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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you are my lov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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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you are my love
【1532年
他把药剂分成了两份。他的手微微发抖,洒了一滴在桌上。他以衣袖慌乱地擦去了那滴金色的水,再次确认两份药剂的分量是相等的。屋子里暗沉沉的,月光照在窗前,照在他的身上,照着他那双苍白的手。
“老爷!”
背后响起刻意压低的喊声。Carlyle抱着一摞旧衣服跑过来,仰望他。“这是我的父母留下的旧衣服,我们用得上吗?”
“用得上。”
他觉得口干舌燥。咽了咽口水,他把装着药剂的杯子递给了Carlyle。
“可以喝了吗?”孩子的纯净眼神憧憬地看着金色的、亮闪闪的药剂。
“我想可以……但是,如果失败……”
“不,老爷,我相信您。”
孩子坚定地回答,接过那只破了一角的杯子。月光照耀着他的脸庞,他的眼睛闪亮闪亮,神情无所畏惧。他的心跳如鼓,他觉得也许不该这样做,也许不该让这孩子也品尝这渎神的药剂,但是在他说出否定的言辞之前,Carlyle仰起脸,干脆地饮下了效果未知的神秘药剂。他的决心也被促动了。端起杯子,他最后望了一眼自己亲手调制的、从未有人实现过的金色梦想,将它送到唇边。
月光在金色液体中荡漾着粼粼波光。忽然间,月光不见了,波光也停止了呼吸。房顶轰然塌陷,黑色的夜幕变成碎片降临这间废屋。破碎的黑夜凝聚起来,以人形的形态站在他的面前,发出低沉的质问:
“你已经喝了?”
他没有回答。黑影看见他握着的杯子,狞笑起来:“原来还没有?”
“你要干什么?”
“我们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按照古老的记载做出了这种东西。这不是你该碰的东西。交出来!”
一瞬间,凭空出现的黑影们将他们两人团团包围。他飞快地环视周围,手腕猛地扬起,金色的液体即将流入他的喉咙。黑影发出愤怒的吼叫,他最后的记忆是关于一片血红,一片深黑,金色液体悠悠地在地上蜿蜒而去,还有洋溢在房间内的苹果酒的芬芳。
“把他封进棺材里。”
绕着躺在地上失去知觉的男人走了一圈,声音低沉的黑衣人停了下来,吩咐道。
“不需要唤醒他吗?”
“不必。有古方就够了,接下来,我们可以自己制造生命之泉。如果发现什么问题再弄醒他。他醒来反而是个麻烦。”
“是。那么这个小孩怎么办?”
“他喝了生命之泉?”
“半份生命之泉。”
“留着他。自从上古时代最后一滴生命之泉失传以来,还没有人喝下真正的生命之泉并活在这个世上。我们可以耐心等等看,生命之泉的效力究竟怎样……”】
【1940年
瓦格纳的雄壮歌剧正在上演。女武神在德意志上空骑行,乌云久久不散。
越过那条海峡,染血之梦将再现辉煌。
那位独裁者的演讲回响在每一个人的耳畔、心中。就像歌剧院搭建起来的巨大舞台一样,人类历史上最阴暗的时代也在他的手中逐渐成型。
就连他们,也不得不离开这里了。他们在这古老的土地上居住了近一千年,如今,战争引来的邪恶气息、嗜血的怪物不停涌向他们赖以栖身的黑森林,挖掘每一个角落。土地也渗透了血腥气,他们甚至无法进行祈祷。神已经很久没有回应过他们了。战争割断了一切与神圣力量的联系,只余下钢铁的意志、人类的狂妄。
欧洲几乎没有能让他们停留的地方。他们本想前往英格兰,却听说那里也在炮火下震颤。终于,他们得到消息,在大洋彼岸,有一个新生的、允许神灵自由徘徊的国家。
那将是他们的目的地,他们要远行,带着在数百年动荡中所剩无几的家当,怀抱对无名神祇的秘密信仰,远渡重洋。清点行李时,面对四百年前传下来的、封印着神秘人物的棺材,他们发生了争吵。是将这具棺材留在这里,还是带去新大陆?最终,长老们决定带它一起走,理所当然地,还有那位被关在圣地的囚徒。
新一代的教徒们很少有人知道他是谁。但是,私底下有传说,这个囚徒活了四百多年,和那具棺材一样古老。只有长老和大祭司能接近他,据说他的身上藏着一个关乎人类命运的大秘密。这位囚徒将和棺材一起被带走,转移到新大陆,继续他漫长的囚禁生涯。】
“十九岁那一年。”
以平缓、无起伏的嗓音,Ile讲述着五百年前的故事。“他们将按照你的古方制造的另外半份生命之泉给我喝下,从此我的时间停留在了这个点。但是,虽然我似乎获得了长生,却发生了非常可怕的变化,头发和眼睛都变黑,经常陷入假死状态,有时会激烈地失去记忆并发作疯病,他们认为是在制作过程中出了错。不论他们怎么做,都没能做出完美的生命之泉。后来,制造生命之泉的关键材料越来越难找,他们也渐渐不再做新的了。”
Jose将双手十指交叉,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木雕一样呆在原地的Niel。Ile垂下头,声音沙哑起来。
“我摸索到唤醒你的办法,想趁着他们运输棺材的时候夺回你。但是我失败了,他们认为我妨碍了前往新大陆的旅途,在泰晤士河杀死了我。”
“杀死……?”Niel终于有了些表情,是惊愕的表情。
“是Jose救了我。哪怕是喝过生命之泉的人,身体被捣成蜂巢的时候,也是会死的。”颤抖、飞快的语速稍微停了停,他喘了口气,平静了一些,“我能活到现在是因为Jose。我的血管里流着的血,有一半属于Jose。我一直在找你,我以为,哪怕到世界终结的那一天,我也不可能再见你一面了。看到你除了失忆以外其他都很好,我很高兴。”
“Car……car……Carlyle!”
他磕磕绊绊地喊道,想站起来,却被绊了一跤,跪倒在地。Ile把他拉了起来。他茫然不已,摸着Ile的头发和脸颊,舌头仿佛断了一样,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你是Carlyle……真正的Carlyle?那我……”
“那是他们制造出来的,用我当初的模样制造的人偶。”
“你长大了……”
无限感叹一般,他反复抚摸Ile的脸,眼眶竟然红了。粗糙的手指在脸周来回,Ile低着头,沉默着。Jose面无表情,眼睛注视着虚空中的某个点。直到Niel抓着Ile的手臂,口中喃喃着“我们回家”,急急忙忙地向外走去,Jose才有了点活人的气息,站了起来。
“站住!你要去哪?”
“我要回家。”Niel固执地回答。Ile拼命摇头,对Jose使着眼色,Jose视而不见。
“你哪里都回不去。听懂了没有?没有任何可以让你回去的地方!”
“你在说什么?”Niel缓缓回头,凝视着Jose。Levi悄悄地向后退了一步,也拉了拉许琮;许琮不明所以——突然间,他们所处的景象发生了改变,墙壁和家具飞速旋转直至模糊,仿佛被奔腾的江流裹挟而去。一阵疯狂的天旋地转之后,他们踉踉跄跄地站稳,睁开眼,面前是血红的海,铺满红色晚霞的蓝天,生锈一般的红土地。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不携带任何情感和杂质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海浪高高飚起,将站在狭窄的红土岛上的他们包围在内;慢慢地,海浪仿佛银幕似的,开始放映一些零碎的影像。每个水分子都是光点,每一下波动都引起影像的变换。先是战争,红色旗帜白色铠甲,黑色旗子在风中飘扬,士兵们殊死拼杀,阗然无声;然后是渡海,一艘一艘帆船劈风斩浪,航向遥远的大陆;接下来又是战争,极其漫长的战争……终于,火车呼啸着自海浪中冲来,冒出白汽,轮船鸣着汽笛,军舰航过海峡,死去的士兵和平民的尸体壅塞了航道;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老式飞机在天空翱翔,飞行员们互相致意,用手枪射击对方,齐柏林飞艇在大地上投下阴影,□□将一片伟大的庄园烧平,野火燃燃不息,烧至地平线。
“你所处的,是公元2013年。”
辽远的声音自天空传来,随即一幅图景被推近,浪花拍打在他们的脚下。纽约的姿影完美地投射在水幕中,很快又切换到东京,伦敦,巴黎,北京,一帧帧画面飞速闪过。
“距离你的时代已经够远了,你不属于任何时代。”
Jose的声音很冷淡。他的身影到处也看不见,只有声音在整个宇宙空间回荡。
“能将你带回你的时代的,只有神,真正的神。很遗憾,没有神会帮助你的。你在二十一世纪终此一生吧,魔法师。”
一切又被突如其来地切断了,乱糟糟的杂音和晕眩之后,所有人被抛回了原本的空间,站在打过蜡的地板上,屏息静气,灯光静静照在头顶。Jose还站在原地,仿佛刚刚只流逝了一秒的时间,或者一秒都没有流动过。
Nile终于理解了所有人都在试图传达给他的信息:时代,纪年,历史,神迹。他的眼中流露出彷徨无助,神色动摇,只有抓住Ile的手指不曾放松。Ile难过地低着头,直到Nile又迈动步子,拖着他向外走。Ile用力拉住他:
“你要去哪?外面没有你能去的地方!”
“想办法回家。”他的声音粗哑固执,“一定能回去,我来想办法。”
“你为什么那么想回去?十六世纪就那么好吗?”
作壁上观的Eva不忍看到Ile仓惶的神情,开口质问道。“我可不觉得有多么好。虽然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差别……接受现实,在这里生活,难道就那么糟?为了Ile你都不愿意试一试?我可不会让Ile跟你走的,没有Ile我们怎么过日子?”
“你有什么本事阻止Carlyle和我一起走?”Nile转身凝视她,双目炽然。
“你以为我阻止不了你?”Eva轻嗤一声,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去,挡在他身前,足足比他低了两个头,“你敢对我怎样?咬我啊?”
“Eva!不要这样!”Ile焦急地摆手,“我来劝说他,给我点时间!”
“那就赶紧劝啊!”她横眉竖目,喝道。Ile叹了口气。
“好吧,让我们两个人单独谈谈。”
“喂,房东,他们两个要独处。这样可以吗?”Eva一转头,冲着Jose喊道。Jose站在沙发前,活像没有呼吸的雕塑。良久,他轻微地一点头。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