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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烧春(下) ...

  •   那之后几天阿酒都刻意躲着谢春深,可是心里总是觉得不对劲儿,像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问题出在哪里她又不知道,于是只躲过一日是一日。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棉衣都已经穿不出门,这天一早天气便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她怕被雨浇了,于是走得飞快。

      可是才到半路便听“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接着便是倾盆大雨,豆大的雨滴砸在阿酒的脸上、头上、身上,立时就让阿酒湿透了。

      她加快了脚步,只想快些到酒馆,谁知却在转弯处撞到了一个人——王广。

      此时王广一身绸缎春衫,手握一柄竹骨油伞,却是背对着阿酒的。被阿酒撞了后,这才缓缓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极不在意地回过头去。

      阿酒本来正不知如何是好,见王广这样,她便飞快地跑了,跑远了之后才敢回头远远地望了一眼。却见王广此时已经转身,渐行渐远了。

      阿酒有些纳闷王广为何在这样大的雨中站着,是在等人?是在等谢春深么?谢春深知道么?

      他,以前也这样等过么……

      *
      阿酒冲进酒馆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早春的雨水还是很冷的,阿酒浑身湿透,简直就像是泡在冰水里一般。

      “阿嚏!”

      “阿酒!你怎么像只落汤鸡啊!”阿林急忙把刚才擦桌子的抹布拿起来,然后极为不厚道地往阿酒的脸上抹。

      “阿林哥别抹了,”阿酒双手齐用想推开那油腻腻的抹布:“太难闻了!”

      “给你擦脸还嫌东嫌西的,真难伺候!”阿林忿忿地把那油腻的抹布扔到了桌子上,然后拎着阿酒的脖领子往楼上走,嘴里还囔囔到:“你缺心眼是不是,下雨了就在别人屋檐下避避雨,等雨停了再走呗,这心眼缺的!”

      阿酒撇撇嘴,觉得自己也着实是有些缺心眼,于是只瘪瘪嘴,委委屈屈地说不出话来。

      阿林从自己的衣服里找出了件小的给阿酒,然后便出了门让阿酒换衣服。

      阿酒打量了一下四周,心中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换衣服。不换的话,身上这湿漉漉的是在是太难受了,而且阿林也要问为什么不换,到时候要是逼自己换岂不是更难处理。

      阿酒终于还是决定换,于是迅速地把自己的湿衣服脱了下来,待她正要脱裤子的时候,忽然听得身后门开了……

      阿酒觉得头皮发麻,她甚至不敢转过身去看进来的是谁。

      因为阿林的门上没有门闩,所以那人毫无阻碍地进了门。

      来人正是谢春深,此时他已经穿戴整齐,手中拎着一个竹篮,像是要外出的样子。

      当谢春深看清屋里的人是阿酒的时候也楞了一下,然后便十分自然地进了屋:“雨下得真大。”

      然后阿酒背对着谢春深僵硬地点了点头,谢春深并未多想,开始在阿林的柜里翻找雨伞,十分自然道:“你换你的,不用理我。”

      阿酒又僵硬地点了点头,谢春深瞄了阿酒一眼,却见阿酒瘦弱得不像话的背影,于是又顺口道:“多吃点,你这也太瘦了。”

      阿酒依旧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谢春深终于找到他要的雨伞,然后便走了出去,还不忘把门关上……

      谢春深出去了很久,阿酒才僵硬地转过头看了一眼门,然后僵硬地开始穿衣服,等她穿好了衣服便坐在床上发呆,过了很久,她忽然狠狠地捶了下床板,声音懊恼而悲恸:

      “这不是真的!”

      接着便见门又开了,阿林探进脑袋问道:“怎么啦?”

      阿酒立刻满面笑容,装傻道:“没事,没事,我正要下楼去呢!”

      阿林满眼狐疑地打量着阿酒,却并没有发现不对的地方,于是只能转身下楼:“你快下来吧,看看你的米酒是不是好了。”

      “哦。”阿酒的肩膀一下子塌了下来,她用力揉了揉脸,然后便下楼干活儿去了。

      *

      *
      雨越下越大,这是一个山谷,周围都是葱葱郁郁的树,脚下的青草很柔软,踩在上面仿佛踩在了棉花上。

      一身白衣的男子站在一座坟前,墓碑是木制的,因为时间久了上面的字迹已经不甚清晰了,但是如果仔细看还是能看到上面写着的字:慈母谢柳氏之墓。

      下面还有一个日期:嘉和二十七年三月二十一。

      正好是十年前的今天,墓碑上的字是刻出来的,而且刻的人好像并不熟练,每一笔都要刻几次才能留下痕迹,那应该是一个孩子。

      “酒馆里添了个伙计,叫阿酒,很能干,还会酿米酒,是个老实的孩子,阿林也喜欢他。”

      “牛叔依旧没找媳妇儿,一心等着王嫂,劝他也听不进去,但应该也不会等很久,你不用担心。”

      “我去县衙找王广了,他还是老样子,没怎么变,但是还没有原谅我,估计还要等很久。”

      谢春深站了一会儿,雨水渐渐打湿了他的衣摆,初春时候的雨还是有些冷的。

      “他今年还是没有回来,你不要再等了,等他,他也不会回来了。”

      谢春深眼神温和,像是月夜的水波,他注视着墓碑,仿佛在看一个老友,又好像是在看一个亲人。

      雨还在下,似乎是要下一天的样子。

      “我走了,明年再来看你。”

      谢春深说完便转身走进了雨幕中,消失在山谷的拐角处,而他刚才说的话却好像还回荡在山谷里。

      *
      阿酒迷迷糊糊过了一天,回到家匆匆吃过晚饭就上炕睡觉了,她在心中安慰着自己:没事,没事,反正什么都没有……

      不就是个后背么,看了就看了,又不会少块肉……

      睡吧睡吧,睡醒了就好了,睡醒了就什么都忘了……

      阿酒不停地安慰着自己,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又用被子蒙住了头,仿佛这样就可以忘记白天发生的事情。

      过了许久,刘芸和阿酌都发出的匀称的呼吸,而阿酒的被窝却好像钻进去了一只鸡,在里面左滚右翻十分不老实。

      终于,阿酒猛地掀开了被子,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咬着被角,自言自语:“我忘不掉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于是阿酒挣扎纠结了整整一夜,第二天顶着漆黑的眼眶出了家门。

      *
      接下来的几天阿酒生活在水深火热只中,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完全混乱了,可是又不知该找谁倾诉。

      找谢春深?绝对不行,他才是引起这一切的根源。

      找阿林?更不行,阿林肯定得把自己的事告诉谢春深。

      找牛叔?也不行,牛叔到时候要是刨根问底还不是更麻烦。

      找刘芸?除非她不想活了。

      于是阿酒每天像个行尸走肉似的干活,然后回家唉声叹息地发呆。阿酌渐渐发现了她的不对,于是这天阿酒坐在大槐树下发呆的时候,阿酌便十分懂事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阿姐,有什么烦心事跟阿酌说说呀,阿酌可以帮你想想办法哦!”

      阿酒咬着嘴唇打量了阿酌许久,然后终于向她唯一可以求助的人开了口。

      “阿酌,我发现我生病了。”

      阿酌有些惊讶,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那快去找大夫啊,抓药回来喝,不然会越来越严重的!”

      阿酒摇摇头,叹了口气:“不是身体上的病,就是我一看见我们酒馆的老板,心就跳个不停,脑袋里总有‘嗡嗡’的声音。”

      阿酌听了阿酒的话更加惊讶,他哪里听说过这样的病,生怕自己的阿姐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急忙问道:“那不看他就没有这样的感觉吗?”

      阿酒想了想,然后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阿酌听了终于放下心来,然后便胸有成竹地拍了拍阿酒:“阿姐你放心,你不是病了,这不是病。”

      “啊?那为什么会这样?”

      “你是害怕你们老板,是害怕哦!”

      阿酒将信将疑:“我害怕老板?”

      阿酌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对,我看见我们书塾的周先生的时候就像你似的,心都要蹦出来了,因为我怕周先生说我书背得不好,周先生还很严厉,所以我害怕他,才会那样的。”

      “原来我是害怕我们老板啊……”阿酒仿佛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并且觉得阿酌的话很是有道理。

      “对,就是害怕,你想,你们老板不知道你是女的,要是他知道了肯定会辞退你,你肯定每天都怕他发现你是女的呀,所以你就害怕他了!”阿酌越说越开心,同时也觉得自己说的十分有道理,脸上稍显得色。

      阿酒终于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终于安心地睡觉去了,她原来是害怕老板啊,原来如此,她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
      米酒越卖越好,卖米酒挣的银子渐渐已经能抵得上酒馆一半的收入,谢春深很高兴,给阿酒阿林和牛叔都涨了工钱。

      这天送走了客人,谢春深便让阿林关了酒馆,然后三人一同给牛叔打下手,让牛叔做些好吃的来犒劳大家。牛叔自然是拿出了看家的本事,一会儿工夫就做出了四菜一汤。

      谢春深又拿出一坛好酒来给三人喝,于是四人便欢欢喜喜地吃了起来,牛叔和阿林喝了许多酒,最后都喝得趴到了桌子上。

      谢春深有些渴,便端起邻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谁知那“水”进了口便直冲进肚子里,然后带出一股火辣辣的热来——这明明是酒啊!

      谢春深的嘴角抽了抽,然后僵硬地转头看向阿林,又端起了阿林的杯子闻了闻,阿林的杯子里装的是水啊,想来是和牛叔拼酒怕输,就把杯子里的酒换掉了,可是为什么不告诉他啊!

      *
      阿酒把阿林弄到了楼上,然后就开始收拾桌子,待她收拾完却见谢春深正蹲在牛叔面前,嘴中还念叨着什么。

      阿酒靠近些,便听谢春深自言自语道:“牛叔,牛叔,你的胡子为什么这么长,因为你总在厨房偷吃么?”

      谢春深一边这样说还一边用手指捅了捅牛叔的脸颊,仿佛是一个天真无知的……稚童。

      阿酒完全被自己看到的谢春深给吓到了,她何时见到过这样的状况,于是看得都呆住了。

      谢春深歪着头看了牛叔一会儿,然后又自言自语道:“牛叔牛叔,以后能不能给我留点好吃的,我不要每天都吃饼子!”

      谢春深又戳了戳牛叔的肚子,声音满是委屈:“天天吃饼子,小春不开心!”

      阿酒觉得眼前的人一定不是谢春深,谢春深才不会这样,这一定是被谁附身了!

      这时谢春深却忽然转过头来,皱着眉头嘟着嘴:“阿酒,牛叔不理我!”

      阿酒觉得自己的脑袋“嗡”的一下,然后不知所措地猛点了点头:“牛叔做得不对,牛叔不对!”

      谢春深听了阿酒这样说,立刻眉开眼笑,然后又转过头去和牛叔说话了。

      谢春深的情绪变化得如此之快,阿酒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就是五岁的阿酌,可是谢春深他不是五岁啊……

      阿酒忐忑不安地站在旁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春深和牛叔说了会儿话,然后忽然站起身来,十分乖巧可爱地瞪大了眼睛,对阿酒道:“阿酒,牛叔今天不能回家了,我们去告诉牛叔的娘一声吧!”

      “好……好。”

      得到了阿酒的回答,谢春深立刻“噔噔噔”地上了楼,过了一会儿,谢春深便穿着一身十分鲜艳的衣服下了楼。

      那衣服真的很鲜艳,是阿酒见过的最鲜艳的衣服了。

      “阿酒,我们走吧!”现在的谢春深像极了……阿酌。

      “好,我们走。”阿酒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些,可这确实有些难度。

      两人上了街,因为谢春深那鲜艳的衣服,不少人都对他们指指点点的。

      谢春深发现了这点,竟然猛地抓住了阿酒的手,声音也有些颤抖:“阿酒,他们为什么看着咱们啊?”

      阿酒没想到谢春深会忽然抓住自己的手,只一个劲儿地往外拽自己的手,可是也不知谢春深哪里来的力气,一边轻轻松松地抓住她的手,一边还凑到阿酒的面前:“阿酒,他们为什么看我们!”

      此时谢春深好像是有些生气阿酒不回答他,所以他的脸气得鼓鼓的,眼睛也有些红。

      阿酒的脸“嘭”的一下就红了,脑袋也不转了,嘴巴张得老大,呆呆地看着谢春深。

      两人这样僵持了许久,谢春深忽然笑了出来,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低头在阿酒的脸上啄了一下,接着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有些讨好的意思:“小春喜欢阿酒哦,阿酒喜不喜欢小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烧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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