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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落水鸳鸯 ...

  •   由弯曲号角中发出的悠长调子响起,一群群猎犬和骑手奔腾而出,狩猎正式开始。

      按照劳逸结合的科学劳作方式,在宴请、会晤、商谈等一系列活动后,作为地主的南朝自然要组织一场狩猎来放松一下立场微妙的两方的神经。而且就如现代交际中的打高尔夫一样,虽名为娱乐,却给那些不能拿到台面上讲的事情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场所。

      如果你想设计阴谋诡计,可以找一个无人的林子钻进去;如果你想勾三搭四,也可以找一个无人的林子钻进去;如果你想埋伏暗算,还可以找一个无人的林子钻进去。

      而在上述种种假设中,宝婴管不了第一种,懒得管第二种,所以她最关心的就是第三种——准确的说,她看着刘翎兴趣索然地策马进入猎场,就担心他会被人在林子里灭掉。是的,被干掉!在宝婴贫乏的想象力中,尚不知到还有多少高明的阴谋阳谋可以让人生不如死,所以她所认为的解决敌人最有效的手段就是——直接干掉。

      因为这么想着,她的心思便被刘翎的事情所占满,以致回答郁久闾的问题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绣绣,你在想什么呢?要是再这么慢腾腾地走,我们可连只野鸡也猎不到。” 郁久闾对着只用“嗯”“啊”来回应她的宝婴小小地抱怨了一句,终于唤起宝婴集中精神看她的一眼。可宝婴也实在跟这位“嫂嫂”不熟,看了一眼后,最终还是只能“哦”了一声。

      “唉……算了算了,既然你一门心思都在情郎的身上,那我先走了,就不在这煞风景了。”

      “什……什么情郎?别胡说八道!”宝婴的回答终于不再是一个拟声词。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

      “哎呀呀!咱们的长公主什么时候也学会害羞了?那个刘羿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居然能把绣绣你调教到这般地步。” 郁久闾哈哈笑了起来,显然对宝婴的否认不以为然,但她的话同时让宝婴松了口气。

      原来“情郎”是指她老爸。

      “什么调教不调教的,他对我好,我自然也对他好喽。”宝婴将错就错,顺着郁久闾的话回答道,结果换来郁久闾另一波笑声。

      “呵呵,常听说他们汉人有句话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果然你现在也跟泼出去的水似的。不过……”郁久闾深深地看了宝婴一眼,“绣绣,就算刘羿再怎么钟情与你,你也该明白,能让他永远宠你爱你的办法,就是你要永远能够制衡他,就比如说……让你的娘家能够永远制衡他。”

      制衡?我没事干吗制衡我老爸?

      宝婴迷茫地看着郁久闾,“什么意思?”

      然而郁久闾虽然话说得耐人寻味,却不再打算跟宝聊下去。“话说得太直白,就没意思了嘛。”她最后留下一句,径自打着马窜进林子里狩猎去了。只剩一个宝婴看着这位嫂嫂的背影,虽然感到她的话里藏着太多的东西,可也想不清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不过少了个碍事的郁久闾总是好事。宝婴想不明白她的意思,干脆就不想了。她等到郁久闾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远方后,才恢复了东张西望的动作,一边对单夜师吩咐道:“走,咱们去找刘翎去。”

      ****************************************************************

      盱眙地处南北交界,原本就不是皇家猎场的所在地,所以这个打猎的林子也是临时清场出来的,没有多大的地方。没转悠多久,前方打探的单夜师就回报回来——刘翎正跟奚纮双双停驻在一条溪流边,连两人的随性侍卫都隔着老远的距离。

      “刘翎跟奚……皇兄?”宝婴愣了一愣,想不明白这两人是怎么扯到一起的。

      虽说刘翎是这次出行的主使,可从此前公开场合的接触中,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奚纮跟刘羿更亲近些。于私。奚纮是刘羿的大舅子;于公,刘羿这个副使更带着喧宾夺主的意思。所以宝婴原本猜测,就算她这个便宜大哥兴趣不在打猎,也断不会躲树林子来跟刘翎密会。

      “他们在谈什么?”

      “有侍卫在场,属下不能靠得太近,故而没听见谈话的内容。”单夜师低低回答着,但出于他的一颗爱国之心,他理所当然道:“不过既然是和陛下在一起,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就是跟奚纮在一起才会出事呢!宝婴默默腹诽道。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如今刘翎要是跟老爸在一起,宝婴知道老爸怎么着也不会害了刘翎的性命。跟这个一看就一肚子鬼主意的奚纮在一起,鬼知道他要出什么幺蛾子。

      “你去看着他们,等他们谈完了再来告诉我。”想来想去,宝婴放心不下,冲单夜师嘱咐了一句,自己则策马躲进了一边的林子里。

      单夜师领命而去,宝婴就一个人留在了这一小块密集的树丛中。四周一片静谧,也使她难得静下来整理了一遍几天来的思路。

      刘翎对“奚宝婴”的态度,显然是在内心欢喜和现实局面的缝隙间徘徊,那么自己究竟怎样才让他回心转意呢?——或者该说,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才能对刘翎产生助益,从而让他感动于自己的存在呢?在经历过杨皇后的那场祸事之后,宝婴已经深刻地感悟到了,她如果真的喜欢刘翎,就不该任何时候都处于一种无能为力的立场。原来爱情这种事,也像合作一样,要有付出,要有回报。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明确地答应父亲,不再会为了刘翎而拖他下水——可父亲却又是刘翎眼下最大的敌人……啊啊啊!这人际关系敢不敢更乱一点!

      “公主,陛下走了。”

      正在头疼欲裂地费神着,单夜师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密林之外。宝婴猛然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脸颊,同时策马而出,准备她同刘翎的第二次“交锋”。

      “……六王妃?”看到宝婴出现在自己的身后,刘翎那一瞬间的表情很是讶异,但他又很快恢复了寻常神情,打量了一下宝婴,以一种公事性的笑容问道:“狩猎了这么长时间,六王妃也是一无所获吗?”

      真是够假!宝婴不舒服地想到。虽然她一向不太能区分别人的假笑和真笑,但是当这样的语气和笑容出现在刘翎的脸上,她就本能地感到这与她所熟悉的那个刘翎完全不一样。

      她没有说话,只是挥手示意了下单夜师,于是单夜师替她开口道:“太子殿下,六王妃想跟您借一步说话。”

      他们之间本还隔着一排侍卫,听到这话,都回头来请刘翎的示下。刘翎盯着宝婴看了很久,沉默了一会,终是对着侍卫吩咐道:“你们不用跟过来。”

      他这么说着,自己策马沿着河岸慢慢踱去,侍卫们也便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让宝婴从中通过,而单夜师则自动自发地留在了原地等待。

      北风吹雁雪,桂密岩花白。在这片白茫茫的天地间,刘翎与宝婴一前一后的策马缓行在河岸堤上,耳边就是尚未冰封的流水潺潺之声和夹杂在其中的冰柱的滴水声。宝婴看着她前方的那个背影,厚实的毛裘披风掩盖住了本不强健的体格,身姿却又笔直,随着马匹的踏步有规律地轻轻摇摆着。他本该是个被温暖的烟雨湖水滋润着的人,但是在这寒冬的冰冷中,也似要一丝不苟地挺立着。

      “……羽之。”默不出声地跟了一段路,再看不见侍卫们的身影,宝婴终于赶了上去,唤了刘翎一声。她这几个月模仿男子已经越来越驾轻就熟,果然这一声喊出来,惹得刘翎不得不对她侧目。

      “宝……婴?”刘翎看着眼前涂脂抹粉一身女装的宝婴,没能再立刻恢复气定神闲的表情,“怎么是你?你怎么……打扮成这副样子?”

      “姐姐她不想来……”宝婴思索了一下,“她不知该怎么面对你,但是不来又说不过去,我就自告奋勇了,反正我也想来找你。”

      “……”刘翎几乎不可见地苦笑了一下,可他又撇了撇宝婴,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似的,“你真是,一会男孩一会女孩,都要把我绕糊涂了,你们……长得可真是太像了……”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轻的像是自言自语,接着便无话了。

      两人之间再次进入了沉默的状态,然而就这样不发一言地并排而行,好像世界只剩下彼此双方的气氛,宝婴觉得并不算坏。如果可以,她简直愿意一直这样走下去,可是有些事,她又不得不开口。

      “羽之,刚刚你是跟我皇兄在一起吧?”宝婴尽量让自己的口气不像在刺探机密,“他……皇兄他跟你说的话我能知道吗?”

      就在她之前思索到底能为刘翎做些什么的时候,宝婴忽然想到除了父亲,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奚纮也是个摸不透的隐患。虽然她想象不出这个远在天边的皇帝能对南朝的局势产生什么影响,但见到他接近刘翎,宝婴的怀疑就陡然上升了一个高度。

      可她的问话还是让刘翎顿了一顿,他看了宝婴一眼,神色并没什么明显的变化,可语调似乎有了些细微的不同,“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不不,你别误会!”宝婴连忙澄清,“我不是想打探什么,我只是想让你对我皇兄戒备一点,我总觉得他……好像没安什么好心。”

      “没安好心?”刘翎觉得这几个字从宝婴嘴里说出来十分怪异,有些好笑道:“你都不知道他跟我谈了些什么,就觉得他不安好心了?而且奚纮陛下还是你的胞兄,你却……说的好像你不认识他似的。”

      耶?!宝婴一愣,旋即想到,对啊!奚绣可以装作因为失忆而跟奚纮不熟,可奚宝婴不能也跟奚纮不熟吧。

      “不是!那个……我确实跟皇兄不太熟……不,我的意思是我很少有机会见到他,总之他作为竞争对手,说的话都是要半信半疑的,小心点总不为过,不过我也不是、不是说他不是好人,我的意思是……”

      宝婴慌里慌张地解释着,寻找着既能解释自己为何会偏帮刘翎,又能解释自己不是别有用心的措词。而刘翎看着她这样笨拙地表达自己的样子,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不禁在眼中泛起了涟漪。虽然如今他们已经不是能那样谈笑的立场了,可看到某些品质依然能不变地保留在那里,还是让他感到温暖。

      “好了,宝婴,我明白了,你是在关心我吧。”刘翎抬手止住了宝婴结结巴巴的叙述。而宝婴在确定了刘翎带着浅淡笑意的神情后,终于松了口气,“对,或许你会觉得我很古怪,可我在那么多人之中,真的最关心的就是你。”

      最关心吗……刘翎仰头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心里想着,是该相信呢?还是该怀疑?这个少年既非自己的血亲之人,也不是自己的利益之臣,却总能把表示善意的话说得那般自然而然。他想要怀疑——把他决定拾起的重重疑心用在宝婴的身上,然而最终只能发现一双清澈见底的目光。

      如果这不是世上最高明的演技,那么就只能是真实存在着的,他一直期盼着的,烦乱红尘中的挚真。

      那么为何不再相信一次呢?刘翎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豁然之间察觉到:自己只能是这样的人了。他的意志驱使着自己相信心里认为值得相信的人,而他想要使用的疑虑和疏远,只不过是掩耳盗铃。

      “好了,难得有这么个忙里偷闲的时候,我们不聊这些事了。”他正了正身形,只觉得几日来沉闷的心情忽然变得轻松起来,笑着对宝婴道:“还从没跟宝婴一起狩猎过,不如来看一看我的技术是否能跟你一教高下吧?”

      刘翎会这么自谦,是因为他认为宝婴长在北朝,骑射之术怎么着也该比他这个南朝人要强上许多。于是这么说着,他就顺手对宝婴的坐骑抽了一鞭子,哪里想到宝婴的骑术根本就是现学现卖的,她骑着倪爹特意选的温吞到懒惰的马,这一路上都是任由它慢吞吞地晃着,没抽过它一次。结果刘翎这一鞭子下去,那马立刻被刺激地人立起来。

      “哇呀!”宝婴被这个忽然变故弄得措手不及措,她身子左摇右晃,控制不住坐下的马匹,慌忙之间本能地去抓身边的刘翎想要保持平衡。刘翎也没想到她的骑术居然这么菜,错愕之际没顾上稳住自己,就这么被宝婴一把拉了下去,两个人顺着河堤滚做一团,噗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几周都没更了,不幸啊~老毛病终于还是发作了。
    并且更加不幸的是,咱极力保持着的一定提前量正式宣告结束,接下来就进入了挤牙膏的阶段。
    忙啊!咱是个大忙人呢!所以……你们都懂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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