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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白字反夹(下) ...

  •   一支扶苏出岩岫,空亡入命,逆水行舟。

      炎夏热浪阵阵袭人,正午时分宫中各殿主子皆有午睡习惯,是以少有人走动。锦祥殿各处殿室底座四角皆用石台筑高,下面空处用樟木搭出细小阁子,夏季里面塞满冰台,冬天则换成热碳。如此一来,整个锦祥殿是冬暖夏凉,不怕蚊虫。

      玉魄站在殿外廊檐处,仍能感受到脚下传来丝丝凉意。如此可以想见这里面该是如何的凉爽惬意。

      她手捧着的锦盒里躺着的一只老坑玻璃种如意,如婴儿小臂般粗细,水头足,色泽青翠欲滴。这么件宝器,乃是祁鸿煊祖上珍藏的,此次竟舍得拿出来献给端贵妃,上阳府怕是暂时不会有大动作了。

      “繁真姑娘,端贵妃娘娘宣。”

      芙蓉跨出殿门,瞥了眼始终恭敬的站在外廊的玉魄,睥睨道。打从第一眼见到这姑娘,她就很是厌恶。这情绪来的毫无由头,她自己也暗暗纳罕。明明怎么看都是一副恭顺的奴才样,却像反骨一般刺她的眼。

      “多谢姐姐。”

      玉魄微微向她行礼,努力做出一副感激讨好的神情。她瞧出芙蓉看她眼色不对,奈何人微言轻,一句也分辨不得。

      跨进高槛,玉魄想起那天柔云叩拜完贵妃回来后,闷声不吭怒火中烧的样子,不自觉想笑。她不露声色地打量殿里的摆设,见那芙蓉石金倪已然撤下,换上宫中常用的金银绞丝盘错镂空熏炉;里面燃的香也换成了珍贵的石叶香,沉香哪得如此含蕴幽深。

      所谓蛇打七寸,这端贵妃确是深谙此道。只凭些器具小物,就叫柔云一腔怒火无处可泄。可怜她自以为身份尊贵,进宫头一遭就撞到了软钉子。

      “四品女令司马氏柔云随侍繁真,叩见端贵妃,娘娘千秋永驻。”

      玉魄见旁边的宫女伸平手臂上举,知道这是贵妃示意她平身。待她状似懵懂的偷觑了眼端贵妃,见到对方谅解一般的笑脸。

      宫中明规参见主上不得抬头,眼神不可高于主子鞋面。她刚才如此无礼犯上之举,贵妃却并没有怪罪的意思,怕是有什么注意已经打到她的身上了。

      “端贵妃娘娘,司马大人舟车劳顿,犯了风寒,不能亲身给娘娘见礼,吩咐奴婢特来请罪。”

      “此物乃是祁大人特意献给娘娘的。据说这如意摆于寝室帘前,有助于安神清气,去秽辟邪。”

      玉魄边说边平躬着身子,双手高举锦盒过顶,没有丝毫晃动。

      “祁大人真是客气了。”

      贵妃身后的木槿早接过锦盒呈给她过目。她闲闲的客套了一句,随意打开那盒子,待见到里面躺着的如意时,饶是她贵器珍品见过不少,也是爱不释手,惊喜异常。

      “此等珍品怕也是祁大人的心头好吧?这般献给本宫,可是本宫夺人所爱了?”

      “祁大人只道这只如意只有娘娘配得上,他收在府库也不过暂代娘娘保管罢了。”

      “你叫繁真?这张嘴倒是乖觉的很。”

      “娘娘谬赞了。奴婢只是原搬祁大人的话罢了,虽说奴婢未受教宫中礼仪,可也不敢在主子面前卖嘴。”

      “年约几何?”

      “回禀娘娘,奴婢今年十六了。”

      “十六?年纪也还轻了些。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玉魄在旁边宫女的示意下上前两步站定,抬起头来,目光仍是瞅着地上。端贵妃见玉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脂粉未施,很是苍白,衬得那双眼珠子黑的看不出深浅。脖颈肩膀都细弱的让人怀疑能不能撑得住她的身子,腰上扎着一条藕荷色束带,上面打着吉祥如意玲珑扣,越发显得柳腰盈盈不堪一握。

      “怕是路上太辛苦了些,这样瘦弱,”贵妃把锦盒递给身旁宫人,端起一旁的茶盏缀了一口,接着道:“你这个样子,还如何照顾你家主子。”

      “娘娘训诫得是,奴婢必当谨记在心。”玉魄退后两步,重又把头低下,言辞真切地道。

      “你也无须太小心谨慎,本宫许久没有出宫,很是怀念外面的风光。本来想着找你家主子给本宫讲讲这沿途见闻,现下她却病了。本宫见你言语也伶俐,不知你可留心了这路上的风土人情?”

      “奴婢虽不能舌灿莲花,也未必能描绘的多么细致。可必定知无不言。”

      “本宫不要你多做附和,不过是要你把路上见闻原原本本告诉给本宫罢了。”

      “你从上阳府来上京,这一路上觉得民众生息如何?”

      “上阳属南地,上京则偏北。路上司马大人还道南北耕作物种虽不尽相同,可同样勤恳劳作,很是令人欣慰。”

      “百姓要养家糊口,自给自足。这点自不必说,他们如若好吃懒做,苦的只会是他们自己。”

      “娘娘所言甚是。路上奴婢见上京属地学堂甚多,司马大人还道虽说上阳人总以为上阳才是礼仪之地,重视教育,可见上京之人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且行事低调得多,很值得推崇。”

      “是了,其实上京的学堂、私塾并不算少,也有许多文豪聚集。只是在礼教上百姓们已经习惯以上阳马首是瞻了。”

      玉魄听着此言,心中惶惶不已。她不知这柳从碧是随口而言还是暗中责难,唯有静待不表,且听她下言如何。

      “不过要真论这遵循礼教来,上阳人太过迂了,凡事只懂死搬教条,倒不如其他地方的人显得亲切可爱。”

      “这点上,怕是府主夫人习惯了岭北风俗,在上阳不甚自在吧?”

      玉魄听她提到府主夫人,这才心里有了底,不复先前那般提心吊胆。贵妃提到徐飞双,不外乎是忌惮岭北和上阳联姻的势力。

      “祁夫人初来乍到,有些不适也是在所难免的。”

      玉魄敛住心里的厌恶,生生咽下将要脱口而出的话,附和着贵妃的猜测。

      “祁夫人正值烂漫之时,难为她远嫁到上阳,一时半会适应不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她毕竟是当家主母,自要帮着祁大人多多分担些才好,若她不喜上阳,又如何能全力为民着想。”

      端贵妃显然对玉魄的回答很是满意,难得的对一个下人笑意盈盈起来。

      “娘娘实在是仁德广布,神思一念间竟也顾念到祁夫人。婢子在府中见祁夫人也觉得形容实在憔悴,心里着实不忍。”

      “你如此忠心,也是难得了。宫里现下人杂事乱,如若内侍局有些不周之处、哪些宫人不服管教,又或者哪宫主子刁难女令大人,就算你家主子不屑计较,息事宁人,你也可以报到本宫这里。”

      “端贵妃娘娘如此为我家主子着想,奴婢替主子谢过娘娘恩典。”

      玉魄跪谢后,贵妃赏给她些银两,也就示意她退下了。

      艳阳刚过头顶偏西,仍是暑热难挡。玉魄一路前行,不消一会就汗湿了衣裳。相对于其他宫女皆按品级着内廷宫服,她这个陪侍一身便装便成了异类,是以沿路宫人很是注意她。玉魄心绪不畅,是以避开大道,沿着条小径往回走。

      今天贵妃提及徐飞双,如若自己再狠一点心,也就能顺顺利利把她拉下这趟浑水了。她不知自己是悔恨还是安心,只是心跳得如此迅疾,竟拉扯得酸痛起来。

      清月冷塘,夜光酒一杯。就算别人没听出那晚琴声悲凄,他祁鸿煊怎会听不出来?可他终是为保全徐飞双父亲,毫不犹豫得把自己推出来混淆朝廷视线。那时她才不得不面对现实:祁鸿煊娶徐双飞,并不是只为两府联姻那么简单。他对那个女人,实实在在是动了真情。

      而他心里,怕是从来也不曾有过她殷玉魄罢。那些小时故事,也只有她还念念不忘而已。

      如若今日她对端贵妃道是徐飞双极得百姓爱戴,与祁鸿煊琴瑟和谐、恩爱有加。以贵妃娘娘那般心细如尘的秉性,就算是种了一颗令她不安的种子了。为防万一,日后有机会定会除掉徐飞双。

      可话到嘴边,她还是说不出口。若祁鸿煊真爱徐飞双,定会把她保护的滴水不漏,那她为徐飞双找麻烦,就是对祁鸿煊大大的不利了。再说,若徐飞双有危险,倒让祁鸿煊心伤。

      罢了。她自嘲一笑,想起恩师清台地君所言,道她是外表果决,实则优柔寡断。明明那天晚上她恨祁鸿煊夫妻二人入骨三分,可刚才那恨意却烟消云散,无踪可循了。

      少不得以后在宫中,要为徐飞双挡些是非麻烦了。玉魄无奈的叹口气。祁鸿煊是水滴不进的铁板一块,上阳府地已经是固若金汤,无懈可击,朝廷上下皆拿他没辙。这下他有了如此大的软肋,她只得替他遮掩遮掩,能护他一时是一时。

      只盼着祁鸿煊对她别生出猜忌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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