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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生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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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站了起来,看着吴邪悻悻收回手去。他的表情略有些尴尬,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不再看我,转头去瞧胖子。
胖子对着那面光滑的无字碑,摆出女人的样子梳头,应是想找到生门去到那个大殿里面。
吴邪想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就开口骂他。
我看着他转过头去的侧影,觉得有些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若是身处巨大命运漩涡,自己无法逃脱,又已搭上不少无辜性命,何必再添上他这个新鬼。
胖子思维非常敏捷,想到那么高的一个大殿,在这个海底墓的基础上又往上拔高了起码十几米,这样的话,大殿的顶部离海面的距离会近许多,如果可以砸穿顶部的墓砖,我们逃生的几率也就增大了。再来我想,这个海底墓诡异非常,其它的地方我也未曾到过,不知是何样龙潭虎穴。当年吴三省一个人跑进生门进了那个大殿,我们十几个人随后都进入了那里。最后被迷晕在墓道里面,醒来却在医院。他以一人之力如果想要把我们这么多人搬运到其他出口,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样的话,那里一定有可以出去的地方。此次如果有机会四处探查一下,说不定会有发现。就同意了胖子的意见。
生门后连通大殿的墓道非常狭长,而且里面漆黑一片。胖子打头,我殿后,三个人进去之后走了不久,胖子就被两面墙卡住了。我立刻发现出了问题。伸手摸了摸,这两边的墙壁竟然在合拢!
我们进的是生门,照理说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我的第一反应是外面无字碑上的那个铜鱼符号,被人改了位置。可是立马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此处的奇门遁甲,八门齐备,是个非常庞大并且完整的局,设置起来并不是如此简单的事情,立好以后若想修改各门位置,甚至需要把原局整个毁掉。假设现在有人的目标是我们,想要引君入瓮,则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和精力,还要把这里重新伪装成20年前的样子,这绝对是不可能的。可眼下的事实就是,我们按照碑上铜鱼的指示,进了生门,却发生这变故,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此时这墓道外面,也就是水底平台上,有人在那里对机关本身动了手脚。
这个人是阿宁?还是是几天前消失在这里的吴三省?!
我已没有时间去想这个人是谁,目的又是什么,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就跟他们说:“没时间了,我们退出去再做打算!”
我一边跑着,一边思考如何脱险,跑到门口又发现进入水底平台的门被人从外面卡死了。当即想骂自己愚蠢,这人既然对机关动了手脚,又怎会留下活路给我们。
胖子和吴邪都有些慌了,这变故发生得如此突然,却又不在一瞬间夺去你的性命,反而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命丧黄泉。没有什么死法比从精神上折磨更加残酷了。我却在一瞬间,想到了那个耳室里金丝楠木棺材下的盗洞。
一个盗墓贼会放着现成的地宫不走,而在墙壁和墓道之间浪费力气打洞,这时我才想通,原来他真的是在像我们一样逃命。
现在这种状况下,两边的墙壁和脚下都是实打实的青冈岩,即使有炸弹,这么狭小的空间里面,把墙壁炸开,人也要没命。我看了看漆黑莫测的头顶,两边无路,脚下无门,前被堵死,往后又来不及,自然只剩朝上爬一条出路。虽然那里等待我们的,可能也是一堵厚厚的墙壁。
此时我的脑子反应得飞快,竟然已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脱离了我所有的意外,惊慌,怨恨和恐惧这些情绪,就像单独的一种意识存在于这危急关头,一心只想如何才能虎口脱险。
这是多年以来的训练,也是一种只能无奈承受的选择。
我已想起40多年前,在四川四姑娘山,我带着老九门的人进入那个山洞之中,变故发生之后,好多人惨死洞中,我受了非常严重的伤,带着已经昏迷的张启山从山崖上爬下,几乎已经濒死。
前来接应的伙计将我放上担架,昏过去的最后一刻,印入眼中的是张启山那张带血的脸。
三天以后在一个帐篷当中醒过来,全身失去知觉,我无法说话,无法动弹,只看见他躺在我旁边,眼睛动了动,也慢慢醒过来。
他也受了严重的伤,只是没有性命之忧。那时他竟然牵动嘴角笑了一下。我视线模糊,不知是否看错。眨了眨眼,头昏不已,就又想睡过去。半晌又见他皱起了眉头。
他挣扎着坐起来,向我靠过来,不顾我身上惨不忍睹的伤口,抓着我的肩膀冲我道,张启年,你不要这么没有出息!
帐篷外有人探头进来,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骂道,“滚开!”,又抓着我凑到我耳边低声问:“你想就这么放弃了?你想就这么一死了之?!”
我聚不起一丝力气,无法回答他,一阵一阵的晕眩袭来,只能慢慢闭上眼睛,感觉毫无知觉的身体像是沉入了深深水底。
他冷笑了一声,一字一句地说:“你休想。”
他慢慢放开了我,坐回自己的位置,嘴边又浮起了笑,“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有宝血,是6岁时候在私塾上课,跟伙伴一起在后院抓蝈蝈,从假山上摔下来蹭伤了手臂。我那笼蝈蝈立马暴躁起来,鸣叫不停。我回家以后又自己割破手指实验了好多次,最终肯定了自己有宝血。我知道父亲撒了个弥天大谎,被发现以后不知会有怎样的下场,却隐约知道他是为了保护我。等到慢慢长大,我渐渐明白,张家这个起灵,不是我也有别人,可这个人会是谁呢,自然就好奇起来。第一次跑去院子看你,你才六岁,而我已经十四了。我看到你过着那样的生活,如同双脚上戴着一副枷锁,却一直低眉顺目,乖得不得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恨你。堂弟表弟们却因为你有不一样的待遇和得到不一样的照顾而有些嫉恨。我那时待你不好,你也许已经不记得了。我却有些后悔。”
陈年往事也在此刻慢慢浮现出来,难得我记忆里的人至今还活着,坐在旁边能够一起回味,我却实在没有力气了。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低沉:“张启年,你回答我,当初日本人搜山,抓住你们一家人,你为何要杀了抚养你长大的先生?!你回答我,这么多年你在古墓中哪一次不是凶险万分,你累了吗?可为什么每一次你都身受重伤,最后却又活了下来?!你回答我,每一次你失去记忆,忘却我离家以后的所有事情,你本可以重新开始,以一个其他人的身份而不是张起灵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下去,就当忘记的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可你为什么又要执着于回到那些地方,一次又一次让自己生不如死?!你回答我,你若已经心如死灰,为什么又死命找到这事情的源头?!你为什么要千里跋涉到长沙,来找我,寻求帮助,难道任由自己悄无声息死在这里,不是他妈的正合你意吗?!”
我之前当真有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觉得这一次也许真的不用再活着了,可他步步紧逼,我竟感到胸口一阵疼痛。
我的感觉……竟渐渐回来了。
他又冷笑,说:“张启年,你根本没自己想象得那么洒脱。你还不想死。你从来都不想死。可你错就错在,非但不想死,还不想苟延残喘地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你不知能够苟延残喘对那些死在山洞当中的兄弟们来说,已是恩赐!“
我咳嗽了两声,溅出来斑斑血迹印在胸口。他继续说着,慢慢像变成了自言自语:“张启年,你还记得老家雪山夜里的旷野么。”
长白山中的那些古老旷野,白雪苍茫,混沌一片,远远望去没有尽头,跟天连成一片。
他说:“我们在这世上,就像行走于这一片一片的雪中旷野。孤孤单单,无边无际。如果你自己不能够接纳自己,不能够拥抱自己,谁也不能温暖你。你总是在寻在自己,却不肯承认无论何时,你就是你自己,当下的你,无论如何残缺不全,都是你自己,你又能上哪里去寻到那些已经消失无踪的东西呢。”
他从来没对我说过如此多的话,以后也不再说过。
我那时不停地咳嗽,胸痛愈发明显,不知是要死了,还是已经活过来。
我曾以为自己对这个世界已经无甚留恋,但张启山告诉我,我错了。我不仅不想死,还想好好地活着。这也许才是最让我痛苦的地方。
我们三个顺着不断合拢的墙壁往上爬,找到那人开在墓道顶端的盗洞口以后,慢慢爬了进去。胖子问起刚才是怎么回事,我想了一想,这个事情还是有必要说给吴邪听。让他知道他现在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他的三叔正邪未明,他必须要小心谨慎。于是我便把自己目前能够分析出来的想法告诉了他。
我知道他听了以后必然心里不舒服,但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最残酷的,也不过就是真相二字。
说完了吴三省,胖子突然说,自己背上,刚刚被莲花箭射到的地方特别痒,他转过身,想让我们看看,吴邪拍开他抓痒的手,拿手电筒照了上去,只见一道道伤口之间,都长出了许多白毛。
我心道不好,刚才的莲花箭原来有蹊跷。正想开口,吴邪就问:“胖子你多久没有洗澡了?都长出白霉来了,真是天下奇观。搞不好日后还能种出个灵芝来。”
胖子不知道情况,就追问到底怎么回事。我伸手在那些伤口上按了几下,一按就流出一股一股的黑血,果然是中了尸毒了。
吴邪见到,就撩开自己的衣服,把自己的伤口给我看,意思是如果箭上有毒,为什么他却没事。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体质比较特殊,譬如我对尸毒就有一定的抵抗能力。刚想开口告诉胖子,吴邪突然抓住我的手臂捏了我一下,我立刻会意。
现在告诉胖子不是时候,我们手边并没有能够消毒或者处理伤口的工具,告诉他这个,只能徒增他心理上的负担而已。还是吴邪考虑得比较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