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当时 ...
-
直到坐进出租车内，整个人都还有点怔忪。身旁一直挺尸了很久的洛小单突然活了过来。
“哇噻噻，太值回票价鸟！”
我抿着唇不出声地默默看她。估计是那阴森的表情震慑到了她，洛小单抖了抖小肩膀，终是不甘心地噤了声。
闭了眼，沉寂下心，额头抵在车窗玻璃边，眉心的那一块小区域在经过那凉凉的一吻之后，却又莫名的热辣起来，像是在那立根刻下了一枚印记。
一声“Deep”换来瞬间的感怀，最终的摊牌以及眉心那枚冰冰凉凉却如毒药般在心底落根疯狂滋长的吻。可不是值回票价么，这男人步步都带着他预谋的目的。
Deep……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我和他，正值叛逆时期的年龄，人前却依旧维持着那抹恬静乖巧的气质。大人们喜欢我，正如万典典喜爱她那堆积在床头上的芭比，学校的女生在背后议论我，正如那十分有骨气的狐狸指着那葡萄说那是酸的。可是，不论是大人们的赞赏，还是同龄女生间的嫉妒，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唯一想要得到的那份喜爱，那个人却完完全全的给了别人。
十三岁的生日宴上，我穿着雪白雪白的细纱裙，坐在灯光聚焦的三脚架钢琴前，一曲《月光》赢得满场掌声。我目光寻觅一圈就扫到角落里静静坐在一旁吞蛋糕的万典典，她鲜少穿裙子，那晚却因着何深瑜的坚持最后终是败下阵来气鼓鼓地套上了一件和我同款不同色的的小礼群。海蓝海蓝的纺纱，莫名的凭空给她添了一抹忧色。
展析，简梨，还有唐笑都坐在她身边，不时地出声一两句。相比被坐拥在中心地带的我，他们那一小圈自是有些不可言喻的冷清。
我垂下目光盯着水晶灯下，因着黑白键的衬托显得有些透明莹白的手指，想起万典典曾经状似无意玩笑的一句：“都说我性格跳脱张扬，万深深你才真真欠扁，特意低调的张扬才最令人可恨！”
现在想想，可不是么。假装随意淡泊，往往又占尽了风头，这样的人真的是十分的可恨。
正发着愣，何深瑜便挟着一身的光华走来，她含笑牵起我的手，于是一大一小两手就交握在了一起。印象中的，她除了小时候手把手教过我练琴，之后便是极少如一个寻常的母亲般那样和自己的孩子亲近。
“今天是深深和典典的生日，承蒙这么多好友的到场，真是感谢。本来小孩子们的生日是没必要这么铺张，但因着前段时间偶遇一位故人，所以现在也便借着这个机会和大家共享一下。今晚这个宴会，不仅仅是深深和典典的生日宴，同时也是——”何深瑜的声音清亮，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低下头来看乖乖巧巧静立一旁的我，笑容绽开，那其中的温柔和喜悦是我从未见过的。她伸手摩挲了下我的发顶，笑道：“是深深的拜师宴。”
一句话惊起千波浪，人群里的窃窃声叠起。我也眼含讶异地望向她。
她笑的特别温情：“傻孩子。”一直以为只会盘跃在黑白键上的手指此时却轻柔地理了理我额前的刘海：“妈妈先前没告诉你是想给你个惊喜，看看我给你找了谁来当老师！”她伸手朝我身后比了比。
人群里的私语一浪盖过一浪。我转头，就看见从光影里走出来的那一淡雅一挺朗的身影。
我一怔，人群中不知道是谁一声：“天，这不是谷柔么——”
谷柔我是知道的。
“谷柔？15年前号称‘南瑜北柔’的那个北柔？和何老师并驾齐驱的那个谷柔？”
“她不是嫁给京城的蔺家么？”
“听说谷老师嫁人之后就在家一心相夫教子了，这会难道是打算出山了吗？”
“……”
“……”
我抬眼望向何深瑜，她淡笑地牵起我的手，替我介绍：“深深，叫谷老师。”
我点头，乖乖地叫了声“老师。”
谷柔闻言一笑。不似名字给人的柔弱感，那是北方女子特有的明媚，“真乖，白白净净乖乖巧巧的，深瑜，你家这小姑娘看着就讨喜，不像我家这臭小子，没一刻让人省心的。”
“这丫头也就人前看着让人省心，骨子里其实倔的很——不似你家楚靺，自成气候，长大后肯定不比蔺恒差。”
我抬眼望向那个自成气候的长大后肯定不差的某人，就见他也正挑眉淡笑的打量着我。目光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眉目间竟是挑侵。
我皱眉，想了想，直接别开眼，选择性无视。
十二月份的南方虽不及北方寒冷，但身着一袭单薄的纺纱群站立在户外的院中，难免还是冻的我接连的打了好几个颤。好不容易骗过何深瑜放我去上个卫生间，自然是来不及去披条大衣的了。
我搓着手，呼着热气穿过花圃。屋内人声鼎沸，屋外却一片静谧。一直小心安静地走着，方在快接近偏门处的围墙墙角处看见了一直寻找着的那两抹身影。
万典典蹲在地上，扶着小树苗的主干，眼尾弯弯的，嘀咕道：“快好了没，扶的我手都快酸了。”
那一抹温润的声音就答道：“再坚持一会，快好了！”边说着，手下填土的速度边加快了不少。
我蹲着隐身在一棵矮小的桂花树下，静静地看着万典典月牙弯的双眼以及展析浅浅上翘的嘴角。有一片桂花叶就这样慢悠悠地掉落在了脚旁。
“可以了！”这次展析连说话的声音里都有着藏不住的浅浅笑意。
“唔，就这样？你土不再拍实些么？我怕等下风再稍微大些它就倒了——”
“你手别摇它，等下伤了根本。放心，就这样，你不去折磨它，它就肯定倒不了。”
“我哪折磨它了，我就看看牢不牢固，你紧张什么……诺，你该不会这样子就想打发掉我的生日礼物了吧？”
“不是你说的想要一棵只属于万典典的树么？”
“我那是随便说说的。”
“那你现在就随便要要吧！再想要礼物，唔，明年就不要那么随便了！”
“谁随便了。你才随便，你们全家都随便。”
声音渐远，人都已经走远了，我蹲在桂树后，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站起身来。
踱步来到那株树苗前，许是为了防冻，上边的塑料膜都没褪下。我静静地盯着那树苗看了一会，然后慢慢地从头发上取下一枚水晶夹，蝴蝶的外形，剔透的晶体，精致小巧，怎么看怎么都比眼前这株小小丑丑的树苗强了不知多少倍。
就像历年来展析送的每一次生日礼物。12岁送我的是茶晶的手链，送万典典的则是她想要了好久的旱冰鞋；11岁送我的是镶着水晶奏着圆舞曲的音乐盒，给万典典的则是他跑遍五条街才买到的珍藏版漫画；10岁是紫水晶串成的小零钱包；9岁是水晶发带，8岁是水晶相框……永远的水晶。
表象上看，万深深何时何地就如这手中的水晶发夹一样，镀着层光，令人艳羡，可是又有谁知道，13岁生日的那晚，寒风中，万深深羡慕死了只属于万典典的那颗小树苗，也仍是13岁的那晚，万深深讨厌死了类似水晶之类的一切冰冷石头。
“你就打算这样盯着那一株破树苗盯一整晚么？”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我差点把手里的水晶夹丢出去。我循着声音转身。就看见隐在一排花圃后面两手撑在身旁，挺直交叉着双腿坐在木桩上那被何深瑜称做是自成气候，长大后肯定不差的蔺楚靺。
我撇撇唇，移开目光，转身就要走。
彼时，蔺楚靺也才15岁，正是心高气傲的年龄，自是受不了一再地被人故意无视的耻辱。
“喂，那个名叫深深的Deep——”
“……”我顿住脚步，默了一默，仍是免不了孩子心性，回头恨恨道：“你才是只姓蔺的Pig.”
盯着我有点冷怒的脸，那姓蔺的突然就乐了，他眼睛透亮透亮的，脸颊边有两点小小的梨涡。
他说：“啧，终于露出本性了。小姑娘家的年纪小小，面具戴的倒是厚实。”
我淡淡扫他一眼，扔下一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然后转身就走。
那厮起跳，越过花圃，走到我身边，不紧不慢，道：“我姓蔺，但不叫Pig，”顿了顿，我没忽视他语气里的笑意：“嗯，你可以叫蔺楚靺，也可以称呼我Knox ，你叫深深，深深不就是Deep么，还是你有其他的英文名？”
我目不斜视地往回走。蔺楚靺就漫步似的跟在后边，也不在意我给他的坏脸色。
“……”
“……”
身后静了一会儿，有衣服的摩擦声，随后肩上一暖，一件带着男孩体温的外套便盖在了肩上。
我停住脚步，转身看他。
蔺楚靺笑：“小丫头片子那么倔干什么。瞧都抖成什么样了，看着怪难受的。今天你生日？刚好这外套送你当礼物了。”
表情还算善意，可我盯着他嘴角的那抹笑就是不想称了他的心意，“拿回去，我不要。”
蔺楚靺掂掂手里被我退回来的外套，挑眉道：“你这是在嫌弃我的外套了？你嫌弃也没用，眼下我又找不到一棵破树苗送你！”
我咬了咬唇。第一次有种被人狠狠揭穿的恼怒。眼眶渐渐发热，模糊中我看着蔺楚靺原本玩笑的脸渐渐被讶异取代，再接着是面无表情，然后皱眉，最后妥协无奈。
他给我披上外套，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手巾，“啧啧啧，怎么说哭就哭了呢，行了行了，你也别掉金豆子了，不就一破树苗么，用得着哭的那么伤心么，回头我送你一打——唔，你还真没完没了了……喂，你再哭我就不管你了啊……”
“……”
“……”
“……”
走了没几步远的人最后抵不了良心的谴责，又原路乖乖地退了回来。
“走”他拉着我的手就往后院偏门的方向走。
我挣脱，双眼雾蒙蒙的瞪他。
蔺楚靺无奈，摊手：“不是要小树苗么，我现在就带你去买！”
我恼羞成怒，依旧瞪他：“谁要你的了，谁稀罕——”
他终于也有些怒了：“死丫头真不知好歹，不稀罕我的，那你还稀罕谁的？唔，刚刚填土的那个？你喜欢他？啧，可是怎么办呢，照刚刚那情形来看，人家喜欢的好像是那个剪着赫本短发的可爱小姑娘——”
“要你管——”我忍无可忍，转身推他。
蔺楚靺静静地看了我两秒，像是早把我的慌乱看穿。气氛有些沉闷。我抹干眼泪，仰头不甘示弱地瞪他。
僵持了一会，他笑，伸手，言行中没了恶意，全是友善：“走吧。”
我仍一动不动，静静立着看他。
他勾起嘴角，那抹笑，于寒冷的夜风中莫名的给人添了一丝温暖：“既然是生日，闲着也是闲着，就带你去买份礼物……唔，不是水晶，不是破树苗，就只买你喜欢的！”
天气真的很冷很冷，可是，冷空气下，他的声音听在我耳里却有一丝蛊惑。
我抿了抿唇，轻轻地把手递到了他手中。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当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