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你曾给我一个世界》孤单Dwight

3、3

　　3
　　高考那三天，江亦凡总是亲自接送江姗姗出入考场，细细地叮嘱她一系列的注意事项，然后拍着她的脑壳教她不要紧张。
　　江姗姗在心里默默地想，江亦凡紧张的样子，差点让她以为要参加高考的人是他。
　　那三天很热，考场里的风扇呼啦啦地转着，签字笔在纸上滑动的声音充斥在空气中的每个角落。
　　江姗姗写完最后一个化学元素符号，郑重地在末尾圈了一个句号。
　　结束了，她想。
　　第二天，是江亦凡的婚礼。
　　江姗姗穿着粉红色的小礼服，踮起脚尖帮江亦凡系领带，她在前一天特地从网上找到了图文教程，连夜在她床头边的泰迪熊脖子上练习，才争取到这个权利。
　　江亦凡的个子真高，她踮起脚为他打领带，一边的带子从他的颈后穿过时，她几乎顾不过来，江亦凡笑得眉眼张扬，抬手帮她将那根带子拉到胸前。
　　她说：“哥，祝你幸福。”
　　他说：“我希望你会比我更加幸福。”
　　就好像她十二岁那年，江亦凡带她去坐摩天轮，他们排了好久的队，在人群中流汗，将衬衫都湿透。
　　江亦凡俯下身，摸着她头上的软发，轻轻说：“曾经有个人告诉我，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的那一刻许愿，愿望就能成真，要不要试一试？”
　　她对此呲之以鼻：“这种只有小女生才会相信的东西真幼稚，我才不相信嘞！”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个未成年的小女生。
　　江亦凡却笑了：“我只希望，很多年后，当你长大，或许我会突然离开，那时候，你回想起今天许下的愿望，会想到，在你许愿的时候，我恰好站在你的身边。”
　　后来，她还是在最高点装模作样地双手合十，默默念叨。转过头，看到身边的江亦凡也在许愿。他的样子无比地虔诚，眼睛轻轻闭着，嘴角勾起轻微上翘的弧度，双手合十放在胸前。
　　她听到他说：“希望我们都幸福，姗姗，希望你比我更加幸福。”
　　那一刻，他仿佛在面对自己的灵魂，声音清澈，表情虔诚而坦然，似乎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江姗姗的幸福。
　　“姗姗？”
　　江姗姗被江亦凡从回忆中唤回，她咧开嘴扯出一个灿烂的笑，三下五除二把领带打好，说：“我会的。”
　　分不清是在对面前的江亦凡保证，还是对摩天轮上的江亦凡保证。
　　总之，活着，不就是一件幸福的事么？
　　江亦凡给了她一个家，有江爸爸和杨妈妈，有她和他，他给了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教会她爱与希望，教会她生命与珍惜，教会她怎么样好好地活下去。如今，她也要把他送出去，会有另外一个女人永远陪伴在他左右，教给他他曾教会她的一切，那是只属于他的幸福，她永远无法替他到达。
　　“江山的江？”
　　江姗姗转身看到徐志磊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开门走进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她记得她虽然告诉过他哥哥会在她高考的第二天完婚，却并没有邀请他前来参加。
　　徐志磊摊摊手：“没办法，缘分总是妙不可言，小江山，是命运的大手把我推到了你的面前。”
　　江姗姗有一瞬间觉得徐志磊真的变成了一个才子。
　　而下一刻，江亦凡却终于忍不住笑了：“那不是我彩排时说的台词么？”
　　徐志磊熟练地捏上江姗姗的脸颊：“我是你未来大嫂的关门弟子，是不是和你很般配？”
　　江姗姗竟然有些脸红，因为她把所有的重点，都放在了“般配”这两个字上。
　　她想起江亦凡曾经在网络上写过的一篇文章，里头有句话，说：“我们都说爱情是没有理由的，只是因为不知哪一刻突然动了情，开始将对方默认入自己的世界里，从此，有他的地方才有我们的世界。”
　　此刻她突然报了那样一种奇怪的心情。
　　目光时时刻刻都是落在徐志磊的身上的，他的头发也是利索的黑色短发，显得整个人都很精神，脸盘是极有棱角的，衬着五官都很挺拔，尤其是那双浓郁的剑眉，哪怕那副丝边眼睛都掩不去他的英俊。这么看着看着，仿佛他成了世界上最顺眼的人，仿佛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只有他，同自己站在一起的时候最般配。
　　爱情来的多么突然，只因为两个字。
　　“般配。”是他说的。
　　似乎是从高考之前的一个月开始，他一次又一次地乘地铁赶到她学校门口的那间茶馆，只为了耐心地陪她做模拟试卷，夏季的黄昏，会有金色的光线在空气中拖出好长的尾巴，披在两个人身上，把真实都映成了模糊不清的幻像一般，他细致地帮她分析语文试卷上的那首诗词，“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声音并不像江亦凡的那么轻柔，却带着硬朗的男子气息，挺拔而坚强。
　　然而那时，她从没有联想到“爱情”这个这么专业的词语。
　　婚礼结束时，徐志磊约江姗姗一同去他所在的大学参加系里举办的舞会。
　　“不要浪费了这身礼服嘛！”他说。
　　江姗姗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那天他们到达F大时，正赶上夏季黄昏的金色余辉，徐志磊披着温柔的光影，俯下身轻轻捏住她的有些出汗的手。
　　时光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十年前顽皮精明的男孩与瘦小沉默的女孩，十年后英俊斯文的少年与精致可爱的少女，尽管同样是那只右手牵起了那只左手，江姗姗的心里却还是第一次泛起这种诡异的甜蜜感，那些笑容，稍不注意就会从唇角偷偷溢出。
　　有一扇大门被他们同时推开，轻快的音乐包围住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可爱的小姐，我可以请你跳支舞么？”
　　她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掌心，感觉到他松松地握住她的腰，起舞时她踮起脚尖，翩翩转动，在他的掌下，变成一只心甘情愿的线偶。
　　有一刻，她突然察觉到，原来江亦凡并不是她全部的世界。
　　那晚是徐志磊送她回家，一路上走得慢慢吞吞，两个人随意地说着什么，哪怕是聊聊早晨婚礼上发生的糗事，也会默契地相视一笑。
　　江姗姗记得徐志磊一向都是健谈的人，十年前共处的几个月里，他每天都会在她睡觉前将骑士拯救世界的故事给她听，后来她长大了才知道了那个名叫“唐吉柯徳”的骑士冒险的全过程，可是心里总还是觉得书上的描写完全没有他讲出来的动听。
　　可是那晚，徐志磊却没有了从前的健谈，沉默偶尔弥漫在他们的笑声里，氤氲成略略有些暧昧的空气。
　　徐志磊突然不再讲那些漫无目的的笑话，而是抬头望着夜空沉沉地开口：“姗姗，真难以想象，我们都长大了。”
　　那是她第一次听他叫她“姗姗”，这两个字从他口中流淌出来，比泉水划过山谷的声音还要动听，她想起他白天说的那句“般配”，仅仅地咬住了下唇。
　　那个念头，那个“想要和他在一起”的念头，突然的，就像十年前的洪水一样淹没了她的世界，一发不可收拾。
　　然后，在她被这场洪水淹没的那一刻，他的右手牵起了她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