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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番外Ⅱ【张起灵】——悼念 ...

  •   番外Ⅱ

      【张起灵】——悼念

      ——这是再次相遇前的故事。他一直将它们埋在心里,就和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放在一块,期待着自己有哪一天可以对这些淡然处之。

      他的生活过得丝毫没有一丝真实感。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十年前他亲手将吴邪从坍塌得一塌糊涂的斗里挖出来。那时他看着吴邪闭着眼沉睡的模样,只觉得可能过没多久他就会睁开眼睛,然后略显腼腆的挠挠头发,再冲他干净地一笑,说,“不好意思啊小哥,我又睡着了。”——可是没有。吴邪一直闭着眼,就算直到被一夜间苍老了许多的吴二白带回吴家再到被埋进吴家的祖坟他都没有睁开过眼。之后他用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来说服自己——吴邪已经不在了,他已经被埋进了深深的土里,再也不会睁开眼冲他笑担心他无聊跟他没话找话了,也不会一脸担心生气地给他包扎身上大大小小纵横交错的伤口或是焦躁急切地想在他这里要到一个答案一份谜底。你满意了吗?张起灵。他这么问自己,然后他哭了。在吴邪死了三年后的一个寂静的夜晚问了自己这么一个问题后,哽咽地不断地小声念着一个名字,哭了。

      过了十年没有吴邪也没有胖子存在的生活,他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只是在习惯了有三个人吵吵闹闹的下斗的日子后,有时候会觉得空气中偶尔会传出除他之外的两个声音。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稍稍精神恍惚一会儿,然后又专注地投入到斗中。

      曾有一次,他明明是在跟粽子搏斗,却忽然停了下来呆呆地站在那儿任由粽子攻击,连肩膀被捅穿了都没有察觉到。后来被问到他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只是摆出他一贯的沉默姿态来表明自己拒绝回答的态度。其实他看到的东西很简单,只是两个字就能概括的东西——吴邪。他看到吴邪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正对他笑,然后听见了轻轻浅浅的一声呼唤,“小哥,好久不见。”然后他就愣住了。在之后他的每次下斗都会莫名其妙的受一些不该受的伤,但从来都没有死——不管他是一个人下斗还是身边有跟着一些乱七八糟或是奇奇怪怪的男人女人——这一情况直到胖子来了才有改善。

      当胖子知道他的状况后不远万里千里迢迢地从北京赶来,就为了揪住他的领子朝他吼——这是他以前给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做的事情,“张起灵你小子听好了,我知道你小子厉害,你要听着不爽了可以随时给胖爷我来一刀子,但我还是要说!你这么作践自己我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是你这条命是天真他用自己换来的!不光是你,我,还有当初一起下去的人都是!但是!你没有资格这么糟蹋自己,你这样做就是在糟蹋天真的命你知道吗!他用自己的命换回你的不是为了让你变成这么个鬼样子!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他不会再活过来了,他已经埋在他家祖坟里那是我们亲眼看见的你不记得了吗!”胖子说着说着气势和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天真要是看见你这样,他该有多生气多难过啊,啊?胖爷我现在可只剩下你这么个兄弟了,要是你也没了,还有谁能记得当年那些个事情呢?天真没了,要是你也没了,那可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了。”

      他在这过程中一直都只是沉默不语,一直看着这个已略显老态的中年男人,看着他失态的怒吼,看着他渐渐发红的眼眶,看着他那写着理解与悲伤的表情。然后他轻轻拍了拍胖子的手,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他们两个人喝了很多酒,胖子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而他也会偶尔的应几声。

      胖子说,“小哥,我一开始还以为咱们这三个里面他会是最晚死的那个,毕竟有这么多护着他的人啊,像大潘,三老狐狸,胖爷我,还有北京那死人妖……就算我们不行了,再不济,那也还有你啊。可怎么就……怎么第一个就会是他呢?以前这么多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怎么就栽在那种地儿呢?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好人没好报?”

      他说,“嗯。”

      胖子说,“天真本来就不是这圈子里的人,还总跟个傻子似的老想往这浑水里扑腾,你要拦他吧,那小子还就跟你急。那小子该不会是属驴的吧?这么死倔死倔的。别人对这种事都恨不得躲得远远儿的,他可好,硬是要往里扑,这不作死么?诶小哥你说,天真当初要是没趟进这烂摊子里头,现在他是不是就还能做他那小老板?”

      他说,“嗯。”

      胖子说,“老实说吧,天真不适合这行,真的。你瞧瞧他那细皮嫩肉的,说他是个文化人,我信。但要说他是干我们这行的?哈哈,连雷子都不会信的吧?我说了小哥你可不能跟我急啊,其实说老实话吧,我一开始根本不怎么看得上天真那小子的。他那样儿就是个公子哥儿,二世祖。看起来就是贪好玩儿才来下斗的。我当时还想啊,跟这家伙下斗,肯定是要被拖后腿的。这小子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个累赘,也不知道你们为啥要带着他下地,这不是祸害咱祖国好花朵么。他这次下完斗也可能会被吓得再也不敢往地里跑了。可没想到啊,天真这家伙居然这么厉害,每次下的斗都不是什么小地界儿,还每次都必定会碰上粽子——我跟着你们俩下斗的这几年,嘿,乖乖,那可是胖爷我见过最多粽子的几年了——可就这样他居然还能囫囵儿个的活下来,连带着咱俩也能活下来,哎哟我可真佩服死他了。”

      他说,“嗯。”

      胖子说,“咱这几个里头,就天真对你最上心了,成天跟个老妈子似的,老担心你这担心你那的。要不是你俩都是男的,我还以为你们好上了呢!哈哈,铁三角啊,现在就只能变成曾经了啊……诶你说,它怎么就变成曾经了呢?哈哈……哈……”

      他沉默了一下,说,“胖子,你醉了。”

      胖子举着酒瓶,脸上红彤彤的一片,说,“醉了?醉了好啊,一醉解千愁啊。可是,可是,我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喝醉过了啊,小哥。你说,我要真喝醉了,能看见天真那小子么?我发现我想他了。我很想他。我想天真了。”

      他说,“……嗯。”

      胖子离开后,他发现,他再也没有在斗里见过吴邪了。不,准确的说,是再也没有在任何地方看见过吴邪或是听见过吴邪的身影和声音了。吴邪的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胖子离开的那天晚上。那天他站在他家阳台边儿上,背后银色的月光环绕在他身边,让他看起来不真实——尽管他本来就知道他不是真实的存在。他犹犹豫豫地喊了一声,“吴邪。”吴邪微微勾起嘴角,开口——在那一瞬间他本以为吴邪会像以前一样说,“小哥,怎么了?”但是,不一样,吴邪说的是,“小哥,再见。”他的尾音有些上扬,那是一种轻快的、如释重负的声音。然后他就慢慢地稀释在了那片银色的光里。他着急地伸出手——尽管他知道对着自己的幻觉伸手是一件及其愚蠢的事情——可是什么都没有触碰到。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一种身体的条件反射,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他不伸手,吴邪就会消失。可他还是消失了。他重重地跪坐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脸上怅然若失得像个迷路了找不到家的孩子。他清楚,自此以后,他算是真真正正的失去了吴邪,那个总是笑得春暖花开的青年不再会成为他的幻觉他的幻听出现在他眼前了,而是只能化为他脑海中永不褪色刻骨铭心的画面,然后会随着他不靠谱的记忆力从而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殆尽,接着完完全全的失去那个温暖光明的青年。

      他每天都会一次又一次地回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吴邪一直坚认那是在吴三省的楼下只可惜他是真的毫无印象——一直到死亡。他害怕他有哪一天会出现这么段对话:“你认识吴邪么?”“吴邪?那是谁?”他宁愿一厢情愿的将吴邪的死背负在自己身上——尽管没有一个吴家人这么认为,他们恨不得不再与他之间有任何的联系——也不能容忍自己会出现忘记吴邪这么个存在的情况发生,所以就像强迫症似的逼迫自己去一遍遍回忆。他没有把它们记录下来,只因他可笑的自私心在作祟,他不想不肯不愿将他与吴邪之间的事情与旁人分享,他将它们视为自己最珍贵的事物,藏着掖着不愿让别人窥见它的一星半点。

      当他发现他开始想不起他与吴邪初次见面的情景时,他开始慌乱了。他下意识地将脑海里那些久远的不可告人的记忆一点点的抛弃清除,然后用写着“吴邪”的记忆来替代那些空出来的位置。

      他仍旧喜欢下斗。因为地下足够安静,他有足够多的时间和空间来回忆吴邪。每次回来后,他都会把收获带到杭州出手。不为别的,只是想给自己一个能去杭州的借口。有过于空闲的时候,他会到长沙的吴家大院外远远地看着那个被吴二白取名叫“吴悠”的小女孩。不到吴邪的忌日他是不会进去的,他也不知都为什么每次都走到门口了却没办法下定决心走进去。

      他从来没有梦到过吴邪。是的,一次都没有——也许是因为他内心还没有完全地接受这个事实。吴邪的痕迹渐渐地消失了,只剩下杭州长沙以及他那渐渐残缺的记忆。他很想能在梦里见到吴邪,哪怕只有一次。他宁愿用这种虚幻的方式来逃避现实。他曾经试过吸毒,可是没用。那在旁人感觉起来如同仙境的存在对他来说却是只有溺水般窒息的痛苦,所以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方式。

      现在他只能靠着记忆来悼念他了——不过值得他高兴的是,他可以活很久很久,久到可以活到所有记得吴邪的人都不在了的时候。也许到那个时候,吴邪就只是他一个人的吴邪了。这个认知让他很开心。

      那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吴邪,只有他一个人记得的吴邪,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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