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过桃梨之一醉红楼》艳过桃梨

4、第 4 章

　　那一天，晨玥到现在还记得，她像往常一样上班，平静地像以前的每一天，中午休息的时候，她甚至还想下班后到超市买什么菜好呢？胡萝卜先不买了吧，小玺都吃腻了，想到小玺那皱巴巴的脸，晨玥就想笑。可是，下午的时候，她却接到了小玺班主任的电话，小玺上课的时候晕倒了。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一直祈求和庆幸的生活没有了，小玺也再也没有离开过医院。
　　晨玥没有多少钱，虽然小玺有医疗保险，但住院的费用还是使得晨玥卖掉了她和小玺的房子。也许，她的父母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才把房子留给他们。晨玥，从她父母离婚的那一天开始，就再也没有踏进过这间房子。但她，却下意识地守着它，守着那个家，守着他们四人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守着他们留给她的所剩不多的那一点点温暖，守着她曾经嫉妒、苦涩，却也只有他们陪伴者的青葱岁月。晨玥曾经以为只要守着这个地方，无论她和小玺走到哪里都有一个家在等着她。可是现在，连这仅有的一点温暖也要从她手中消失。当晨玥把房子卖出去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她的父母是真的离婚了，她和小玺再也回不去了。不过，卖了也好，没有了家也就没有了牵挂。
　　她的母亲给小玺寄来了两万元钱，说这是卖掉新结婚的首饰换来的。当这些钱也花掉之后，晨玥没有办法，只有去求助她的父亲。可是，她有什么资格去求他，有什么资格问他要钱。小玺对他来讲或许连陌生人都算不上，是他耻辱的标志。晨玥唯一凭借的不过是他对她这个亲生女儿仅剩的一点愧疚而已。晨玥放下尊严，拿出乞求，换来的也不过是八千元和一句“这是我能给你的所有的钱了”看到他身边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晨玥心想，即使不因为小玺，他们也会离婚的吧！晨玥把钱紧紧地揣在怀中，四月的阳光暖暖地照下来。有人说，四月天是爱，是暖，是希望，小玺近期的医药费得到了解决，她明明该松一口气才对，可是为什么却觉得那么冷呢？
　　小玺住院后，不哭不闹，按时吃药，乖乖地治疗。医生和护士都很喜欢他，只是那喜欢中却带着深深的怜悯。小玺病房里的病人来了又走，换了又换。从三年前的那一天开始，医院已经成了他们的家。小玺与别的病人相处的也很好，有小玺的地方就有温暖。小玺精神好的时候，给他们读报纸，讲故事，画画，小玺还辅导了一个低年级小男生的英语，收了一个小小的女徒弟。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有先天的心脏病，喜欢画画。那小丫头在手术前曾郑重其事地告诉小玺，等她手术成功之后就向小玺行拜师大礼。可是那小丫头却没能走出手术室，也没有完成她的拜师大礼。
　　晨玥常常想，那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历劫万世，面对人世的伤逝无常，要有怎样的大慈大悲，才能经得住一次又一次的凄苦哀凉，是不是看的多了，经的多了，心就不会痛了！
　　抛却身后的繁华黑暗，晨玥总希望看到小玺清澈的双眼，柔柔的笑脸。可是，小玺的病情却一再反复，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医院拿出无数的方案，检查，治疗，治疗，检查，小玺的病却不见一点成效。晨玥不明白，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她花了那么多的钱，连家都卖了，为什么小玺的病就是看不好呢？如果可以，晨玥希望，用她一半的生命来换取小玺的健康。可是没有如果，她所能做的，只能祈求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容她缓一缓，再缓一缓。
　　春节过后，医生告诉她，在北京举行的医学研讨会，一位姓余的教授对类似小玺的病例有过提及，如果请他来给小玺诊断一下，或许会有帮助。
　　晨玥当天就坐着汽车赶到了北京，她来的时候时间尚早，离研讨会结束还有一个小时。对面不远处有一间卖春装的成衣店，店面不大，样式却很多。春天就要到了，得给小玺准备几身春天穿的衣服。晨玥拿了一件小号的浅绿色运动装，颜色干净，布料柔软，小玺穿在身上应该不会疼痛。近两年来，因为治疗，小玺皮肤已经变得很薄，稍硬一点的衣服就会划出血痕，小玺现在穿的是以前洗过很多次的衣服。店主是一个比她略大的北京姑娘，很热情，边说边介绍，“是给弟弟买的吗？”“嗯。”“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一个好姐姐。”晨玥低头笑了笑，好姐姐，她从来都没这么觉得。“你弟弟多大了？”“十六岁了。”“十六岁？”那位北京姑娘看着晨玥拿的衣服有些诧异，“你拿错了，这件是小号，太瘦了，你弟弟穿不上！”说着就要拿去换。“不用，这一件正好。”对别的男孩子，这件衣服确实小了，但小玺却穿着正好，她的小玺的确太瘦了。那店主很朴实，憨憨的，有些窘。“唉，姑娘，你别担心！你弟弟会长高的。男孩子发育晚，别看现在比你矮，说不定眨眼的功夫就比你高了。”那位姑娘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唉！我也是当姐姐的人。你不知道，我弟弟小时候可皮了，和我打架，我都不是对手，逃课，上网，让我们一家操碎了心。可我还是一样疼他，我瞒着爸妈偷偷到学校看他，给他买好吃的。后来有一天，他良心发现，突然对我说要好好学习。没想到一下考到了北理工，我和爸妈都高兴坏了。前几天我过生日，那小子还给我寄来一条手链，说这用的不是家里的钱，是他自己打工挣得钱。这个臭小子，挣了钱不留着自己用，还给我买礼物。真是！我想要不会自己买吗？”那位姑娘喜滋滋地摸着手链，眼里是掩饰不住的自豪。其实手链很一般，也不名贵。“你弟弟很好。”晨玥由衷地说。“有你这样的好姐姐，你弟弟也很好！”“谢谢！”
　　出来的时候天空飘起了淡淡的小雪，落在马路上，枝桠上，来往的行人身上，落在晨玥的头发上，眉毛上，脸上，轻轻的，凉凉的。晨玥伸出手，淡淡的雪花落在手心上，沾手既化，仿佛小玺倦倦的睫毛。在那微茫的小雪中，晨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肚子微凸的中年妇女，比晨玥印象中胖了一些，戴着厚厚的围巾，正由一个憨厚的男人搀扶着从医院里走出，穿过街道，消失在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请来的专家，也没有更好的医疗方案。
　　小玺依然安静地睡着，呼吸很轻，只看到被子淡淡地起伏。小玺的手苍白透明，上面针眼太多，血管已经看不清了。小玺的手腕很细，晨玥一只手就把它圈过来。晨玥把小玺的手贴在自己的手心上，小玺的手竟和她的差不多大小，骨节分明，中指和食指有细细的薄茧，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小玺如果长大，一定是个美男子。
　　她还在回想医生的话，“小玺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继续治疗的风险，他的肠胃功能退化，免疫系统紊乱，肝肾也已经非常不好，如果坚持治疗，只会让他承受更大的疼痛。”
　　晨玥知道小玺很难受，每次做检查，小玺在里面，晨玥在外面，看着那冰冷的器械一点一点地吞噬小玺的身体，刚开始，晨玥还想，如果这些能够救回小玺的命，救回小玺的健康，即使忍受再大的痛苦也是值得的，小玺还那样小，他的人生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可是，一天一天下去，小玺的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逝，晨玥明白，如果不是她的自私，不是她不顾小玺的痛苦强行留着小玺，说不定小玺已经走了。
　　“好，我们放弃治疗，剩下的日子就拜托你们了，不要让他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