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须王玥

38、第038章 做个试验

　　顾颜之笑道：“既然龚兄用宣夜说假设‘月之圆缺’，那么龚觉得宣夜说的理论可有支点支撑‘月之圆缺’？”

　　龚文松沉默，良久，才哑着嗓子道：“并无……”又顿了顿，才道，“我虽这样假设，可是却没有实证去证明……”他闭上眼睛，脑门上的汗不间断冒了出来，可见脑子里的思绪已经开始混乱。

　　其他学子听到，有人已经开始嗤笑。

　　术学院的人总是异想天开这一点算得上是所有人都公认的，只是猜测的话能拿出来说么？！要知道宣夜说之所以被埋没，就是因为作为一个宇宙理论，它没能深入地探讨日、月、五星运行的具体规律，也未提出自己独立的量度天体坐标及其运动的方法，所以才会被埋没……

　　“咳！”

　　龚文松剩下的话尚未出口，便被一声咳嗽打断，顾颜之转身，只见坐在师席的术学分院长史归藏道：“顾颜之，现在可是你在参加三院三试，你且将这宣夜说与‘月之圆缺‘的关系阐明罢，这论点什么的，不是你该解释分问题？”

　　话音尚未落下，杜史谨旁边的算学分院院长张继冷笑一声，道：“你倒是护犊子。”

　　一众老师看得明白，顾颜之这一路来稳扎稳打的，甚至有反客为主的现象，龚文松这一路却来被顾颜之一直牵着走，差点就被顾颜之逼到绝处。

　　史归藏又干咳一声，像是没听明白一般，依旧笑眯眯的看着顾颜之。

　　顾颜之当下明白史归藏的意思，心知自己有些过火，向史归藏拱手施了一礼，然后超龚文松致歉：“抱歉，龚兄。”

　　龚文松脸色有些僵红，此番考试他一路被顾颜之牵着鼻子走，刚才更是险些被顾颜之绕进去，忘记了自己的本来目的……他是出题方，不是答题方——学术问题可以容后再计较，而不是现在。

　　于是龚文松整整思绪，回礼道：“是我失态了……”顿了顿，“还请顾兄阐明。”

　　顾颜之伸手，转动着浑天仪，对龚文松道：“敢问龚兄，术学院的浑天仪有几个？可否都拿过来……还有碟子、纸笔、灯盏。”顿了顿，“颜之的理论尚需用到。”

　　“浑天仪有是有，不过形体较小罢了。”龚文松一边说着，一边让人去拿，心里却疑惑顾颜之的用意。

　　不仅仅是他，大殿内的人都心中狐疑不已。

　　等了一会儿，几个学子带着两三个大小不一的简易浑天仪过来，顾颜之接过拿在手里，挑出一个一个略大的，一个略小的，微微一笑，对递给他浑天仪的学子道：“烦请几位师兄请留步。”对上人家疑惑的双目，恳请道：“颜之想要请几位师兄帮忙做个试验。”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皆看向龚文松，龚文松见状点点头。

　　“在下刘文州。”

　　“在下苏克谨。”

　　“在下蒋志信。”

　　其中苏克谨道：“不知顾兄需要我们做什么？”

　　顾颜之笑道：“很简单，我只需有两位师兄稍些时候帮我拿着浑天仪，按我所说的站在固定角度去移动浑天仪就行——另外一位师兄则将自己看到的记住并画下即可。”

　　说罢，指示两刘文州与蒋志信站在大殿中央那架大的浑天仪前站定，然后在对着浑天仪正中的不远处设了一个小案，让手拿纸笔的苏克勤坐到案前。

　　安排好这些后，顾颜之又动手用宣纸将手中的一个小型的浑天仪包裹住，复又小心翼翼的将灯盏坐入那略大的镂空浑天仪中，然后将灯盏点燃。

　　大殿的所有人都好奇的看着顾颜之所做的一些列动作，不知他做这些到底是要干什么。

　　直到自己所做的事情完毕，顾颜之这才向众人介绍道：“这个用我们暂且当作月亮。”指了指那个被宣纸裹住的小浑天仪，然后又指指那个里面坐着灯盏的略大浑天仪，“这个，我们便暂且当做太阳。”

　　大殿里几乎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顾颜之。

　　顾颜之左右手分别拿着两个碟子，对众人道：“我们先来就浑天说中的论点来做一个实验——比如，我左手的碟子是月亮，右手的碟子是太阳……二者皆依附在天球的壳上。”走到大的浑天仪前，将两个碟子扣到浑天仪两端后，请刘文州与蒋志信将它们摁在浑天仪上不要动。

　　因为视觉角度的关系，大部分学生都注意不到实验场面，纷纷不自觉的伸长脖子，有的甚至站了起来。

　　杜史谨瞧见了，便道：“想要看的，便凑近些看罢。”说罢自己站起来走了过去。

　　其他博士和学子们见自己的院长都发话了，纷纷站起身自觉地将顾颜之他们为了一个圈。

　　顾颜之对此不以为意，解释道：“请列为师兄注意，倘若太阳和月亮紧贴在天壳之上，由天壳带其东升西落……那么，当太阳与月亮分属两端时，月亮是如何吸收太阳的光芒，在夜晚产生亮度的？”说罢，自西向东缓缓转动浑天仪，在浑天仪上两端对立的盘子开始随着浑天仪的转动而转动着。

　　众位学子们就看见那两个代表太阳与月亮的盘子就那么死死的贴在天壳上，随着浑天仪的转动东升西落。

　　终于有学子忍不住出声道：“不对！倘若如此天天转动的话，太阳与月亮每日升空的角度都应不变才是——可分明二者角度是不同的，这如何解释？！”

　　顾颜之道：“所以说，若太阳与月亮真是依附在天壳之上，就会产生以下几点疑问：其一、月亮是如何借到太阳之光发亮的；其二、它们每日在天空中的角度不同是如何变化的；其三、月缺月圆是如何做到的？”

　　周围的人们都陷入了沉思，大家都在思考，最后，有人发言道：“是故，日与月……甚至星辰，都并非是依附在天壳之上的……它们都自然浮生于虚空之中。”言语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不错，”顾颜之朝说话的人撇去赞赏的一眼，但瞧见说话的人竟是那个穆岚时，神色闪了闪，让刘文州与蒋志信将盘子稍稍撤离浑天仪，暂时保持一个角度不懂，道： “如此一来，其实盖天说和浑天说中的某些论点就可以被推翻了，想必列位师兄弟也应认同。”

　　围观的人群中发生一些小小的骚动，那些个博士院长中也纷纷交头小声议论，史归藏更是瞪大眼睛，不断地摸着自己的胡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浑天仪，仿佛上面长了一朵非常好看的花似的。

　　学生中，一位站在穆岚身侧的一个学子皱着眉头道：“不对呀……若日与月是这样，他们在虚空中是如何让移动游走的？”他指指扁平的两个圆盘、面色古怪，“日与月恐怕球体！倘若不是如此，根本无法支撑！”

　　“……所以我才拿了两小浑天仪比作日月。”顾颜之笑道，“只是球体不能平贴于天壳上……”
　　龚文松激动的说道：“这便可以证明，宣夜说中所说的‘日月众星，自然浮生虚空之中，其行其止皆须气焉。是以七曜或逝或住，或顺或逆，伏见无常，进退不同，由乎无所根系，故各异也’!”众人皆理解的点点头，大多有些佩服的看着顾颜之。

　　流传了千百年的天文理论，就这么被眼前这个温和谦恭的少年一个简单的实验打破，这怎叫人不惊服。

　　虽然他们暂时大都理智上他们接受了这种假设，可到底情感上还是有些不相信——漂浮于虚空中的球体，为何会漂浮？为何不会掉落？！

　　终于，一直沉默的史归藏出言提问道：“……月之圆缺的解释又当如何说？”

　　顾颜之道：“下面我便解释——请暂且先将大殿内的照明灯烛熄灭。”

　　顾颜之话音一落，便有机灵的学子们纷纷将大殿内的灯烛翼翼熄灭。一时间，除了那个代表太阳的浑天仪还散发着光亮意外，大殿内一片漆黑。

　　顾颜之要求刘文州与蒋志信一人分别拿着太阳站在月亮身后，而月亮则对着浑天仪，道：“这是每月初一之夜时，无月的原因。”顿了顿，道，“当月亮运行到太阳与天球之间的时候，月亮以它黑暗的一面对着天球，并且与太阳同升同没，人们无法看到它。所以我们便管这时候的月相叫‘新月’。”

　　苏克勤笔直的看向前方，皱眉：“因月亮遮住了日的光？！所以才每逢初一晚上便看不到月？”

　　顾颜之再次令刘文洲拿着的太阳不动，蒋志信拿着的月亮则变换角度，此期间两人所占的位置稍稍变远，太阳的光便在月亮的表面投射出一片光斑。

　　“——娥眉月！”角度站对的人纷纷看着月亮上的光影惊呼。

　　顾颜之微微一笑，依照顺序给大家一次演示了一下月亮之所以出现新月、娥眉月、上弦月、满月等各种天体现象的原因。

　　随着顾颜之温润清朗的缓缓解说，直至完毕，所有人都开始呆滞。

　　难道……宣夜说的天体假设其实是最靠谱的？！

　　可是为什么它们不会掉落下来？！难道真如神话传说中，有天外九重天的存在？！

　　大殿里重新恢复光亮，苏克谨更是依着顾颜之的话在纸上画了一幅“月相变化图”出来，周围的术学院的学生们将苏克谨围成一圈，看着桌上的图敛眉思索，有的甚至就那么蹲在地上喃喃自语。

　　“——莫非，太阳与月亮是皆绕着天球而运动的不成？”有人难以置信，开始发问，“不然怎么解释每月见月与日之间角度的变化？”随即喃喃自语，“是了，宣夜说中提到过，日月众星自然浮生虚空之中，依赖气的作用而运动或静止……”

　　顾颜之想了想，道：“或许是这样罢，我只根据宣夜说研究出月与日非是依附于天壳所运动之物，并想出了月因何圆缺的原有，可其它的疑惑谜团，尚不能自言其说……”说到这里，顾颜之闭口不言，不在准备多说。

　　有些事情，点到即止就好了……说多了，怕是根本无法让此时的人们理解。现在他能做的，只要人们相信这些论点，哪怕日后还是会有无尽的疑惑、猜测、辩论、反驳，只要人们能提出疑问，只要人们的思维思考、还在进步，宇宙天体的秘密一定可以被一点一点的发掘出来。

　　而他顾颜之，只是在前人埋灰的智慧结晶上，用一点点现代人的眼光，将其晶体上的灰尘擦拭干净，让其耀眼的光泽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他能做的，只有这些。

　　遥想到千年前的东汉时期，稀萌与他恩师，提出了在后世看来多么惊世骇俗的惊人学说，可是到头来却因为科技的蒙昧与落后，最终在史书上只留下只言片语，而那位提出宣夜说的人，不仅其学说蒙尘，更是连名字都没有永载史册……这叫人怎地不扼腕？！

　　稀萌与其师，在天文学这领域上，本就应该与张衡有着不分轩轾、甚至超出其一步的名望与声威，这是他们应得的……不能被埋没。

　　顾颜之心中唏嘘着，却也喜悦着。

　　因为从今天起，宣夜说必定是天下学子耳熟能详的学术论述了！而稀萌这个名字，也必定在日后将被世人铭记。

　　这是多么荣光？！

　　另一旁，随着顾颜之的论述阐明的结束，三院三试第一场也正式结束，几位作为评委的院长博士经过一番商议后，也拍板定案了顾颜之这一轮的输赢。

作者有话说

　　入V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