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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世事茫茫难自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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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渐离看到那人的时候,高渐夜的手也已经拉了他的袖子:“就是他。”
高渐离按住她的肩,这个时候并不适合离开,只好静静等待。
上首伏、李二人,互施一礼。
李斯转过头来:“儒家为人师表,声震海内。”
伏念闻言微微颔首:“儒家不过秉承先承至圣,先师遗训,潜心修学,慧明向善,以及读书人的本分罢了。”
听他这话,李斯低低一笑:“读书人,以桑海小圣贤庄这样的气派,儒家,今日在天下人心中的威望,又岂止是读书人这三个字而已。”
“大人过奖了。”伏念答道。
“儒家教导弟子修身,其家,治国,平天下?”
“正是。”
高渐夜听伏念回答,不禁自己摇摇头,她并不是这样认为的。
而这个小动作并没逃脱李斯的眼睛——应该说,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弟子。
包括她的回头,她的询问,以及,方才的摇头动作。
但李斯没有停话:“而皇帝陛下一直以天下为重,因此陛下虽远在咸阳,心中却也甚为挂念。”
伏念看见他的目光触及门外,思及定是哪个弟子引来了这个丞相大人的兴趣,便答道:“儒家未及国民,岂敢惊动皇帝陛下?”
说这话时,李斯侧过头,高渐离和高渐夜也就在这当口,退开,默契地往后门走去。
“李斯却是为了解一个心愿。”
“哦?什么心愿?”
“拜见一位故人。”
“大人说的这位故人,应该就是……”
“正是荀卿。”说完这句话,李斯又朝门口看去,那个女弟子和她身边的男子已经不见了,而他旁边银灰发色的男人,低下头来说了句话,旋即离开。
弯弯转转,已经到了三省屋舍边。
“认得他吗?”高渐夜低声问高渐离,两个人加快脚步往后门走。
“没有印象,又似乎是的……”高渐离也压低声音答道:“李斯应该见过天明,也看过少羽画像……”
“那——”高渐夜想起什么:“少羽没问题,天明——小跖哥应该来了吧?这样似乎没有问题。”
“话是没错,”高渐离看她一眼:“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个阴阳家的少年?”
“嗯,很强是吗?”想到了那种阴狠的眼神,以及与年龄不符的气势,“他的眼睛真让人觉得不舒服。”
“他转头往我们这边看了两次。”高渐离说道:“你的路数与阴阳家不同,尽量小心。”
“我不学阴阳术,他能看出什么来?”高渐夜随口答道,似乎真的没将此事放在心里。打开后门:“正门都是秦军,要从后山绕路了。”
“你小心一些,有什么事找子房先生与颜路先生。”高渐离神色凝重:“他二人决计不会袖手旁观。”
高渐夜点头:“我知道。”
早早回去说明情况固然正确,高渐离真的要走又担心着高渐夜,回头:“小夜,要照顾好自己。”
高渐夜听他突然来这么一句,倒是愣了,垂下眼点点头:“别每次都跟什么似的,我都这么大了……”
高渐离的手,搭上她的肩,拍了两下。
而后转身,离开。
走出七步,身后的门被关上。
高渐离没有回过头,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现在局势正紧,一切,断不可感情用事……虽然,很希望一直在你身边……
高渐夜关上门,转身靠着门板蹲下,任凭眼泪流下来也不去擦拭。
以前从未有过,自从她被抓到流沙回来之后,高渐离对她的关切越发明显,语言间都多出了温柔,突然间她竟然不习惯。
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吗?可似乎想要的还不是这些。
高渐夜叹了口气,索性把头深深的埋进臂弯。
这样的性格,真的连自己都有些厌恶了。
自从雪女在马车里无奈地说:“你究竟想让他如何做呢?说吧,你究竟想让你兄长怎么做才满意?”
她似乎就已经茫然了。
好像一个一直和父母较真的小孩子,到了最后,突然发现自己都不知道一直不满意的究竟是什么。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高渐离,但是隐隐又不想承认。
就这样一直蹲着,高渐夜哭得很厉害,全身都开始颤抖。
瘦削的肩膀簌簌抖动,他一瞬间有上去拉她的冲动。女孩子这哪里像是在哭,简直是翻肠倒胃寸寸欲断的呕吐!
“你……”一个男声响起,高渐夜抬头,抹了一把脸,看着背光站立的男人,她知道那人是谁。
那个人见她看过来,又说道:“你是高渐夜。”
高渐夜当然不怕别人知道她,但她怕别人知道她以后,找到高渐离。这样的事情,与公与私,她都不愿看到。
“不是,”她忽地站起来,上下打量着那人:“你又是谁?”
那人笑起来,眉毛上扬,更添英气:“我是高渐离。”
“你——”高渐夜气结,一时间竟没有反驳回去,退了两步站稳:“你究竟是谁?”
“你不说实话,我也没有必要说实话。”男人说道:“凌云琴,姓高,高子夜——你不说,真的以为我不知道?”
高渐夜愣住了,她想一想:“阎……”看到那个人收起了笑意,试探性地接着说:“阎……乐?”
他叹了一口气:“你承认了?”而后又笑起来:“那天,你们去盼君归,弹琴的是我。”
高渐夜点点头:“阎乐,你…你现在……”
男子将配刀剑的一侧转向高渐夜:“我现在,是廷尉府的统领。”
“有什么事吗?”高渐夜问道,又慢慢蹲下去,手去摸靴筒里的匕首——只要你说一句要抓我兄长,我就和你拼命!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面对死亡毫不恐惧。
阎乐的手更快,他随着高渐夜弯腰的姿势抬腿一带,只是一个瞬间的擒拿招式,将高渐夜一只手压在身后。
高渐夜的左臂刀伤未愈,被这么一拉一拽,疼得倒抽一口气,右手也被压制得动不了,只好偏头过去:“干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靴筒里有刀?”阎乐嘲讽地笑笑:“本来我是为了抓那几个通缉的要犯才来桑海的……”
高渐夜的反抗更强烈,阎乐用力把她按到门板上,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兄长刚才来过,现在抓你到丞相那里,只消得将消息公布,想必那帮人的死期也不远了。”
“够了!”高渐夜咬牙道,抬腿向后一踢,谁知阎乐不闪不避,生生接了这一脚。
“可是我有别的事情需要你做!”男人的脸色阴沉下来:“刚才那一脚,算是我该你的!”
“什么?”高渐夜回头看他:“别指望借着我抓他们,我自己死倒是一了百了!”被压在门板上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况且手臂上的伤又被压到,高渐夜几乎要流出泪来,但是她倒吸几口气,到底还是忍住了。
“你不能死啊,”阎乐哼了一声,“你死了就救不了高渐离了啊……”
高渐夜一震:“你说什么!”
阎乐放开一只手,迅速把高渐夜靴筒里的匕首抽出来扔到一边:“安静一些,听我说。”
高渐夜再次来到门口,辩合已经开了第五场,她仍然站在门边,只是又看到了那阴阳家少年投射过来的阴厉眼神。
高渐离的提醒,高渐夜并非没有放在心上,她现在被刚才与阎乐的谈话搅得心神不宁,见星魂又转头过来,仍是没躲,直直盯着对方。
星魂似乎也明白她是故意的,一勾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偏过头去。
高渐夜低头,好像是在静静听着辩合,其实心思飞转,想着阎乐对自己说的话。
“我救你一命,你还我一命。”
“我保了高渐离和其他人,只换你救一个人。”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要她好,这样大家都没事。”
…… ……
这的确是一个很划算的交易,用自己一个人,换来其他人的平安。
成败不论,只要她答应,哪怕她因此死了,他也不会再去找高渐离的麻烦。
这样似乎很好。
高渐夜抬头迎上了阎乐的目光,在那鹰一般的犀利眼神中,她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