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繁华尽》墨凉词

2、深宫惊变1

　　孟冬十月，子夜。
　　重华殿门口当值的翠竹坐在玉砌的梯台上打了个盹儿。这是她入宫的第十日，原本是在凤仪宫为王后当差，却在偶然的机会被正得隆宠的珍妃相中，硬是从王后的手里将自己要到这重华殿。
　　跟翠竹一起入宫的小姐妹私下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常常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翠竹姐姐被珍妃娘娘看上，看着就要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呐。”翠竹也不客气，一挑眉毛，撇了撇嘴，表情很是不屑，心里却想吃了蜜一般的甜。
　　天气渐寒，阴风阵阵的。翠竹鼻子一酸，用手捂住口鼻，闷闷地打了个喷嚏，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卧房，仍然安宁寂静。翠竹才慢悠悠地回过头，重新裹好身上的衣物，叹了口气。“凭什么人家就是金贵命，我就是奴才命，大冷天在外面坐着！”翠竹愤愤的想，可转而摸上手腕珍妃赏赐的紫玉珠子，抬手轻拍了自己的嘴，恨恨的说：“娘娘待你这么好，怎么还能有这样的心眼儿！？”
　　翠竹也就是那么一想，于她而言，这深宫里的女人都是无比尊贵无上聪颖的。那一颦一笑都有韵味，有含着机关。就像是今日珍妃带着她去王后的凤仪宫中吃宴，珍妃的每一道菜，都是先由自己试吃，珍妃才会拾起筷子。而王后却不以为忤，反而笑意盈盈的端坐在主位上。
　　“若是换做我，有女人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我还不剥了她的皮？”
　　翠竹歪着脑袋痴想着，越发的迷糊了，竟斜斜的倚着柱子竟睡沉了。
　　这夜，冷寂肃杀，偶尔能听见几声乌鸦叫，给这四合的重华殿笼罩了死亡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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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低沉冷冽的男声像刀子一般生生割裂了平和的气氛。
　　魏如海哆哆嗦嗦的跪在大殿中央，低着头弱弱地重复了一遍：“奴才这才听说，珍妃娘娘昨夜殁了。”
　　空气流动着不安和躁动，此刻却静谧的可怕。魏如海仅能听到自己胸膛里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等了许久，却听见“咚，咚，咚”的声音。
　　魏如海微微诧异地抬头，瞄了眼案前的的男子。
　　月光白的长袍，俊逸飘渺，仙风道骨。修长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案桌。瘦削苍白的脸上未有愠色，可却眉头微锁。
　　邹祁繁凝望着案前的龙纹香炉目光深邃，他还记得那夜珍妃脉脉含情极尽温婉的对自己说“王上，这是臣妾特意配制的香料，有安神之效。”他还记得第一眼见到珍妃时，漫天桃花洒落，温婉灵动的女子在纷纷落英中起舞，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女人。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他几乎想都没想就走上前去，执起了女子的手，对着她说：“跟我走。”
　　邹祁繁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案上平铺微微泛黄的画像，那画中女子眸里含笑，面若桃花，依旧如此风华绝代。十年，夜夜梦回，都忘不掉最后一眼里的心酸。这王宫里的女子，除却了珍妃，其他的女人又何尝不只是个替代品呢？
　　“魏如海？”喑哑生涩。
　　“王上？”
　　“你说，孤把画像挂在这玄赤殿如何？”
　　“啊？”魏如海一脸错愕，没想到王上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不能揣摩圣意，不知该如何回应。
　　邹祁繁听到诧异的反问，却只微微一笑，拿起画像，起身往后走。
　　——只能如此，日日相对，只留下一眼的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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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竹被带到玄赤殿前，跪在雪里等待通传。膝下的残雪慢慢融化成冰水浸湿翠竹的衣裤，彻骨的冷意渗到她的四肢百骸。翠竹低头看着肿的像馒头一般的手，掉下了几滴泪。
　　“王——后——驾——到——”尖细的通传声让翠竹一个激灵，立马抬了下眼，正看到王后想自个儿跪着的地方轻移莲步。步履之中透漏出从容的名家气度，顾盼之间风情无限。
　　“翠竹。”
　　“是，是,奴婢在。”翠竹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连忙应着。
　　“你不必忧惧。你总归曾是本宫的人，本宫也会帮你。”软软糯糯的声音，像落英激起湖面的涟漪般。
　　“啊？”翠竹泪光点点的抬头望向站在身前的女子，盈盈水眸里映着某些复杂的情绪，却随即低下头，声线颤抖：“谢，谢娘娘。”
　　颜柳看着跪在脚下的女子，暗暗心酸。她记得翠竹刚来凤仪宫的时候跟她说过，今年也只有十六岁。十六岁，多么美好的年纪。颜柳还记得自己十六岁那年，还是大周盛宠的公主。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在看到他的一眼里成了逃不开的梦靥。
　　颜柳深吸一口气，目光移到玄赤殿，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我知道你在折磨我。
　　——这深宫里的女子，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那个女子一直占据着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