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蓝》梨妤

2、小酒店

　　“啊……”森然的古宅中，一声凄厉的少女的尖叫声。
　　妖治的血红色地毯，昏暗迂回的走廊，阴气沉沉的画像，黑色狭窄的楼道……
　　她的脑中变成了一片空白，只有一种深入灵魂的恐惧驱使她发疯一样地跑着，冲下楼梯，踩着的高跟鞋已经丢了一只，却根本没有时间回头，只是慌不择路的踉跄向前逃跑。
　　“跑不动了……”
　　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一个不留神，狠狠地迎面撞在了柱子上，她于是就势抱住石柱，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抓住她！”背后，传来紧促的追赶的脚步和喊叫的声音。
　　“快跑啊，快跑啊……不能被追到，否则……”她听见自己心底一个声音在喊。
　　“嘀嗒，嘀嗒……”血从少女颈动脉的伤口落下来的声音……
　　她拼命推开石柱，勉强一头向前猛冲去，却被厚重的裙摆绊着，一个踉跄摔倒，从高高的楼梯上坠了下来。
　　她绝望地伸出手去，仿佛要抓住楼道的扶手，但整个人，却重重地向楼梯下的地板摔去……
　　“死了，伯爵夫人。”
　　追上来的人围住了倒在血泊中少女，有一个蹲下身来，去试了试她的呼吸，站起来向那个优美地缓步步下楼梯的女人鞠了一躬，报告道。
　　“死了的话，血就不新鲜了，埋了吧。”女人扶着楼梯的扶手，看都没看尸体一眼地走了下来，淡淡说道，“下次，别闹出这样的麻烦。”
　　她黑色的莹亮的发丝高高地盘起，脸庞和露出来的一段修长的脖颈都是微微带着蔷薇粉色的雪白，暗红色如玫瑰花瓣一样的眼睛，时而妖魅神秘，时而高贵雍容，那样的美貌，仿佛超越了时间而存在。
　　“我们走吧，我亲爱的儿子。”她回过头，笑容满面地伸出了手。那样优雅而妩媚的笑容，衬着阴暗空旷的大厅，窄而高铺着陈旧猩红色地毯的楼梯，惊人的美艳中，仿佛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深意。
　　一个黑发高挑的绅士紧随她走下，向她点了点头，任她伸手挽住了自己手臂，向右侧边门走去。
　　经过少女的尸体时，他微微皱了皱眉头，眼睛中一丝疑惑闪过。
　　为什么，这个情景，这样熟悉？
　　他的头开始有些隐隐的疼。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他身后，乳白色绘着金色家族勋章的花纹的门阖上的一瞬，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少女的尸体。
　　她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呆滞地仰天向着天花板，脸上保持着临死前的绝望和惊恐，而手还在无力地伸着，仿佛要抓住什么一般。

　　女主人阿格尼斯推开结了冰花的窗棂，窗外，清晨铺满白雪的街景，簌簌从暗淡的天空中飘落的雪花，就如一首寂寥的歌。
　　她惬意地闭上双眼，深吸了几口清冷的空气，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于是酒店的一切也从清晨的薄雾中醒了过来，开始散发出活力和温馨的气息。银质的酒杯、刀具、瓷质带花边的碟器，都被清理得一尘不染，排列得井井有条。烛台上摇曳着白色高烛，酒桌上铺开了雪白的餐巾，在这家双层的酒吧里，不论是墙上的几幅文静的画，靠椅，还是壁炉里旺旺的柴火，一切都带着温和而舒心的味道，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在十几年前，这个镇还是很繁荣的时候，这里曾是一家很大的戏院，每天都有热闹的舞台剧上映，吸引来各地熙熙攘攘的观众。
　　但自从一位女伶香消玉殒于一场神秘的大火中之后，就不断有传出这家戏院闹鬼的事情。
　　有人证实说，在夜里听见了幽灵般的歌声，还有人见到一个披着金色长发的白衣女人，在一个房间中倚着窗棂，背对着人，痴痴的看着窗外，仿佛等待什么一般。
　　观众们受了惊吓，遂纷纷离去，戏院也日渐萧条，最终演员们也散了，只剩下这座昔日的戏场在风雪中寥落的屹立着，最终被一对年轻快乐的夫妻买下，作了酒店。
　　于是旧时花花绿绿的戏场贴画被尽数去除，换上了淡雅的墙纸，从前的舞台摆上了桌椅成了餐厅，观众的看台也拆了座位成了客房，有十年过去了，尽管酒店已经很老了，当年换上的紫色郁金香的墙纸现在业已显出了破旧，有些地方还因为长年雨天漏水的缘故长了霉斑，但在这对勤劳朴实的夫妻的打理下，一切都显得整洁而明净。
　　“阿格尼丝，你太劳心了。”柜台的一边，男主人约翰一边擦着陈列的一瓶瓶红酒，一边心疼地对忙碌的妻子道，没等她回答，又笑着补充道，“反正，也不会有人来的。
　　“也不要这么讲，现在是白天，天气又那么冷，也许会有人吧。”女主人一边悉心的将一瓶插好樱草和凤尾兰的蓝色陶瓷花瓶摆在靠墙的角落里，退后一步欣赏它的效果。“总不能客人来了什么都是乱糟糟的啊。”
　　“而且，亲爱的，你不觉得吗，要看着这些东西都在自己适合的位置才会觉着舒舒坦坦的吗？”
　　摆弄好那瓶插花，她满意地直起腰板站了起来，笑着说道。
　　她的发梢已经泛起了一片银白，但她的声音还是和年轻的时候一样活泼，像一株寒流中开放的忍冬，散发着温和却坚韧的愉快。
　　男主人还没来及说什么，就仿佛证明她的话一般，她的话音未落，就响起了几声礼貌的轻叩门声。
　　两人有些惊讶的相互对视了一眼，因为谁都没有听见有踏在雪上的脚步声或是其他的声音，而客人就已经推开了门，站在了门口。
　　客人有两位，一位可以明显看出是位绅士，身材高挑而略显削瘦，举止中带着一种贵族所特有的优雅和淡漠。
　　在他脱下连帽的一瞬，两位主人都愣住了，在一瞬间失神。
　　他露出的脸庞如天神一般俊朗得几近完美，金色的发丝如一片璀璨夺目的阳光，如果不是脸颊有些太过苍白，两个人都几乎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一位年轻的神裔。
　　他的同伴一声轻轻的咳嗽唤醒了两位店主，阿格尼斯赶忙走上前想要帮忙。
　　绅士温和地笑了，轻轻摇了摇手表示不必要，在同伴的耳际询问了句什么，并关切的伸手去，想要扶他的同伴。
　　“没事，我很好。”同伴摆了摆手，默默推开了他搀扶，径直向壁炉边的桌椅走去。
　　从进入开始，她始终用黑色的斗篷严严实实的将自己裹住，从身体上来看略显娇小，是位年轻的女士。
　　“请问，你们需要点什么？”男主人约翰在吧台后面，看着绅士问道。
　　“已经做好的就好了。”回答的却是那位女士，她轻轻说道，“麻烦了。”
　　她的声音甜美，如一串风铃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但她的话却丝毫不带感情，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淡。
　　阿格尼丝下意识的看了那位骑士一眼，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很快，散发着热气的土司、松饼和布丁就被端了上来，两位客人在进餐期间都没有再说话，酒店里安静得只剩下壁炉中火焰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和外面的雪间或从枝头落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