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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险行大飞 ...

  •   祁府别院琴声悠扬,偶尔听得一星半点人言低笑之声。但见鸿煊一干人等坐于湖中亭上,琴声从岸上飘入众人耳畔,夹带着夜露凝霜,别有清高之感。

      待琴声渐歇,早有人不耐烦道:“玉魄还不过来劝劝府主,一个人吹着冷风弹那劳什子做什么!”

      殷玉魄从廊下石椅起身,脸上没甚表情,她斜睨着那张玉雕一般的侧面,右手不自觉地伏在古琴上随意拨弄,半晌道:“府主既已决定,玉魄自当遵从。只是……”

      “殷小姐放心,其他事宜我已安排妥当,自当保你周全。”

      “主上,属下认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先前叫嚷那人转身对着祁鸿煊急急说道。

      “玉魄已仰仗府主收留两年,正是回报府主恩情之时。刚才有所顾虑,不是玉魄踌躇不定,而是怕此举甚大,惹新王嫌疑。”

      “殷小姐放心,主上已安排我妹妹与你共同进京,你扮作她的侍女,不惹人注意,自是万无一失。”煜琪眉头微皱,依然在为自己妹妹卷入此事而耿耿于怀。奈何柔云意坚难移,竟以绝食相逼;又哀求夫人劝说府主,搞得木已成舟,再无寰转余地。

      “司马大人真是好气魄!”铮然一声,琴音已停,玉魄右手按住琴弦,飒然转身跨上岸边浮桥,似是被那软木荡过来的一般。及至近前,煜琪见她那艾绿长裙竟似浮萍广布般飞扬,苍茫夜色中,只瞧得一张煞白小脸份外诡异。他心中仍在想她前头那句好气魄是指什么,玉魄已然踏上亭下石阶,缓缓站定在他眼前。

      “司马大人真是好气魄,”玉魄抚顺一头被风吹乱的青丝,扬起一抹笑意,“柔云小姐乃大人唯一至亲,大人竟为大义放下私情,玉魄实感敬佩。想我一人飘荡在这世间,更是没什么可挂念的,若还如此顾虑重重,别别扭扭的话,真是枉为人也!”

      众人皆是一愣,哪想到她把话说死,都讪讪的不敢再劝。祁鸿煊勾起唇角,端了两杯酒递过来,玉魄也笑意盈盈,轻巧接过。

      “殷小姐有如此见识,祁某也是敬佩的很。”祁鸿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却见殷玉魄只是轻啜一口便把酒杯放回原处,有些猜不透她那似柔弱似坚毅的神情。

      “你此番入京,首要是保护自己的安全,等你们站稳脚跟,其他事情,自可徐徐图之。”

      “府主大人真是关怀下属,实乃贤明良主。今次之行,玉魄必当肝脑涂地。”

      她这一番大义说完,竟说的鸿煊笑意微僵。虽说细细咀嚼此话并无疏漏,可不知为何他却消受不了此等豪壮之语。待他回神看到玉魄屈身向他行大礼时,竟觉得那无人瞧见的容颜,此刻必是泛着冷冷笑意。他心中警惕,面上却愈发的温和起来,连忙伸手虚扶起她来。

      “此去上京,路途颇远,夫人已为你们备好了车架行李,明日即刻启程。柔云有一贴身侍女,名唤繁真,你便是替她之名。其他事宜路上柔云自会告知你,千万珍重。”他努力看着对面女子那双似涡旋般深邃眼眸说完这一席话,只觉得自己把她从火坑中救起,却重又推向另一个火坑,愧疚难当。

      “主上放心,京中势力部署得当,危难之时也会竭力护二位小姐安全。”另一男子低声道。

      煜琪见气氛愈见悲凉,很有些不详之兆,连忙打破这沉闷氛围,宽慰两人道:“主上如无十全把握,怎会草率行动,此去定能顺风顺水,得归故里。”

      “此事已定,各自散了歇息罢。”鸿煊依旧一派温文儒雅,众人见他不欲多言,也匆匆退下。

      鸿煊本欲叫住玉魄,但看那清瘦身影,又觉无话可说。目送她旋入走廊,他还站在原地苦苦思量。今日做出送玉魄上京的决定,并不像煜琪说的那样有十足的把握,而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想起那天飞双差人送来的字条,寥寥几行,却令他进退不得。此等难堪,竟是自己发妻所为,他心中苦闷,却无处倾诉。

      新王登基不久,虽未生出些霹雳手段对付三府,他还是早早做了各种防范。如今武朝衰败迹象虽已明显,可他却不想做那出头之鸟,只是保存实力静待不发;更何况他娶了徐飞双,朝廷魏林怎么可能看着上阳岭北互相勾连,他只有步步谨慎,以谋良机。哪想到徐博翰却把上阳当成了自家的地盘,私运军火竟敢顺道此处而达,终于太过招摇惊动了玑州领军,军火全被扣在漕运货仓。

      徐博翰还算聪明,并未让朝廷查出那些军火的来历,可如此大手笔的私运,玑州领军又怎会不知是他徐博翰所为,只是苦无证据,不得暂压此事,收集证据。

      他为解决此事不得不找上玉魄帮忙,抄小道去往玑州府衙官邸,暗投一些迷惑他人的文件。若不是玉魄熟悉那些暗道机巧,办起事来毫无破绽,这件事捅入上京,着实难办。他本不欲将此事告诉飞双,白惹她担忧惆怅,不料她却私自做主,劝柔云上京入宫,做那内应之事。虽说他原也有此意,却着实不想拉扯些弱女子助自己完成大业,也就不再寻思此事。飞双此番说动柔云,又加上五月王上遴选秀女,本是天衣无缝。只可惜空有人和,天时地利一个不占。

      鸿煊揉揉酸胀的眼睛,觉得有些疲惫。这些时日他夜奔于玑州之内,此事既已告一段落,他也终于可以安枕无忧了,对玉魄虽有愧疚,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也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凝夏姐姐,你我主仆一场,看上哪个就拿去吧。”玉魄看着散开的首饰,挑了一只金簪,上头落着一只蝴蝶,双翅忽闪,小巧精致。“这只簪很配姐姐,就这个可好?”

      “小姐这是作何?虽然您明日就走了,但这些东西奴婢是打死也不会动的。奴婢日夜勤加打扫,盼小姐早日归来。”

      “不必了,我是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玉魄挑了一串碧玺戴在手上,其余的包好塞给凝夏,“这些东西你明日拿去给其他人分了吧,我也并没别的好给你们。今晚你自去睡吧,我这里也用不着你,明日也不用早起侍候。”说完不由分说地把凝夏推出门外,上了销子。

      玉魄斜靠在门上,只觉得满身疲惫。她乍听要她进宫,很是诧异,略一想这前后事故,也就明了祁鸿煊是要拿她来顶缸了。她此去宫里,若无事发生,就行那暗探职责;如若有何异动,或者出了纰漏,则正好把偷运军火之事安在自己身上。殷氏后代偷运军火反叛朝廷,实在是顺理成章,百口莫辩。她想不到那般温润男子,竟能想出如此毒计,心中苍凉之感陡然而生。

      “真是好计谋。祁鸿煊,我竟以为你一如小时一般纯良,哪想到变得如此歹毒。”她恨声暗叹,几乎把银牙咬碎。这般火烧火燎的疼痛,竟似清台殿被毁时师父拍她的那一掌,令她筋骨寸断,心伤欲裂。

      “父亲,当初你让我带着这串碧玺求他庇护之时,可有想到他今日要让我陷入这绝地?”玉魄实在支撑不住,瘫倒在地,神思渐渐昏惑。最后晃过眼前的,是她未去上世之时,那日日陪她玩耍的少年郎温玉双目。

      “阿石,你又耍赖。”小小少年郎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衣服前襟处印了个泥巴手印。

      “你活该!什么阿石阿石的,难听死了,像小狗的名字。”小丫头猛地站起来推了对方一把,气哼哼的看着对方跌在了泥地了。

      “你再叫我阿石阿石的,我就叫你红儿!”

      “我才不叫红儿!我爹爹是叫我鸿儿,不是你们小姑娘叫的那个红儿。”小少年也不乐意了,可是看着小丫头发狂的气势,硬生生被打压下去。

      “我叫玉魄!是美玉,不是石头!”小玉魄恨恨地盯着对面的小鸿煊,只差再补一脚在他身上。

      “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行么。阿石是美玉,不是石头。哦……我又错了,以后都不叫你阿石了,好不好?”小鸿煊见面前的丫头又笑起来,这才敢起身,掸去一身灰尘,“出手又狠又重的,明明很像石头么,哪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看着小玉魄跑了,他忍不住嘟囔着。

      玉魄掀开眼帘,发现自己躺在地上睡了一夜,竟然难得的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她揉着酸痛的脖颈,慢慢起身。那梦里的场景,异常逼真,仿若昨日重现一般。
      她觉得头有些发疼,可能是着凉了,当下也管不了这些,只匆匆找了件干净衣裳,转去里间屏风后更换。如果那时师伯开恩,允我去往上世就好了。她默默想着,手里不停,飞快的系好一根根衣带。不知怎么又想起那梦境,又想起那小小少年倔强却温和的表情。

      你果真再没有叫过我一声阿石。玉魄匆匆套上裙子,双手打着吉祥结,好把那裙子系牢。可其实我多希望你能再叫我一声阿石,只怕今生是无望了。不知来生,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险行大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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