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父》太微天

14、真英雄，岂能不救美

　　人类就是这种生物，哪怕知道别人对自己的吹捧完全是子虚乌有，嘴里说着“谬赞”、“谬赞”，那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何况宝婴认为这儒雅的太监替自己出头，说的一点也没错，那便更是观之可亲了。于是她让单夜师暂缓脚步，仍是躲在门边偷看着走廊里的纷争。

　　“我说你这混小子是从哪冒出来的？大爷在这说话有你什么事！”未见其人，隔壁雅间里却已经爆出一声叱喝，听着那股酒劲，就知道是之前大放厥词的造谣男。

　　太监没有什么反应，或者该说从始至终，他都以一种岿然不动的谦和面对那群喝高了的公子哥，只是淡淡回道：“虽与在下无切身关系，但君子自当谨言慎行，公子您不经查证便随意评价他人，实在有失厚道，也失身份。”

　　“嘿！这家伙多管闲事还一套一套的！”里面又响起另一人的声音，紧接着隔壁雅间里就闹哄哄的一堆脚步声，看样子是要群起而攻之了。

　　“小子，我鲁三爷说话你也要管，我看你不是来吃饭，你是吃饱了撑的！”一个锦衣长袍的男人当先一步出了雅间，模样并不似宝婴听其声音感觉的那般脑满肠肥，倒也算仪表堂堂。只是配上一副口歪眼斜的醉样，跟那太监一比简直就是癞蛤蟆与天鹅。

　　他晃晃悠悠的连路都走不直了，却还是撸起袖子作势要打，太监倒也不怕，双眼直视着他，仅是退了几步，“公子之言已失了体面，莫非还要动手打人吗？”

　　“哪那么多废话！”造谣男早已按耐不住，挥手就扇了过去。他本就喝醉了酒，估计力道也并不威猛，太监胳膊一弯挡个正着，顺势往外推了推他，没料到让那造谣男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下，导火索算是正式点燃。太监似乎也有点意外有点抱歉，造谣男的狐朋狗友却都群情激愤了起来。宝婴也算是看了半天热闹了，眼见着为自己出头的好人就要吃亏，立刻往单夜师那瞟了一眼。

　　单夜师不是一般的心有灵犀，脚下一点就飞入了群殴之中。几乎与此同时，一片惨嚎之声随即响起。那群纨绔子弟如何是□□单大人的对手？单夜师仅是凭借自身肌肉，就能让他们打的手疼。

　　“你……你是谁！”造谣男刚被同伴扶起来，面对忽然出现的黑影不禁厉喝。其实他要是清醒一点，不难发现单夜师急速冷冻般的目光，但他此刻醉得七晕八素，如何能辨明单夜师发出的杀必死眼神。

　　“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宣扬爱与和平的正义使者！”单夜师没说话，宝婴却大喊一声。她在现世时就很喜欢这种见义勇为的爽感，如今厉害的护卫傍身，自然要过瘾一番，“这么多人围殴别人一个，到底要不要脸啊？”

　　“你、你、你……你又是谁？”面对接二连三冒出来的找茬人士，造谣男似乎也有些蒙了，只能本能地重复这一句。

　　“你管我是谁，就为你刚才出言不逊，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育一下你！”宝婴也不废话，冲单夜师一点头，“夜师！给我打！”

　　单夜师犹如一部标准的机械人，令行敬止，一把就拎起了眼前的造谣男。他下手也有分寸，并不跟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动真格的，不过就算只是对着他刚才污蔑宝婴的嘴抽耳光子，也够那位公子吃的了。

　　“哇！你……你敢打我！哎呦！你知道我爹是谁吗？啊！”

　　宝婴一翻白眼，心说这句台词还真是历史悠久，但是管他爹是谁，还能大过她当王爷的老爸不成？她毫无惧意地走过来欣赏单夜师抽耳光表演，也靠近了之前为她辩护的年轻太监。

　　当初匆匆一瞥，已觉得这男子十分之顺眼，如今再细细看来，方品位出他的美妙。太监的外貌谈不上俊俏惊艳，却有股世间难得的亲近柔和，即使只穿着很简单的文士衫，也遮不住那润物细无声般的端华之气。

　　这样的人去当太监，真是太可惜啦！

　　宝婴几乎见他一次就要感慨一次。那个年轻太监倒是没认出宝婴和单夜师，只是见到单夜师巴掌扇得如此生猛，反而替那被打的造谣男担忧起来。

　　“这位公子，他打我已是不应该，您怎能让您的手下再来打他呢？”看出了单夜师与宝婴的主从关系，年轻太监颇有微词地劝诫起宝婴来，“言行乃是君子的枢机，畏首畏尾和以暴制暴都是过激的行为……公子？公子？”

　　“啊？啊啊。”宝婴猛然回过神来，脸不自觉地就红了。

　　其实她以往对所谓“好学生”一板一眼的谈话是很不感冒的，可看着眼前这位太监微微皱起的眉头和一张一合的薄唇竟然入迷了。他的君子之风是那般自然而然，既不会让她感到造作，也不会让她感到古板，

　　“公子，你没事吧？”太监大概也察觉她面色有异，语气关切了起来。

　　宝婴连忙又摇头又摇手，怎么能承认自己对个太监花痴呢！不过正在她要开口时，楼梯口忽然又呼啦啦地冒出一堆人来。

　　“就是他们三个！”为首一人大喝一声，一群人立刻集中对宝婴他们三个射来狼一般的眼光。

　　宝婴循声望去，太没种了！居然是有人趁乱开溜去搬救兵了。看这些流氓集结起来的速度如此之快，恐怕自己今天打的这些人平日都是些混世魔王。

　　单夜师瞥了楼梯口那群人一眼，也不扇手里造谣男的耳光了。他迅速判断了一下形势，便把那造谣男大力一扔，像个铁饼似的朝楼梯口砸去，护着宝婴就往走廊里退。

　　“公子，对方人多势众，我在这挡着，你从后门先出去。”

　　“什么？”

　　“这位公子，我家少爷很少出门年幼无知，还望你能多多照顾。”不待宝婴反驳，单夜师又自说自话地对太监叮嘱起来了。

　　“啊？那你……”

　　那太监看了看单夜师又看了看宝婴，居然也满口答应下来，“阁下放心，在下会带你家小公子在西城门等你。”

　　“咦？！”

　　结果没等宝婴搞清楚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默契，她就已经被太监拉着朝另一处楼梯跑去。吩咐的一方也不打听打听所托之人的底细，受人之托的也毫无微词，这还真是神奇。

　　“小公子不用担心，我看你那位侍卫的体格和力气，应该是训练有素之人，自保绝无问题的。”似乎是察觉到宝婴的迟疑，太监格外解释了一句，“我们只要保护好自己，便是帮了他的大忙。”

　　宝婴从后面看着这个拉起自己的手走在前面的太监，觉得论起打架他还未必有自己管用，可他的应对却由始至终的沉稳，还能不假思索地保护跟自己没有一点关系的她，这让她的心里非常舒服，忽然没来由地觉得今天出门……还真是挺走运的。

　　可惜这心态还没有保持几分钟，现实就给她狠狠泼了盆冷水。

　　**************************************************************

　　“呵呵，还往哪跑啊？”一群人围在酒楼门口，正好把两个人堵在了里面。为首的又是一个纨绔子弟模样的家伙，也记不得是从二楼雅间里出来的人，还是闻讯赶来的狐朋狗友。

　　年轻太监停下了脚步，有意无意间把宝婴挡在后面。这时候，二楼噼里啪啦的声音也已经传了过来。宝婴不由抬头仰望天花板，不知道上面战况如何，可即使把单夜师喊下来救场，带上自己加太监两个拖油瓶，己方也占不了便宜。

　　不怕狮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战友——虽然不想承认自己这边就是两头猪，但宝婴不得不叹一口气，此刻才真正有点头疼起来。

　　“让我来。”她咬了咬牙，心想最坏也就是暴露身份换取人生安全，于是把太监往旁边推了推。不过太监理解错了她的意思，看着比自己矮大半个头的宝婴，他很严肃地摇了摇头。

　　“你的随从把你托付给在下，在下便不能言而无信。”

　　“那你打算怎么办？难不成你还想跟他们讲道理？”宝婴奇怪地望着他，看着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就不要逞强啦。

　　“在下也练过些拳脚，虽然本是用来强身健体，但这时候也不能不硬着头皮上了。”太监苦笑一声，说话间已摆好了迎敌的姿势。虽然他看起来是挺有模有势的样子，但落在练了6年跆拳道的宝婴眼里，就知道他不是谦虚……这拳脚果然只能是用来强身健体。

　　合着他是明知实力悬殊，也要等别人把他打趴下了，才心甘情愿服输？宝婴有些哭笑不得，“你不行。”她也顾不上客气了，“让我来！”

　　“不行，在下一向言而有信！”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倔？”之前是欣赏太监的君子风范，现在这种欣赏倒让宝婴大为苦恼起来，“你要言而有信，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吧，闪一边去！”

　　可是太监同志功夫不够看，下盘倒够扎实，硬是站着不动，“君子言之必可行，请恕在下越俎代庖。”

　　这什么逻辑啊！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他是非要保护你不可了。宝婴不免看得傻眼，心想自己该不是碰上了古语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珍稀品种了吧？

　　而另一边的混混们，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地抢着要挡前面，于傻眼之外，更是一个个“义愤填膺”——怎么着？瞧不起我们？以为自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神人啊！

　　“兄弟们！别听他们废话了！宰了这两兔崽子！”终于有一人振臂高呼下，混混们嗷嗷叫地朝宝婴两人冲了过来。那太监也不容她再多讲，一下子就完全挡在了她的前面，“小心！”

　　“等……等、等一下啊！”眼着发起冲锋的地痞流氓们，宝婴被挤在后面连摆姿势的空间都没有，她不禁脑中一黑，简直欲哭无泪了。

　　不要啊！我不要跟着这傻太监一起玉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