手上的铁枪却毫不含糊,墨龙游走择人而噬,端的是角度刁钻,枪枪无情。
      郁弃文尽力守御,挑打挡拨,看着大哥趋近癫狂的眼神他从心底泛起苦意,无力还击。
      两兄弟过了十来招,并不像过去在自家演武场中的对决那样攻守有序枪法精彩,倒更似毫无章法的狂乱搏命。
      找准了一个空子,郁弃文不知道为何武艺略高于自己的大哥会出现那一瞬的纰漏,不好的感觉再无法用粗神经忽略。他压制住哥哥的枪,在凌霜银两两相擦时那种特殊的龙吟啸中才突然听觉到,对面始终没抬头的人喉间滚动着何种无法控制的深喘,像是重症的沉闷挣扎。
      刹那间胸口有细微但深利的抽痛,郁弃文丢掉长枪翻身下马,走向少了压制却依旧没有动静的枪刃——
      “哥你终于学会放水了——”
      夏凌在一边忽地泛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郁弃文的话不可谓不平静,像是在谈论帝都的气候一直不好,又冷又湿,连个蘑菇都长不出来。
      “哥你终于学会藏事了——“
      夏凌华丽丽地倒了,他现在开始羡慕郁弃文真是个脑残的,那条白孝那么地飘扬飞舞潇洒剔透,你说你丫的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哥你终于学——”“郁、弃、文!你为什么一定…去死啊——”压抑着的头盔突然脱落下了滚了几圈扬起沙尘,郁弃诗刚硬的头发因被压而打了卷儿,下面是圆瞪的豹眼,莫名的悲愤情绪将眼白渲染成炽烈的红色。
      “一定得死?哈、哈哈,哥你还学会开玩笑了,是不是,是……不是?”也许郁弃文没有看出自己笑得勉强,夏凌知道自己这个朋友没有像父兄那样绝对的粗线条缺大脑,他或许迟钝一点,但已经这个份上他不可能看不出来,只是,难以接受罢了。
      “……”郁弃诗哽了两句没能说出话来,默默收了长枪背过身去,而这个动作若是放到战场上,那就是纵敌离去的意思。
      什么时候,成了敌人……
      郁弃文的笑依旧光亮绚烂,虽然他并没有完全知道一切的来龙去脉,他知道自家大哥的性格,既然那是绝对无法更改的事实,他便会笑着去接受,从未有过这样的庆幸,自家遗传的粗线条会这么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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