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错子衿》海狸子

18、卷十八

　　深夜。

　　藤原家的二楼在晚上向来不太安宁，但这对善良平和的夫妇并没有发现异样，偶尔听到些许声音，也只当是抚养的那个男孩年轻有活力，觉得闹腾会儿也就没事了。

　　今晚的二楼居然比平日安静许多，但生性小心的男孩，却忘了把窗户锁住，留下了一条小缝。

　　男孩倒是睡得安稳，一旁的猫咪也合着双目休息。
　　过一会儿，它睁开了眼睛。
　　“来了么。”

　　事先被猫咪老师提醒过，白天补过觉的相泽此时精神抖擞地拉开了窗户，丝毫不顾忌这里是二楼，还是别人家的二楼，迈腿跨进房。
　　这是在男孩跑掉时，她和猫咪一起想出的主意。

　　当事人之夏目，此时此刻，正在享受难得没有被梦魇骚扰的愉快睡眠。

　　相泽看了一眼猫咪老师，猫咪老师趴在夏目身旁一动不动，但她知道，老师一定醒着，并会在一旁照看他们两人。

　　她看到了放着友人帐的腰包，就在夏目附近，以便于出了状况时，能一下握住它。
　　于是，相泽把友人帐往夏目的方向慢慢推去。
　　在腰包的布料刚刚接触到夏目露在被子外面的指尖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又见面了。”

　　随即，本就昏暗的视野更加暗淡下去了。

　　“又见面了。”

　　成功了。
　　她不知道应该把自己现在的状态称作什么。
　　进入友人帐？跌入夏目的梦中？回到过去？
　　她不明白，自己是回到了真正的过去，还是跌进了友人帐中的世界。亦或是，一场梦境罢了？

　　但这不妨碍她与猫咪老师探索这个世界的步伐。

　　听到了问候声，相泽便四周望着。待烟云散去，视线清晰，她分明看到了站在树枝上的夏目玲子……

　　确切地说，是在遮蔽玲子的树下的，白色庞然大物吸引了相泽的视线。

　　玲子轻快地从树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衣服说：“是相泽吧。虽然还是看不到你，但能感觉到……”
　　“斑？！”哪知，一片空旷的草地上传来了一声诧异的叫声。而简单的音节凑起来，居然是身后妖怪友人的名字。

　　“你认识他？”玲子的惊异丝毫不低于相泽。
　　才一天时光，面前的环境却大不一样了。草地摆脱了金黄，而变成了一片翠绿；面前的少女却没有变化，杏色的长发中分，披在肩上，衣服倒换成了白色短袖的夏季校服。

　　“……见过一次。”她思索了下，不打算把猫咪老师的事情说出去。
　　在树下趴着休息的班倒是抬起了头，锐利的目光在这附近扫来扫去，吐着鼻息散发出了热气：“玲子，有人吗？”
　　“她没有恶意。”玲子也只是含糊地说道。见玲子不打算详细说明，他也没有追问下去，继续安静躺着了，那是和夏目之间不同的默契。

　　玲子的确看不到相泽。她伸手摸索着，像个盲人那般，往出声的方向走来。相泽心念一动，步履虚浮地走了过去。

　　而玲子似乎察觉到相泽的动作那般，停了下来。她笑笑：“你过来了？好像能感受到你的气息，越来越近了……”

　　突然，手上一阵凉意袭来。
　　她顿了顿，反握住了这片冰凉。
　　“我碰到你咯。”
　　她笑了起来。

　　“我一直以为，之前的事，只是我的幻觉。你突然间就不见了……”

　　那是因为你的孙子醒了。她暗暗想着，任凭玲子放开了牵着她的手。她们都是不怎么善于交际的人，这次触碰也只是因为确认对方的存在罢了。她倒感到惊讶——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虚的，但抚上玲子的手臂时，那干燥温暖的肌肤触感却是实的，比这里的草地，天空，流水，树林更加真实。

　　“离我们上次碰面，过了多久？”
　　“差不多……一年吧。”
　　“……这样。”

　　她静默了下，往流水那走去。到了岸边，没有停下，径直跨了过去。
　　看着脚下汩汩流淌的河水，在数十年后依旧不变地流淌着，经过自己脚下时，依旧同自己站在草地上那般虚浮。

　　所以，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是通过玲子么？

　　她回过头，发现玲子正在往回走，似乎打算再次爬到树上去。
　　“你很喜欢这里吗？”

　　两次两个季节，都在这里碰面。

　　玲子愣了愣，飞速说道：“不是的……”

　　她转身，面向着相泽，一脸不在意的笑容：“这里很少有人来……”
　　而说道后来，居然还生涩地脸红了一下。
　　“今天来，是等人……”

　　“人？”相泽敏感地抓住了关键词。
　　“啊。”玲子抓住树干，矫健地翻身上去，脚丫在空中一荡一荡的。

　　“嗯，人类。”
　　女孩在提到这个词眼时，表情不易察觉地变得柔和又期待。她轻声说道：“是个麻烦的人……”
　　相泽也发现，这个少女在一天内——相对于她而言，是一年内——变得，怎么说……柔软了？

　　或者说，夏目玲子，本就是个温柔的人。昨日见到她时，她便是个温柔的少女，只是因为小孩的石子和泥巴的攻击，被隐藏在漫不经心的，冰凉的笑容下。
　　而今的笑容，就像是被掀起的帘布，底下隐藏的美好，不小心被相泽看了正着。

　　“他来了。”

　　一直不作声的斑突然抬起头，朝远处看去。

　　相泽和玲子同时一怔，前者顺着斑的目光往前看着，而后者的脸颊上爬上了一层绯红，却依旧装作不在意地晃荡在枝桠上。

　　远处正跑来一个人。
　　太过遥远，以至于看不清他的容颜。但男子的声音模糊地传了过来：“哎呀，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爬树，很危险的，快下来！”

　　“要你管！”玲子装作负气嚷道，语气里却不可抑制地飞扬起来。

　　而这时，相泽惊觉身旁景色在快速后退。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景色后退的同时，还扭曲着。
　　是不是说明，梦境的主人情绪开始波动了？
　　夏目要醒了？！

　　两人的对话已经变得相当模糊不清，隐约能看到斑庞大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男子已经跑到树下，张开了双臂，试图接住女孩……

　　接着，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