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江湖》吴文

3、出 逃

　　但凡提起京城苏家，皇城脚下的百姓莫不噤声。那真真是显贵，单不说现下宫中受宠的娴妃，就数苏家这几辈下来哪辈不是在朝廷任官。难得的是苏家无心于权势，历代书香，任职朝中尚书院，为太子太傅。天朝崇儒，甚为尊师重道，故而虽为从一品文官也极受尊重，连当今圣上对其礼让三分。
　　她的父亲苏仲卿是苏家第三代长孙，虽不像祖父苏庭渊那样位高职重，但也是堂堂礼部侍郎。苏仲卿一出生便是顺风顺水，从长孙的身份到就读皇室书院再到太子伴读继而到现在的职务，在事业顺利的同时还迎娶了京城最美的小姐方子虞。爱情事业双赢，照此来说，苏仲卿也算是圆满了。但在他而立那年做了一件极其荒唐的事，那是几乎是每一个男人都可以犯的错事。简单的说，只因一次醉酒上错了女人。若此女是貌为天人倒可以将其归为一场艳福，但不幸的是这女子只是一个平常容貌的粗使丫头。这一个意外直接导致她的祖父勃然大怒，本来准备颐养天年的他差点背过气去。一个极其注重礼仪的门第岂能容得下此等伤风败德的荒唐事，更何况苏家为儒学浸淫多年，如果不是有人拉着，苏庭渊恐怕真的会将这个苏家长子嫡孙赶出家以净门户。另外，是苏仲卿明媒正娶的妻子方子虞，二话没说直接回娘家住了两个月，气得她的哥哥差点带着御林军杀进苏府。也是，换作谁也都不会想明白，不说自己娘家是权贵，就单凭她京城第一美女竟还管不住自己男人的下半身。更何况，让自己男人把持不住的女人居然远远不如自己，甚至拿来比较都是一个羞辱。
　　好在苏家虽说在家教方面极其严厉，但在处理她娘杨定燕这件事上倒是极度体现了他们的气量和风度。就这样，杨定燕成为了苏家长孙的小妾，分在府中西院最偏远的小宅——紫竹苑。不过，他们还是觉得此事丢脸无比，家族的事务从来不会通知到西院，就连每日的晨昏礼拜只许在东院的门外候着，这已是一个门风严谨的官宦之家最大的让步了。
　　这件事情让苏仲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在家族里抬得起头，自纳妾之后便从不踏进过紫竹苑，这个清高的男人视这个为自己人生中的奇耻大辱。他甚至不知道她已经开始形成，直到第二年春天，侍从青海向他通报西院的那位小妾生了位小姐，需要他赐名。那天他正好在书房作画，画的是窗外那一丛开得正好的凤仙花，手一抖，半天没有出声，算着日子又确是自己亲生的。
　　“这凤仙花开得正好啊！”许久才叹得口气。
　　“凤仙？”青海没有明白他的老爷说的意思。
　　“就凤仙吧！”或许她可以像凤仙花那样生命力强大。
　　于是就在她爹极不负责任的心境下，一个书香门第的小姐取了一个充满泥土气息的名字：凤仙。直到自己识得字，读到杨万里的“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她喜极了，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小字：晴晚。
　　说到她的母亲，也算得上是一个比较悲剧的人物。追溯到她的太奶奶那一辈还是山西一带叫得上名的大户人家，从祖父那时开始败落，到她出生的那一年，他们所依附的一派得罪了权贵，树倒猢狲散连带只要沾了点关系的都受到了影响，杨家生意亏本，妻离子散。刚好又遇上大旱，跟着难民一直走到了京城，在苏家做了粗使丫环。虽然没有过上一天的小姐日子，但是她的母亲用的是大户人家的教育方式，只因条件所限，一些琴棋书画是没办法学，但是她可以识字，女红也是相当不错，这就是为什么她可以从其他丫环当中脱离出来到苏仲卿的书房伺候。当然也就成就了她可以以小妾的身份在苏府拥有一套小宅，虽然男主人从来不来，但并不妨碍她成为苏家一员的事实，何况她的男人还是很优秀的。其实她长得也不差，要怪只怪这里的女主人太美了，让大家都忽略了其他清秀一些的女子。
　　苏晴晚的出生，给她寂寞的生活增加了不少的希望，她以她最大的热情和精力来培养她的宝贝女儿。她的女儿可是苏家的血脉，他们可以不认可她这个偏房，但是不能不认自己的血亲，即使在年夜家族团圆饭的时候她还是有机会上到大厅或参加家族祭祀。
　　杨定燕她也算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她温顺柔和的脾气，恭谦礼让的态度，平时又懂得打点下人套近关系。虽说是个不得宠的小妾，但下个们都还是挺喜欢这位卑微的夫人，可能他们觉得这位夫人的出身与他们更加亲近的缘故，因此紫竹苑里算得上是一派和谐之气。杨定燕亲自教女儿识字珠算，教她女红，教她礼仪，甚至还求过苏仲卿给她请个老师，虽然这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就这样在苏仲卿毫无关注的情况下，苏晴晚真如凤仙一样欣欣然长到了十六岁。苏仲卿此时已从侍郎升到了士大夫之职，连升三级，也算是这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此时，他并不知当年西院的那个女儿现在已经长成了大姑娘，这个情况在皇太后大寿宴会上，他实在是被震惊了。
　　因为太后要求各个家族的子女都到场贺寿，这个消息竟然也传话到了苏府西院。杨定燕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哭了，这十几年来的心思总算没有白费，这是一个让她扬眉吐气的机会，一个终于要苦尽甘来的机会。她翻出了她精心为她女儿准备已久的衣裳，亲自为其上妆并送出门。其实苏晴晚长得像她的母亲多一点，算不上惊艳，但清清丽丽，给人一种很纯洁干净的感觉。
　　整个宴会场上大都是各大官宦家族的公子小姐，一次皇族的聚会，各个都将自己打扮得华丽无比。话说苏晴晚的院子月钱很少，她的衣服大多都是自己母亲所制，但是她母亲的手工堪比宫中织造局的女官，简单的衣服，穿在身上得体又不失高雅。果然苏晴晚不负她所望，苏晴晚在当晚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关注，她清丽的容貌和衣饰，在全场华丽的衬托下显得异常的脱俗，她与人交流仪态自然，讲话进退得当，举止投足之间充分体现了良好的修养和家教。太后都不禁招呼她上前问话，责问苏仲卿怎么可以私心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给藏起来了，苏仲卿尴尬的表示感谢太后抬爱。他用余光看着他忽然这么大的女儿，不禁有些惘然。
　　果然在这次宴会之后，西院紫竹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提亲寻媒的人都快踏破了门槛。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苏晴晚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