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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狮 ...

  •   我是个演员,不太出名的那种。偶尔会在某部片子里充当配角。
      顶多给片子添些小块的色彩。
      偶然的机会,我接到了一部戏的通知,要我用兽型拍一部野外戏。
      是的,我会化成兽型。知道这事的不多,只有同类和某些隐藏在人类当中的妖物知道。比如那个做起人类生意的吸血鬼,比如这部片子的导演。
      剧本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对我来说似乎也不是很难。
      不过就是一个人在非洲大陆上一片广阔的草原上救了一只小狮子,养大他,又把狮子放归原野,高潮则是人狮重逢煽情相拥的结局。
      这部片子成本中等,主要演员也不是很多——一只从动物园里租借来的一只幼狮,三条鬣狗一个人类和一个我。
      野生的幼狮并不会变成人类,也不会说话。
      然而我依旧忍不住去亲近他。这是个可怜的小家伙,从出生到死亡都没有自由的生命。仅仅比被抽胆汁的黑熊强一丁点。
      但是远古遗留下来那微薄的血缘关系依旧令我忍不住亲近他,虽然偶尔被他胡乱划上几道印子。
      摄制组一行车队在满是黄土和稀疏的干草上行驶,装在迷彩袋子里大包小包的器械和日用品随着车子的前进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上下颠簸。
      在现代科技的引导下我随着车队到达了一个山谷。
      还没到雨季,里面的草大多是干枯的土黄色,好在还有一丛丛泛绿的树木点缀其间。
      导演下令往前面再走一段,到一处临近水源的高地上安帐篷。
      风都是干暖的,我的鼻子不是很适应这种真正的野生环境。虽然有点想笑,但是我已经是融入人类社会的动物了,可是既非人,又非兽,习惯于享用人类社会的便利,却在人群中依旧感到孤独。
      我们是一种位于人兽之间的的种族。
      导演叼着根香烟拍拍我的肩膀,“赶紧下去帮忙。”由于经济危机,他现在已经戒掉了昂贵的古巴雪茄,转而享用印度红茶和这种有辛辣香料气味的英式香烟。
      我把睡袋和帐篷从车顶上搬下来,看到导演在岩石的阴影里招手:“去看看环境,最好能找到个狮群。”
      剧本上写的是一只幼狮跟随着母狮在草原上打猎,之后母狮不幸丧生,幼狮被富有爱心的人类领养的故事。根据最初的剧本,导演希望能拍到野生的狮群生活画面。
      走下山坡,有些漫无目的地在原野上寻觅。
      在断续蜿蜒的河边,有瘦小的野生鸟类在旁边捕食。还有一具白色的动物头骨,根据犄角判断,大约是一只2岁左右的角马。
      这里果然有狮子。
      我脱掉衬衫裤子,连内裤一起叠起藏在岩石下面,摇动身躯,变成一只狮子。
      大约是体质有异,变化后的兽型比一般的公狮要小上一些。
      短而健壮的四肢,厚爪垫,棕鼻,还有一头丰盛的鬃毛。
      我抬起前脚,在河边柔软的黄土地上寻觅,这个形态下,湿润的棕色鼻子略略有些用处。
      走了好一会,那里有一处灌木丛生的草地,我听到动静,在草中矮下身来。
      前面是一处小角羊群,三五成群地啃食灌木上的绿叶。
      远处,我激动地发现,还有两只毛发光滑的母狮子在伺机狩猎。
      我安静地躲在草丛中,观看了一场成功的捕猎活动。
      在心满意足打算悄悄回撤的时候,我看到很远处的岩石上,有一个公狮的身影。
      蓦然心惊。
      不知道他在高处看了我多久,等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甩过尾巴跳下岩石消失了。
      我小步跑回藏衣服的地方,穿好衣服鞋子,赶回营地。
      第二天,导演带着摄像一群人,纷纷披上一身枯叶隐蔽装,忍耐着飞舞的小虫,躲在草棚里伺机偷拍。
      我则被导演推出去往靠近狮群的地方安放两个伪装成树干的摄影机。
      此时阳光正好,狮群集体去逡巡领地,我变成狮子一一叼着树干摄影机飞快地完成任务跑回去。

      等我穿上运动鞋飞快地跑回去时,导演已经全神贯注地工作着了。太阳初生的草原上,花苞绽开,蜂鸟飞舞,远处辽阔的地平线上,有一群羚羊映着天空的黑色身影。导演坐在小小的折叠椅上,腿都蜷着伸不直,却对着生机勃勃的草原异常兴奋,连香烟都只是叼在嘴里没有点燃。
      见我完成任务回来,摄像开始摆弄镜头,遥控树干的轮子,前后左右地调整镜头。
      导演完成了一段背景,凑过去跟着。
      饲养员已经把小狮子放出来了,脖子上一根链子栓着,坐在营地前的椅子上。
      我摸出一支烟,笑着凑过去。
      饲养员接过烟,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小狮子趴在我腿上,一只爪子企图拨弄我的膝盖。
      我把他抱起来,放在我的膝盖上。小家伙的肚子圆滚滚的,吃的很饱。
      饲养员吐出口烟:“要不是你们租了乔治,我现在就和他一起去亚洲了。哪里用来这干巴巴的地方。”
      乔治是幼狮的名字,据说取自不列颠国王。
      我笑:“乔治要出国展览?”
      饲养员知道的很清楚:“那边的狮子都没有啦,要接一只过去。十年之内是回不来啦。嘿嘿,那里可有大把的美人儿哪。”
      饲养员似乎很中意亚洲美人,尽管乔治要去的那个地方已经一只母狮子都没有了。
      正午十分,远处搭建的布景已经装点完毕,人类演员正在里面开始第一场戏。
      我抱着乔治,喂了他一点水,他拿头部温柔地蹭着我,伸出湿漉漉的鼻子在我身上嗅着。
      高高的太阳照耀着广阔的草原,风夹杂着植物和动物的气息吹拂到山壁上。
      山脚那边的拍摄很顺利,我得以抽空去看看真正的草原。

      狮型的我奔跑的很快,脚下带着太阳温度的草地踏上去十分舒适。这里简直是另一座乐园。中午的日头晒得我有些渴,我回忆着地形往河边走去。
      前面有声音!
      那是一群惊吓四散的角马,在飞扬的尘土里奔逃。
      而不远处,一群母狮子正在撕扯着一只幼小的角马,她们死死咬住小马的脖子不松口,很快,那只角马就不动了。
      一只体格强健的狮子跑过来,驱赶走母狮,在猎物身上咬下第一口。如果这里只有一只狮群,那这个家伙就是这片草原的领主。
      我伏下身子,企图掩藏自己的气息。
      然而改变方向的风暴露的我的位置,那只雄狮突然一跃而起,向我奔跑过来,我大惊,转身就跑。我甚至来不及诧异他的灵敏嗅觉,雄狮就跑了过来。
      等我满脸土灰地回到营地的时候,我才敢相信自己已经死里逃生。
      大概是我软着双腿的样子太过狼狈,那只雄狮奔到近前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一眼,居然没有扑上来。我颤抖地往回退了一步,再退一步,然后转身夺路狂逃!
      我一路跑回放衣服飞地方,甚至没敢回一下头。那家伙气势压人,我甚至在想,如果我逃走的样子不合他意,我会不会被追上来咬住喉咙。

      导演在帐篷外叼着香烟,睨了我一眼:“回来啦。”
      我尴尬地侧过身,一点也不想解释现在这幅窘迫的模样。

      下午,导演和一众摄影躲在帐篷里观察狮群。我半死不活地趴在一旁逗弄小狮子乔治。
      显示屏里母狮三三两两散卧在树荫中,尾巴不时拍打着身下的岩石。
      导演拨弄方向球,一只树干摄影机向前悄悄移动着。
      镜头离母狮子近了些,可以看出这些都是手脚矫健的美人。
      我看着那些狮子美人儿们,替他们嫁给那样的公狮子感到惋惜。
      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鼻头,那东西挡住了一大半镜头并且闻来闻去。接着是一双棕黄色的眼睛——啧,果然是那个家伙!
      他离开了镜头,卧到一旁,于是导演得意继续借景偷拍他像要的镜头。
      在人类眼里,幼狮几乎是没有分别的,导演把镜头对准狮群中的一只母狮和她的小狮子。
      我身边的乔治爬到我的肩上好奇地张望。

      晚上我钻进睡袋里,呼呼大睡,顺手掖了掖不知何时被风吹起来的门帘。

      斯嘉丽说过,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了,于是今天英俊威武的我衣着整齐,端着早饭看着导演拍摄。
      这家伙已经投入到了工作中,即时我拿他的烟去贿赂饲养员他也不会发现。
      他还没有机会拍摄单独的一只母狮狩猎的情景,只好继续完善背景故事。
      故事里那个温柔善良的大波动物研究员,正在和乔治一起拍摄收养的那段故事。乔治四爪朝天被大波美人捧在浴巾里,正沐浴着她的“人类母爱”。
      我搬了折叠椅坐在饲养员旁边,继续聊天。
      据说几段幼年的狮子镜头拍完之后,公立动物园的工作人员就会把乔治接回去,一路上开车离开草原穿越峡谷不要两天就可以开上公路回到动物园。
      我吸了口咽,导演为了省钱抽的这玩意真是呛人。

      中午我拎着饭盒远远地去溜达,我已经从摄影机里确认过了,那个只有身子壮实的公货正爬在树底下睡觉。
      我选了处离营地不远的河边,一边欣赏着对面的红屁股狒狒,一边就着葡萄酒津津有味地嚼我的压缩饼干。
      这玩意还是开防晒霜公司的吸血鬼送的,每年聚会,去的宾客都能得到一箱好酒。我沾了格兰特的光,每年都能多拿一箱好酒。
      吃完了饭,我一口一口地慢慢喝着酒,对面的一对狒狒已经回到灌木林中了,估计三百回合之后才会出现。
      我躺在地上,享受草原热情的阳光,享受着草原温柔的白云……
      遮住阳光的不是白云,是一张长着鬃毛的狮子脸。
      那家伙的鼻子就在我的上方,我刚想转身,他“啪”地把一只沉重的前爪搭在了我的肩头。
      我欲哭无泪,各种想法就像色块一样在我脑海中转动。
      他放下爪子,略微后退两步,让我可以坐起身来。
      这家伙不知观察了我多久,我想起昨夜被风掀开的帘子,或者地上还有他的脚印?
      这时候这只毫不绅士礼节的公货已经开始闻嗅我空空的饭盒了,我看着他把目光移向我,屁股都快坐不住了。好在我一贯英俊冷静,能够及时把剩下的葡萄酒倒在饭盒里,狗腿地推过去。
      那个家伙先是地闻了闻,又伸出舌头试探地舔了舔,接着几下就把陈年佳酿一舔而空。
      摸了摸腰间,还有一只白铁酒壶,我把里面的烈酒倒出,又推到那个公货面前。
      他喝了酒,鼻子在我身周闻了又闻,然后慢慢悠悠地迈着小步子走开了。
      我从地上站起来,那家伙回头瞥了我一眼。我差点又重新坐下。
      谁知他豪不在意,跃上一块岩石,躺了上去。
      我站在一边等了很久,见不到动静。等我大着胆子前去打探,那家伙居然四脚朝天,公然裸露摊开四肢在岩石上打滚。
      这哪里是一只威武庄严的狮子应该做的。
      本着与这种无耻裸露的家伙远离的原则,绅士的我一溜烟窜回了营地。
      乔治的演出已经完成了一多半,导演正加紧对狮群的偷拍工作。
      我被叫过去守着显示记录狮群的活动。过了一会儿,那个家伙回来了,他迈着轻快矫健的步伐回巢,颇有点阿拉伯的国王回到后宫的得意。
      他在一旁趴下,拨弄着嘴里叼回来的东西。我调近镜头,居然是我从曼哈顿带过来的酒壶,那上面还印着“林肯、独立宣言”的字样。
      我郁闷地把摄影机遥控交给一名摄像走出帐篷。
      导演在摄影场把我拉过去,说:“快到你的戏了,早点准备准备。”他把一卷划过横线的剧本递给我,叫我对着注释揣摩感情。
      我坐在低矮的小折叠椅上,翻开剧本。
      对照里面的进程,不出五天,小狮子乔治就得回去了,饲养员在一旁高兴地抽着烟,用手机和动物园联系。
      我翻开下一页,读我的那段剧本。

      半夜天气闷热,我在帐篷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拿上瓶酒,穿上衣服去四周走走。
      草原的晚上凉风习习,夜空中是清晰的灿烂银河和散落的无数星星。如今大熊星座正在银河的一边,横过璀璨银河的一角,斜对着仙女星座。
      对着这样美丽的夜空,没有人不惊叹自然的神奇。我心中涌动着异样的兴奋,脱掉衬衫,化作狮型。我撒开四腿,在草原上奋力奔跑。
      夜风拂过我的鬃毛,我感受着风和身体一起奔跑的快乐。
      跳上一块岩石,我放开喉咙尽情呐喊。扑棱棱飞起的禽鸟和树丛中晃动的不安身影都令我兴奋。
      连喊数声,我畅快地跳下石头,却在灌木丛的阴影中看到了那只狮子。
      他向我低低地嘶吼一声,虽然我能完全明白,却能了解他的疑问之意。我低下头,把脖子暴露给他看,做出臣服的姿态。他尾巴一甩挡住我的去路,还是那样低低地嘶吼着。我无可奈何,只好后退两步转身逃走。他一下跳到对面,再一次挡在路上。
      厚重的鬃毛使他看上去威严强大,远不是白天在岩石上醉酒打滚的无害公货。
      我有些急了,上去做出攻击的样子,谁知也被他轻易躲开。他一口咬住我的脖子,两只脚掌瞬间便压到了我的身上。高下立现。
      我感受到隔着皮毛他的粗声喘息,热气喷在我的脖颈后面,死亡的恐惧令我战栗。
      我一动不敢动,他的牙齿已经陷入我的皮毛,刺破的疼痛顺着脊椎传入我的大脑。我孤注一掷,在这个时候变成人型。变化时的亮光吓阻了那家伙,我从他微微张开的嘴里逃了出去,光着脚就在草地上拼命奔跑。幸而前面有一株粗大的白皮树木,我拼命窜上去,抱住树干不敢撒手。
      狼狈啊,狼狈,想我一生英俊冷静,何曾有光着身子在草原上晒月亮的时候。
      那家伙没有跟上来,他在远处转了转就小跑着离开了。
      我挥了挥拳头,冲着他离去的小小黑色背影表示我的力量。
      接下来我几天我哪里都没敢去,老老实实地记牢剧本,就算出去手里也拿着一根铁锹之类的东西防身。
      小狮子乔治走的那天,我喝了点酒,很早就回去睡了。
      结果第二天上午才揉着眼睛从帐篷里爬起来。
      接下来就是我的戏了,可是导演对我的表现一点都不满意,说我就好像“饲料不够,睡眠不足”的样子。
      好容易拍过一条,是我在汽车后面追着车子跑。剧本上这段是人类打算对狮子进行野外训练,而狮子不愿离开的那段。我追着车子实在是筋疲力竭了,导演勉强同意把这段作为体现青年狮子内心慌张的样子,和音效去商量了。
      到了下午,动物园来了电话,不知和导演说了什么。
      过了一会,导演走过来跟大家说,小狮子乔治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运输的过程中失踪了。还好之前临走时动物园方面和剧组签过了责任转让协议书,剧组没有责任。说到这里我感觉导演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下,我一贯英俊纯良的面孔让导演把目光移到了别处。
      拿着饭盒和水,我走到一处土丘慢慢吃。乔治从一处洞口中探出头来,我把剩下的水和食物都给他递过去。
      小家伙第一次没有睡着笼子里,对我挖的这个洞穴表示出极大的兴趣。
      他把洞口的土都剥落了,害的我不得不再去挖些草来把洞口掩好。
      这些食物不够我和小乔治一起分的,我得找点什么来,草原上的田鼠和兔子都狡猾,我最好回去做个陷阱。
      下午的拍摄还算顺利,毕竟我这么“通人性”的狮子可不多见。我忍受着女演员在我头顶上的抚摸,叼着她递过来的鸡腿几口咽下。
      近来几天的气候越发干热,放在乔治土窝里的罐子总是很快干涸,食物和水源成了我拍戏之外的首要任务。
      我裹着夹克衫,揣着演员的配餐,悄悄往西边乔治的藏身处走去。
      离洞口越来越近了,堆在洞口的干草和草蒺藜在夕阳余晖中镀上一层火焰的颜色。日落之后的一抹余晖将天地之间的一线染上橘红色,好像女人丰满漂亮的唇线。
      乔治听到我的脚步,迫不及待地从洞口蹿出来,结结实实地给了我一个飞扑。他前爪抱着我的腿,后退勉力支撑着立起,尾巴前前后后地像转动一样快速甩着。小家伙的热情令我开心极了,他一点也不介意我狮型时在黄土中翻滚跑蹭的一身土,还用肉乎乎的厚爪子在我的裤子上留下几个五瓣爪印。
      我把食物递过去,小家伙舔舔我的手背,左右跳着看我打开包裹。
      黑色的鼻子耸了耸,嗅到食物的香气,乔治毛茸茸的嘴拱着我的手心,把食物吃的一干二净。
      带来的水不多,将将添到洞口水罐的一半。乔治把罐底都舔干净了,看来很有必要带着乔治去附近寻找水源。
      我脱下衣服,和鞋子一起收好藏在洞穴里。
      乔治看到我化成狮型根本没想到惊讶,他蹦蹦跳跳地在我身后扑来扑去,前爪试探地跳着在我屁股上扑一下,再扑一下,快乐地摇晃着长了一小撮毛的尾巴。
      我冲他低吼一声,试图对这个乳臭未干地小毛头传达我英俊不可侵犯的造型,无奈乔治完全没有审美意识,在我身后上上下下扑来扑去不亦乐乎。
      晃晃狮鬃,我领着这个毫无审美意识、前途堪忧的小屁娃去寻找水源。
      河流的水汽在宁静的夜晚格外分明。狮子的灵敏嗅觉告诉我离这里大约一段距离的路程有一处水源。
      我试图把这个告诉乔治,反复教说,希望他能尽量明白。
      夜里的风和缓了白日的燥热,温柔干爽地从我身边吹过,带来了各种动植物的气息。我教乔治辨别干草、羊粪和蚂蚁的味道,乔治眼睛里有一种辨识的神色,似乎能够听懂我的部分意思。
      乔治跟着我变换方向,以风不能吹送我们气味的方式绕去河边。听着鸣禽在夜里传来稀疏的叫声,我踏着黄土和干草不断前行。
      月亮升到了半空,鸟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昆虫似乎也隐失了声息。我开始感到不安,乔治蹭着我的大腿紧贴着我。
      四下望去,一片半人高的野草,黑黢黢的灌木丛中静谧异常。我停下脚步,警惕地探看,耳朵极力捕捉周围的声音。最初发现的是一股并不好闻的气味,我顺着气味的方向望过去,惊悚地发现灌木丛中一组幽幽闪光的眼睛正窥探着我和乔治!
      那是鬣狗!
      我赶忙带着乔治快走,在杂草丛生的小路上奔跑起来。
      乔治使足了力气跟着我往前跑,呼呼喘气。
      身后的鬣狗是一群,现在正紧紧跟在我的身后!
      突然一个黑影闪过,一只灰色斑毛鬣狗在我面前阻住了去路。
      我抖擞鬃毛龇着牙吼过去,鬣狗小心地在我身边转动,不敢靠前。
      总共有六只成年鬣狗围成一圈,贪婪的目光盯着我身后的小乔治。

      鬣狗群气势汹汹,贪婪的唾液在牙齿间闪现,他们那饥渴的吠喘使夜晚的安谧顿时荡然无存。
      乔治紧紧靠着我的一侧,他的肌肉紧紧绷着,尾巴不安地拍动。
      领头的鬣狗身形高且瘦,一身花色皮毛丰盈厚实,鼻梁的皮毛有一大块是白色的。
      白鼻梁两腿蹬地,脖颈下压,一双黄绿色的眼睛睨着我和乔治。
      我坚持着和野狗对峙,不一会,白鼻梁身体移动,我也调转身形低着头防御。小狮子乔治在我尾巴划出的保护圈内冷静地靠着。
      突然,一只灰色的野狗窜了上来,猛然扑向了乔治,我立即转身,把他一爪拍了出去。
      野狗群顿时像一股洪水,前仆后继地扑过来。
      恐惧和愤怒令我力气大增,我两只前爪拼命地扑抓,一面抵挡鬣狗群凶狠的攻击,一面竭力护卫乔治。
      右肩突忽一阵剧烈的疼痛,我几乎站立不稳。空气中是铁锈一般的鲜血味道。那个一直在包围圈外面的白鼻梁从我身边一跃而下,露出一口染血的尖利白牙。
      我暴怒,咆哮!爪子抓过一只鬣狗猛力甩了出去。挥出去的爪子撕裂了鬣狗的脖颈动脉。一股血箭喷在土地上。
      鬣狗群消停了片刻,略有不安地停止了进攻,白鼻梁带着他的手下分开包围圈。我趁机护着乔治踉跄着往前走去。
      身后的数个喷气的喘息声紧紧跟随着,鬣狗们并没有放弃。
      我的退路被断掉了,没办法回安放衣服的洞穴里拿我想要的东西,如果能拿到打火机,我就不用怕这群野兽了。然而现在,我苦笑着看看身后紧缀着我的五只鬣狗,不得不提起精神全身戒备。
      前方是凹凸不平的草地,野草在月夜中毛觑觑地摇晃,仿佛有猎手潜伏其中。
      饮水过少和失血带来干渴的感觉,我带着乔治小心翼翼地往水源处挪动,同时竖起耳朵注意探听声音。这种夜晚的时候,很少有小型动物外出觅食饮水。但是草丛的前方,似乎有别的生音在轻微地作响。我跼踏盘亘,被烦喧感焦灼着。如果前面还有一只鬣狗或者猎豹……乔治已经疲惫不堪,眼神茕无可依孤零可怜。
      草丛一阵细响,一个身影小跑着冲过来。
      我看到分明,立时又惊又喜。那是之前见到的雄狮,我们可能有救了。
      我俯下头,做出顺从和乞求的样子,鬃毛耷拉在地上,尾巴也软软地拖着。
      那只狮子一路小跑,在我身前站定。
      月光之下,这个狮子的身型无比高大,仿佛披上银白色盔甲的骑士,他的眼睛就像满天的星星一明亮。
      他在前方立住,冲着我使劲嗅了嗅,似乎下了决定似的站直身躯。他昂起头颅冲着白鼻梁怒眦,低沉悦耳的声音响彻大地。
      白鼻梁带着他的手下迅速撤离,我感激地看着雄狮,他的身影从来没有这样高大挺拔。
      此时漫天星光,天空明净,灌木丛中重新响起了鶅鶸和鹌鹑的咕鸣。看着迈着矫健的步伐走过来的雄狮,我真想立刻狗腿地把他从头到脚都奉承一遍。
      猝不及防这个公货居然一掌把我掀翻在地,小乔治本想冲到我面前挡住他,也被他一掌拨到了一边。我后脊一阵激灵却只能伸开四肢任他打量。
      这只公货居然在用审视他探究的眼神在我身上来回逡巡,虽然尴尬,但是体力上的绝对劣势让我按住逃跑的冲动任他打量。这个时候他身上刚才那种浑然天成的威严沉稳气质一扫而空,我头重脚轻地伸展开四肢,竭力做出臣服的姿态。
      公货打量了我好久,才满意地把一颗大头伸回去。
      我小心打量他,还好这公货没有伸出舌头在我的肚皮上舔一下。
      我翻身起来,抖掉一身黄土。
      小狮子乔治从旁边爬起来,他已经明白了谁才是草原上的主宰者,刚才的一掌几乎让他连翻三个筋斗。
      我带着乔治往水源的方向走过去,肩膀上火辣辣地疼,嘴中干渴的感觉更厉害了。
      水源是一处内河的支流,雨季时分这里曾被冲出宽阔的河道,现在还有一条不窄的水道蜿蜒流淌。
      挑了处清澈的水泊,我带着乔治喝了个饱。倒映着流水,小乔治沾湿了水的皮毛在漫天星辉下是一种澄金般的颜色。
      肚子饱了之后,肩头的伤口开始提示我它的存在,我别扭地转过头去伸出舌头去够,却只能舔到一点点边。
      这个时候一直跟着我的雄狮一只爪子按住了我,我梗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接着一条粗粝湿暖的舌头添上了我的伤口。我大惊,想要挣脱后背上的重爪,却被按得更死。公货示威似地低吼,我只得忍受着带着小刺的舌头来回地舔舐。
      我想他大约是在给我消毒,狮子的唾液是有促进伤口愈合的效用的。
      他是头好狮子,他救了我和乔治的命。
      我决定对他表示感谢,竭尽全力不停地赞美他,从他的脚爪到头颈间的鬃毛,从他曲线起伏的脊背到他坚实有力的腿肌,最后我用一个演员的职业实力饱含深情地以这句话作为总结:“您的眼睛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深邃瑰丽,任何生物都会拜倒在您的威严和美丽之下。”说完之后我还点头增加效果。
      对方看了看我,半晌说:“是么。”
      他、他、他!他在和我说话!
      难道这是上帝对他的奖赏?类似于为伤者治疗的好心人得到上天的礼物?
      或者是因为他喝了我的血。
      尽管很吃惊,但是我以一贯英俊冷静的样子点点头:“当然。”
      他看上去很高兴,把头扭过去看远方天空的星星。迎着草原夜晚温柔的微风,他毛发实密的头颅扬起,矫健的四肢踏于大地。
      我试着呼唤小乔治,但是小家伙回给我的只有呜咽的叫声。
      雄狮回过头来,自豪而且骄傲地对我说:“你可以称我为多尼斯。”
      他看着我,昂着头等待,然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原来他在等我的回答。
      我赶忙说:“我是尼克。”
      多尼斯是一只血统纯正的草原狮,离近可以看到他头顶上的花纹。他的尾巴尖是一团黑色的尾毛,像一只心型的黑桃。因此他在我前方走路的时候,那上下摇动的尾巴尖就像一簇不断跳跃的黑色火焰。
      我带着乔治和多尼斯友好地分手,乔治在多尼斯的威压之下一直都保持着顺从和沉默。直到多尼斯离开,乔治扑到我的大腿上,两只爪子抱住我的腿企图往后背上爬。他今天晚上从鬣狗群中逃生,又遇到了体格高大威严的雄狮多尼斯,迅速体验到了自然的求生和竞争。我用掌心推开乔治的脸,骨碌碌爬起来变成人的样子。月亮已经移到天空中部偏下了,再不回去,天就要亮了。
      回到摄影营地,我只来得及洗了个澡,肩膀上的伤口在身体松懈之后感觉分外鲜明。
      从镜子里望去,肩膀上是三条外翻的红色伤口。
      接触了几天之后,女演员对狮子的我根本没有惧怕,一见面就又是搂抱又是拍打,我则耐心地任她追打。到了堆放木材的地方,大波美人笑着向我扑过来,我则顺势往一捆木材上倒下去,顺势发出吃痛闷叫的声音。
      后面的发展令人十分满意,作为一名演员,我的演技终于派上了用场。
      草原上很难请到医生,由于我“不幸负伤”,剧组的拍摄任务转为背景描画和拍摄狮群的日常生活。
      干燥的帐篷里头,一众摄影人员趴在地上等待雌狮外出打猎。由于等候时间过久,趴在最前面的导演使劲地吸着嘴里的香烟,把一只细长的英国绅士烟生生吸出了古巴雪茄的气势。
      通过镜头,可以看得出多尼斯一家生活随着气温的逐渐升高,变得拮据起来。在雨季到来之前,狮群和附近的兽群都会有一阵子苦日子要过。
      他们两天之前曾经饱餐一顿,但是现在猎物只剩下了白色的骨架,导演估计最近一两天内会有第二次集体狩猎。
      夜晚的时候,我带足了食物和水拿去给乔治。告诉他不久就会有人带他离开这里。乔治任由我抚摸着他的头,歪着脑袋乖巧地看着我。打了电话给照顾吸血鬼的格兰特,等这个月圆之夜后,他就能抽出时间来带乔治离开。对于现在还无法照顾自己的乔治来说,这是目前最好的安排。
      我在乔治我洞穴四周布置了一圈陷阱,为的是障避鬣狗群。夜晚巡查的时候,我在坑中发现了一只草黄色的兔子。
      拎着兔子我走到多尼斯的领地附近,把兔子放下。
      等了很久也没看到有任何一只狮子出现,我只好转身离去。第二天夜晚我回来看时那只兔子还在那里。

      夜晚的时候,我带足了食物和水拿去给乔治。告诉他不久就会有人带他离开这里。
      乔治任由我抚摸着他的头,歪着脑袋乖巧地看着我。我打了电话给陪伴吸血鬼资本家的格兰特,等这个月圆之夜后,他就能抽出时间来带乔治离开。对于现在还无法照顾自己的小狮子乔治来说,这是目前最好的安排。
      我在乔治洞穴四周布置了一圈陷阱,为的是障避鬣狗群。夜晚巡查的时候,在坑中意外收获了一只草黄色的兔子。
      拎着兔子走到多尼斯的领地附近,把兔子放下。
      等了很久也没看到有任何一只狮子出现,我只好转身离去。第二天夜晚回来看时那只兔子还在那里。

      摄制组躲在三个不同的草木掩体内守候拍摄狮群狩猎。多尼斯的雌狮们潜伏在角马群的下风向,肚子贴近地面侦查。角马是一种体型偏大的动物。骨骼健壮,马腿腱力强健。对于这样的大型猎物,狮子们集体出击的成功率比较大。调近摄像头可以看到母狮子们在逐一观察着。她们会选择力量最弱,突袭相对最容易的一只下手。而多尼斯,我看看狮巢的监视器,他正趴在岩石上,抖擞着鬃毛威风凛凛地晒太阳。
      草原的昆虫似乎多了起来,飞舞的蜜蜂和蚂蚁在灌木丛和草地之间忙忙碌碌。
      当我前方的一只蚂蚁拖着一片昆虫的翅膀匀速翻越一片干瘦的罂粟草之后,狮群的攻击终于开始了。
      就像一块带水的海绵进入了油锅,原本平静的角马群立时沸腾了起来。角马们嘶鸣、奔跑,原本聚拢的角马群向着几个不同的方向四散开来。
      母狮子们选中的是一只不足一年龄的幼小角马,她们将目标从母角马身边驱赶开,从头、颈、后腿几个方向围追堵截小角马。这群雌狮美人儿仿佛亚马逊河流那些传说中拥有蜂蜜色肌肤,强健大腿的女战士,她们所向无敌,见者披靡。
      摄影师和导演反应迅速地使摄影机追随着狮群的进攻,将母狮子们最终一拥而上,精准咬断猎物喉咙的场景一丝不拉地拍摄进镜头里。
      远处,阳光照耀在尘土飞扬的草地上,四散开去的角马重新聚拢到一起,他们刨动脚下的黄土,在刚才因奔逃而一片尘土的草原上沉默地望着狮群。嘴角染着猎物鲜血狮群正在啃食着三天之内的第一头猎物,远处一路小跑过来的雄狮正是多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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