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彷徨之影》 ...
-
耳边回荡着细碎飘渺的歌声，轻软的，属于少女的特有的细腻柔软，静静地交织成了温柔的网将樱满集包围。
荧屏上粉发歌姬轻阖着双眸，像飞鸟一般张开双臂仰头任由漫天雪花飘落。洁白的六角结晶体在少女的脸颊上缓缓融化，从固体变作液体，最终成为了一道浅浅的水痕留在了那张精致美丽的脸庞上。
樱满集按下控制音量的滑条将之拖到了最右边。
“我追逐着你的身影，在混乱中彷徨寻找。直到化作白尘，也相信你一定能够知晓我的心情。”
少女的歌声倏地清晰了起来，在沉寂的夜晚中带着某种震撼人心的惊艳，呼啸的风声划过身旁，在没有任何伴奏的清唱下，那混合着雪花落下的簌簌声音构成了这首单曲最动情的副歌。
那是含着爱恋的，悲伤困惑的歌声。
“直到化作白尘，也相信你能够理解。”
“能够理解，我的心情。”
双唇张合忍不住轻声跟着低吟，樱满集看着粉发的歌姬在屏幕之中最后转身留下的悲伤的侧脸，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能够体会到楪祈在唱着这首歌时所包含的是怎样的心情。
沉默的站在阴影之处，沉默的追逐着对方的影子，被那人的一举一动所影响，终日彷徨而不安，在破碎的记忆与真假难辨的现世之中怀抱着一点点的温暖胆颤心惊。
害怕失去，害怕分离。
期待被对方知晓那份无法说出口的恋慕，又恐惧被拒绝。
他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那个站在前面的人的背影不存在了，会是怎样的情景？
是否能像自己曾经希望的那样，终于能够离开对方的阴影展望到更广阔的湛蓝苍穹呢？还是说，在没有了指引之后迷失方向于这个残酷的世界中永远堕落下去呢？
但实质上，一切的假设都是建设在一个不存在的理由之上。
无论恙神涯这个人是否作为活着的生命而存在。
现在的樱满集已经无法逃离名为恙神涯的咒语了。
或许那个在某些方面意外的敏锐聪慧的少女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才会以自己的方式去吟唱出这首歌，才会在离开之时默默地将完成了的曲子交给自己。
她想要告诉自己的事情，樱满集或多或少都想到了一些。
“祈，谢谢你……”
呢喃着少女已经无法听到的感谢，樱满集将额头抵在冰冷的桌面上，任由冰凉的咸涩液体顺着眼角滑落。
播放结束的视频界面变成了黑屏，一瞬间房间里只剩下冬日刺骨的寒风划过的呼啸。
距离十年前“失落的圣诞”的发生时间，只有不到一个小时了。
依稀能够想起的记忆片段告知自己，十年前的那一天，他们在末日的来临之前，曾有过每个圣诞都一起度过的约定。
这个约定从默示录爆发之后就成为被遗忘在灵魂深处的暧昧痕迹，虽然每年的圣诞节都能感受到似乎少了些什么的那种伤感，但却无法想起彼时立下过的诺言。
一年又一年，光阴荏苒而过，昔日的天真无邪早已逝去，现在的他们在没有精力恢复最初的那份单纯，再也无法和过去一样微笑着在神子诞生之日向对方说出“圣诞快乐”这样的话。
在那一天，他们失去了太多，太多。
多到言语和记忆都无法承担。
大开的窗口飘进了一点雪花，彻骨的风似乎还带着十年前的血腥味道，席卷而过时的声响就像亡灵的哭号，让经历过那一天的人，一生都无法遗忘。
就在少年逐渐陷入思绪之中时，突然响起门铃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樱满集蓦然惊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愣了半分才缓缓地，带着迷惘的神情走到持续不断发出铃声的门口。
这个时间能前来拜访的，显然不可能是自己的同学。春夏中午就说了她晚上回不来所以要集一个人好好看家，楪祈更是早在两天前就离开了这里回到葬仪社，据说是为了一个秘密任务。
那么，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站在门口坚持不懈按着门铃的人，又会是谁？
怀着这样的困惑，樱满集迟疑的打开了家门。
一瞬间，他瞪大了双眸难以置信般得呆愣在了原地。
他想到了所有的可能，却独独遗漏了一个最不可能站在这里的人。
恙神涯。
在圣诞前夕的夜晚，飘飞的洁白雪花中，金发少年依旧穿着单薄的葬仪社制服，漆黑的暗色风衣衬得散落肩头的几缕金发明亮的有些透明，那双青金色如同无机质玻璃一样的眼睛安静的看着面前错愕的樱满集，难得没有带上往日从不曾散去的冷漠疏离。
甚至连惯有的冰冷寒意都消融殆尽。
“不让我进去吗。”
恙神涯慢慢开口，呼出的气息在嘴边晕成了白雾。他的肩膀上有一些细小的冰渣和雪落的残痕，似乎在外面等了很久的样子。
棕发少年还没能从惊愕中回过神思，有些不耐烦的葬仪社首领干脆的一伸手将对方推进屋内，自己跟着毫不客气的踏入。
房门重新关上，屋内充足的暖气温暖了恙神涯被冷风吹得冰凉的手脚，那张看不出血色的苍白脸庞上也慢慢恢复了一些温度。
等到意外来客已经换好鞋子和进自家一样自然的做到沙发上时，樱满集才恍然反应过来。
“你……你怎么会来？”刺激过大导致说话都有些结巴，棕发少年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看着神色淡定的来客伸手拿起刚刚自己正在喝着的咖啡，嘴里那句“这是我的请等下我给你重泡”还未能吐出，对方就仰头灌下了大半。
“快到时间了吧。”
“哎，什么时间？”
“那一天，也是这个时候说过的吧。”
“那一天……是说‘失落的圣诞’吗？”
端着新泡好的咖啡走到沙发边坐下，樱满集踌躇着问道。但恙神涯并没有在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窗外。
即使是坐在如此近的距离，伸出手臂就可以碰到对方的距离，樱满集依旧无法知晓恙神涯此时此刻到底在想着什么。
焦灼感莫名的高涨了起来。
“涯——”
“你快想起来了吧。到了这个时候，你的记忆差不多都恢复了吧。”
没等樱满集嘴边问题问出来，金发的少年转过头收回了定格在外面雪景的视线，青色双眸直视着对面一瞬间陷入局促不安中的人。
“我……我只是想起了一些片段……”
“是么。”
“涯……”
“虽然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但如果你不想再走下去的话——”低下头搅拌着咖啡，恙神涯像是没有看到樱满集神色挣扎的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顿了一下后接着说道：“我会让你脱离。”
“让我……脱离？”
“脱离葬仪社，回归正常的学院生活，继续做一个平凡普通的樱满集。”
放下手中的铁勺，金发少年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抬头看着樱满集，一字一句，认真无比的承诺：“离开这一切，和你的母亲一开始为你设想的未来一样，平淡却幸福的度过你的后半生。只要你想。”
对方低沉的嗓音还没从耳边散去，樱满集一语不发的垂首握紧了手。然后他慢慢地，慢慢地扯开了一抹无言的笑。
“涯，你觉得我还能回归平凡的学院生活吗？”
“我会帮你做到。”
“帮我做到？”咀嚼着这几个字，棕发少年抬头终于笑出了声。“你想怎么帮？”
“现在GHQ没有你的资料，只要你退出了葬仪社，我会想办法和嘘界他们交换，让他们放弃你……”
“够了！！”
蓦然爆发的怒吼打断了金发少年的话，恙神涯惊讶的看着刚刚还平静的笑着的樱满集突然间冷下了脸目光尖锐的瞪着自己。
“呆在哪里是我的选择！既然‘王之力’被我所使用，我就有背负罪恶也要走下去的责任。这一点我早有觉悟，不需要你同情的施舍！！”樱满集站起身俯视着恙神涯，一扫之前的懦弱优柔，从来没有过的决绝坚定在少年棕红的双眸中凝成了利剑，几乎刺伤了对面之人。
“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明白自己走上的是一条怎样的荆棘之路。”
我都明白，我不会后悔。所以，请不要在一个人独自背负那些绝望了。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口，刹那间被激怒而暴涨的情绪随着宣泄之后渐渐平息，在冷却了的空气中，樱满集从恙神涯的眼中没能发现任何变化。
或许，那个人的心里已经发生了改变，只是自己未能察觉。
挫败的重新坐到沙发上，棕发少年低头喝着凉的差不多的咖啡不再言语。
而恙神涯之后，再没有提起过刚才的事情。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自己的话怎么都无法传达到对方的心中，无法倾诉的情感聚集在胸口压迫着神经，几乎都快要将眼泪逼出眼角。
可是即使到了快要哭出来的程度，他依旧保持着缄默，迟迟不敢跨过那一条界线。
时间就这么不咸不淡的悄然流逝，十二时的钟声鸣响回荡，提醒着两人圣诞的夜晚就这样被消磨了过去。
恙神涯站起身将双手插在口袋里，侧脸微微皱了皱眉。
“我走了，你早点睡。”
开口道别，声音仿佛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冷漠语调。但不知为何，樱满集还是微妙的感受到了对方话语里不同以往的东西。
那些森严冰冷的戒备没有了。
觉得稍微高兴了一些，樱满集跟着站了起来笑着送对方到了门口。
外面的风雪依旧肆虐，不曾停息。棕发少年看着挠了挠头发，忽然出声叫住了走了几步远的恙神涯。
“等一下，戴上这个吧。”他说着从旁边的衣物架上取下了自己的围巾，小跑着到了对方身边。“天气很冷的，如果感冒就不好了。”
“……”
“啊、啊……这个我只用过几次……你要是介意的话，我给你重新去拿一个，春夏前几天才买了新的我还没带……”
“不，不用。”伸手接过围巾，金发少年捏紧了棉织物温暖的一角，抿紧了双唇。“……谢谢。”
“不用啦……”尴尬的摸了摸鼻尖，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于亲密，樱满集这才后知后觉般得红了脸。“反正我围巾很多，这条就送你……”
说到一半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带着冰雪气息的怀抱将樱满集的下半句消融在了空气中。棕发少年愣了半晌才明白自己此刻正被那个从来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葬仪社首领——恙神涯抱在怀里。
大脑跟不上情节发展的速度，当即休掉。
“集……”头埋在对方温暖的脖颈边，恙神涯模糊地叫着怀中僵硬的少年的名字，却没有下文。
稍远一些的街道上传来了孩童们嬉戏的声音，圣诞夜似乎还没有完全结束，而偏偶在城市一角的他们，于相隔了十年之久的漫长光阴后，终于重新从彼此身上感受到了曾经的那份温暖。
那份遗落在“失落的圣诞”的温暖。
这个拥抱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直到樱满集实在受不了冷到僵掉的双脚，忍不住按住恙神涯的肩膀来稳定自己时，对方才像是从恍惚中震醒一般倏地放开了手。
“那么，我先走了。”
“啊、嗯……”
哭笑不得的扶着墙壁缓解腿部的不适，樱满集无言的看着恙神涯带着难得有些慌乱无措的脚步离去。
“以前的涯还没有这么别扭吧……”隐约想起了一些事情的棕发少年露出了无奈的笑容，转身走回了房间。
墙上的挂钟缓缓划过十二刻时，星夜的白雪依旧下个不停。樱满集重新点开视频，听着粉发歌姬温软清亮的声音，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一笔一划的写着。
12月25日，圣诞节很愉快。
他一边写一边想，这十年来的每一个圣诞节，似乎总会在25日的同一时刻收到一份匿名的祝福信。
然后隐约觉得自己知晓了一些事情。
“谢谢你……一直遵守着诺言。”
谢谢你，给予我的每一个美好的圣诞之夜。
彷徨着，踌躇着，不安着。
但他想，或许总有一天，他能够等到的那一天。
他们会像过去一样，像楪祈那首歌里所唱的那样。
“我追逐着你的身影。”
“相信你一定能够知晓我的心情。”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