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青梅（少年四大名捕同人）》弦上丝缕

66、第六十六章 无求

　　“小五待大家的心……从来都是一样的啊。”

　　这一句，少女说得疑惑不已，却也落地铿锵，语出诚挚。
　　她可以感觉到师父的目光巡视在她脸上，仔细探索着，少女却始终一派坦荡。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能让师父满意的回答，但是……她的确字字真心，半句不假。
　　心里这么想着，少女便避也不避，直接就回视过去，大大方方任由师父打量。

　　捏着她下颌的手微微一顿。

　　这是太过干净的一双眼了，不入尘俗，清澈欲透，不曾沾染人世间的任何污秽，无恨，无贪，无怨，无嗔……
　　何止是山间碧溪而已。
　　这样的眼神，分明就是云上花枝。
　　——只有扎根于重霄之上，吸风饮露，不食烟火，方才能盛放得如此纯粹。

　　滚滚红尘，万里天下，熙熙攘攘，利来利往。
　　或许就只有面前的这个孩子，虽然年纪小小，事事懵懂，却也是真正的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她是什么都不贪求的。

　　什么都不贪求的少女还在发傻，并不知道自家师父在想什么。
　　她太笨，还学不会猜度人心，只看得清肉眼所见。所以她只知道，有那么一瞬，师父望着她的眼神幽深难辨，似欣慰，似喟叹，且有半点不知名的怜惜飞快闪过，恍然如梦。
　　她茫茫不解。

　　“师父？”
　　为何要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小五？

　　她用眼神直白询问。

　　然后师父就眯起了眼，少女还不解其意地愣神呢，人已经腾空而起——她身子虚，又跪了这许久，禁不住就有些眼前发晕，视线模糊成一片，待到回神的时候，整个人已经不知不觉依进了师父怀里。

　　少女一呆。

　　师父性格颇为乖戾，无法捉摸，好时极好，一发作起来也极可怕。
　　比如从前她还小的时候，因为身子实在太差，师父这才不得不将她抱在身边，两个人起卧一处，方便照料。可是，一等她的情况有所好转了，师父就当场把她丢去一边。
　　——真的是“丢”，二话没说就拎着她的后衣领，跟甩一张烙饼一样，随手就把她从屋子里甩了出来。要不是大哥见机得快，扑上前把她接住，少女还不知要跌成什么样。

　　而这之后的许多年，她渐渐长大，虽然始终与师父生活在一处，吵吵闹闹地过日子，可这样的怀抱……
　　倒真是暌违许久了。

　　——和任何人都不同，师父身上没有哥哥那种浅淡的笔墨香气，只有浓烈而迷醉的桃花酒香，一入怀，就恍惚是跌进了一片桃花密林，灼灼其华，缭乱如云，美得让人只想酣畅一醉。

　　至少，酒量极佳的少女已是醉了。

　　她只能傻傻地看着师父，因为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脑子里有点乱，眼里也迷迷蒙蒙的，可身子却很乖巧，安静地坐在师父怀里，一动不动。
　　——她本就是被师父养大的小五。这样彼此贴近的亲密，于她，从来都是应当应分的，无甚奇怪。

　　“……我的小五啊，真是个傻子。”
　　师父将少女拢在怀里，把她当做汤圆般随手揉了揉，娓娓叹息着：“呆傻得不像话，蠢笨得不像话……”
　　却也聪明得不像话。

　　——不懂人情，不解世故，所以不能入世，不得超脱，放不下，也堪不破。
　　只因她连要怎么去拿起，都还不知道。

　　玄心诀乃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奥妙心法，心境与武功相辅相成，心性如何，便可进展如何。以小五如今的性子，或许只能窥得门径，想要修至精绝……大概是不可能的事了。

　　可这也未尝不是世上最聪明的一种活法。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能离爱者，无忧亦无怖。
　　虽不信佛，可，若能一辈子不动心，不动情……倒也是自在，也是解脱。

　　“……也好。”
　　师父突然展眉一笑，唇边笑意盛放，映得一室璀璨生辉，“小五这样的傻子……倒也好。虽然肯定是嫁不出去了，但是不怕，师父给你在身边留一个位置，小五若是想，就留在师父身边，陪我一辈子，可好？”

　　这话说得，似真非真，似笑非笑。

　　不得已旁观的林昇四人，却都松了口气。
　　——和往常一样开始嘲笑人了，就代表师父的火气也消了不少，小五总算是安全混了过去。

　　只有少女，被师父莫名其妙就骂了半天的“傻子”，心里很是有点委屈。可她是真被管束惯了，甚少违逆师父，一下子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
　　想着之前违抗师命的过错，少女恍恍惚惚着就要点头。

　　师父含笑看她，眼角却慵懒斜睨，不知是在看什么。

　　“小五听师……”

　　“多年不见。”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四字平平，语调稳稳，却让少女几乎脱口而出的回答立刻没了声音。

　　“哥哥。”还没把头转过去，她脸上已是露出了一个笑，眼尾弯弯，一看就是很高兴的样子：“你回来啦。”

　　无人应答，可轮椅上的清贵公子却渐渐靠近，一如既往的淡漠神色，疏冷气息。
　　拥着少女的人不由得一笑，眼中兴味。
　　——明明在外头把什么都听清楚了，面上还能半点不露，小五这所谓的“哥哥”……倒也有些意思。

　　正想到这里，那边，已是有一道目光冰刀雪剑似的刺了过来。
　　“有劳久候了。”
　　极少见地，无情公子居然当先开口招呼，眼神平静，却恍如霜雪飞散，冰封千里，“苏师叔。”

　　少女听得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她家师父。
　　——师父姓苏，虽然是掌门，却比世叔入门晚，是师祖爷爷的关门弟子。从哥哥那里论起来，的确是“师叔”没错。

　　少女有些讪然，成日里师父师父地叫，倒是把自家师父的名字都快叫忘了。
　　——雪眠。
　　她的师父，原该唤作“苏雪眠”才对。

　　名字取意于“卧眠深雪”的人灿然一笑，大方地用眼角斜瞟过去，然后懒懒应了一声：“师侄有礼。”

　　无情的目光立刻又是一冷。

　　苏雪眠却笑得自在。

　　这对师叔侄之间不对付，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若要追根究底起来，从苏雪眠带着某个祸头子远渡重洋的那一日起，他二人之间，这梁子就已经是结定了。而往后的日子里，因苏雪眠从不回返中土，更不许人前去探望的缘故，日积月累，这过节就越来越大。
　　——诸葛先生每每想起，都是又无奈又好笑：无情这样的清冷性子，对雪眠的观感却可以十年如一日的恶劣，真是前所未有。

　　老对头沉默对峙。

　　不知怎的，少女突然就想要发抖，为什么觉得有点冷呢？

　　身子也果然就应景得抖了抖。

　　“小五冷了？”抱着她的人立刻就察觉了，下一瞬，少女只觉得眼前一暗，周身一动。
　　——原来是师父抖开了自己的披风，将她团好再直接往里一塞，就把她温暖地裹住。

　　少女一愣，然后立刻抖得更加厉害。

　　……师父，您难道不觉得更冷了么……

　　少女欲哭无泪。
　　偷摸着去看了自家哥哥一眼，果然，虽然眉目不动，神情不变，甚至连眼中都没有一丝波澜，但少女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家哥哥现在的心情……大概绝对算不上一个“好”字了。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少女百思不得其解，习惯作祟，又去看自家师父——就像背书习武之时，每次遇到难处了，就跑去师父的房间使劲敲门，虽然明知会被怪罪，却也知道一定可以得到答案。

　　一接到她的目光，师父就又笑了：“嗯……今日一看，小五好像又长大了不少啊。”

　　这回答，嗯……驴唇不对马嘴啊。

　　少女云山雾罩地看着哥哥，再看看师父，一脸茫然。

　　“乖，小五不要多想，本来也就不是你能想明白的事。”
　　苏雪眠摸摸小徒弟的脑袋，温柔弯唇，笑意弥漫，“小五去做自己能做的事就好了。”

　　“那，师父是要小五做什么？”

　　苏雪眠笑看她，声音柔和得简直不成样子。
　　“嗯，小五呀，只要找个水池，再把自己沉下去，这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