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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来,王语嫣一开门,杨仲祥那边的门也开了。王语嫣看他眼下淡淡的青晕,就知道他一夜没有睡好,然而事关自己的命运,她也不会把主动权让给别人:“杨公子,我几年前不认镇南王,如今依旧不会认,以后也不会认。我既然已经出了王府,就没打算要什么身份。我虽然是私生女,但是自幼母亲关爱,亦不能跟你感同身受,你不要在我身上白白浪费了精力。”
一番话说得温文公子又委屈又失望,眼圈红了:“你——,我——,”一扭头,他走了。王语嫣想或许是自己多心,猜错了?但是看反应,杨仲祥又不像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样子。难道真的爱慕上这身皮囊?看来不美有不美的好处,最少走路自由自在些。王语嫣苦笑着摇摇头,耳边传来一声冷笑:“我就说呢,明明一付勾人样子,偏偏架子拿得天大,原来是权贵人家的私生女!”
王语嫣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去。说话的小姑娘叫冯丹彤,年龄也不过十六七岁,小姑娘人长得很漂亮,大眼睛尖下颏,体型苗条,活脱一朵牡丹花儿,就是有点黑,因此人称“黑牡丹”。冯丹彤和王语嫣的相识不太愉快。其实两个年轻的都很漂亮的小姑娘碰到一起本就不容易愉快——潜意识里有一份攀比在那里,偏偏冯丹彤喜欢的那位“朱大哥”又对王语嫣有点不假辞色,一路行程又若隐若现地缀着王语嫣。阿紫还跟她相互讽刺过几回,打倒是没打起来,冯丹彤在阿紫嘴底下也没讨得好去就是了。这种状况下碰到她,可不容易善了。或许这段时间正走背字?王语嫣也没心情理她,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走,冯丹彤可不甘心被无视:“吆,架子这么大!不就是家里有点势力么,还瞧不起人了!私生女就是私生女,没一点教养!”
王语嫣本来还想过“女孩子么,恋爱起来智商低可以理解”,但是这冯丹彤这么踩她,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她也不客气了:“朱雁穹那种男人,一张脸虽然不丑,但是鼻孔朝天只能看到下巴,倒真有本事让人神魂颠倒!”
之前阿紫在身边,都轮不到王语嫣参与口战;而王语嫣又一向秉承与人为善的原则,轻易不发火,冯丹彤可没想到王语嫣说起狠话来这么戳人心,整个人都愣了,王语嫣既然开了口就没留情:“真有本事你找出一件我做错的事来说!真有本事找条狗链子把人拴到手腕子上!自己讨好不来男人,拿不相干的人出气,白眉赤眼!做女人,姿态不要太难看!”
话说这位朱雁穹是杭州人士,看样子家里挺有钱的,好像也是所谓武学世家的小年轻,跟着两个小厮伺候,还随身跟着两个朋友。大概家世好,人长得又不错,奉承话听得多了,人就有点得瑟。那天王语嫣和阿紫中午吃饭,朱大少大概想在人前显摆一下,包了全场人的餐费。吃了白食的人自然纷纷称赞他,朱大少大约喝得有点高,走过来招呼王语嫣阿紫跟他和朋友们一起喝酒,王语嫣没理他。朱大少脸上有点挂不住,身边的小厮站出来,居高临下说王语嫣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王语嫣也没说话,站起来一巴掌下去,那小厮就摔到了地上,张开嘴掉了几颗牙。许是这种气势唬住了人,王语嫣拉了阿紫扔了块碎银子起身走了,到底没人再出手拦她们。仇就这样结下了。朱冯两家是世交,冯姑娘大约早就芳心暗许,看谁都像情敌,于是王语嫣倒霉了,成了冯姑娘的靶子。
王语嫣的话确实刻薄,冯丹彤几时听过这样的话?浑身都发抖,“呀”的一声拔出剑就像王语嫣身上砍,王语嫣左躲右闪,冯丹彤步步紧逼。王语嫣真心恼火了,离开阿紫她心情本就不好,如今又是特殊时期人容易暴躁,冯丹彤还招招要命。王语嫣于是使出凌波微步,很轻易地就在冯丹彤的脸上拍了一下,力道不大,声音却够响:“你要是再不住手,别怪我不留情面!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划花了,可就可惜了!”冯丹彤还不认账,只当王语嫣偶然得手,结果又被扇了两下。王语嫣压着气厉声说:“不要挑战我的耐性!天下大了去了,可不是只有杭州城!”冯丹彤这才害怕,一跺脚,扔下剑,捂着脸哭着跑了。
一大早就吃了一肚子气,王语嫣饭也没心情吃,结了帐牵了马再启程。打马飞奔,越走越气,等到把自己安抚住了,肚子里又唱起了空城计。明明应该是注意饮食冷暖的时候,她却没吃早饭。背包里有干粮,水囊里有水,但都是凉的。她招谁惹谁了呢?或许她就不该出行这一趟?见的人多了,碰到合适的人的可能性大些,可是这么久见过得更多的还是自以为是甚至好色无耻之人,又有各色同性找麻烦,真的挺让人厌倦的。
饿呀,到底忍着找了个村子,进了户姓万的老太家要了口热水,万老太又给做了碗鸡蛋羹。王语嫣吃过了东西才感觉缓过点精神。给万老太道了谢,又给万老太三十文钱。万老太干枯的脸上乐出沟壑,谢了又谢,又嘱咐王语嫣出门小心:“隔壁林家大丫头还是跟大伙一起呢,就让人捋走了给糟蹋了。”王语嫣听着直皱眉,难道是武林人士做的?就让万老太讲讲。万老太就讲林家大妞赶集回家,给人盯上了,那竹竿似的坏人抓了人三窜两窜就不见了,等到人找着了,已经让人毁了。王语嫣想难道是云中鹤了?这种人死一万遍没人嫌多,怎么除了他才好。
就听万老太就又接着说:“大妞也是命苦,亲事都定下了,就差一个月成亲。这样了人家哪里还要?林家妈哭,林家爹跟林家兄弟一直嫌丢人,想着豁出去一贯钱的嫁妆把大妞嫁个四十岁的老光棍算了,总不能一直养在家里!大妞前些天还吵着要出家当姑子,就前天寻过一回死,都没成。这不,胳膊拧不过大腿,说是不两天也就成亲了。”
王语嫣也知道,别说宋朝,就是一千多年后女人被糟蹋了,也是很难生存的。先不说身体上和心理上的创伤,单周围人的态度,无形中的压力就能把很多人压垮。对于施暴的人,人们固然痛恨,对于受害者却往往更苛刻——好像你不以死明志就对不起世人似的,你要想活得好简直就是“臭不要脸、伤风败俗”。所以很多受了害的女人打破牙齿肚里咽,不敢声张。同情弱者什么的,扯上所谓“贞操”,风言风语里还能过得下去尤其过得好的人太少了。
“那他家没想过把大妞送到别处躲躲风头?”王语嫣问:“嫁个老光棍一辈子不就毁了?大妞到底是自己家人。”
这话说得万老太斜着眼上下打量了王语嫣一番:“女儿家到底不还是别人家的?再说这样的女人谁家敢往家里接?万一带坏了自家的人可怎么办?再说臭了自家名声!我的好姑娘,这善心可不能乱发!”
“大妞又没做错什么。”
“要不说她倒霉呢!这丫头平常挺正经一个人,唉!可惜了的。”
王语嫣知道跟万老太讲什么都没有用,她其实代表了很多人的态度,但是看着一个女孩子就这样生生被舌头压扁,还是有点不忍心,就提出看林家卖不卖人,她还缺个丫环。万老太皱着眉推三阻四不愿意去问,王语嫣又拿了三十文给她,她才对王语嫣打量了又打量地去了。说起来让人难过,林家男性正恨不得立刻把大妞甩出去越远越好,也不管老光棍那边怎么样了,两贯钞就把林大妞卖了。人领出来,林大妞看着十六七岁,弯眉杏眼,眼睛里却没有神采,个子修长人却干瘦,简直一阵风能吹跑,哭也不哭,话也不说,只木然地跟着王语嫣走出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