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死同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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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同穴】
“为什么要走？”
“把我所有的都给你。”
“为什么要回来？”
“劝你收手。”
“笑话！原来我苏落雪在你眼里是这样一个可以由你随意摆弄的人。”
“落雪……”
“我屠杀天府满门的时候你不回来……”
“落雪……”
“我踏平湘南一带，流血千里的时候你不回来……”
“落雪。”
“我把四镇老弱俘虏所有姓柳的名字里带之带冷的都吊起来暴尸七日的时候你不回来……”
“……”
“我找人刺杀了朝廷忠臣为父报仇搅得天下缟素你也不回来……”苏落雪狠狠地一掌击碎了石座的扶手，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吐出了最后几个字，“现在，你回来。是不是太晚了？”
“苏落雪。”柳冷之扬臂一挥，青木剑带着肃杀之气钉进了苏落雪身后的墙上，他再也不笑，横眉冷目的看着他，“收手吧。”
“你其实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哈哈……好一个，好一个天下人共知的莽夫！”苏落雪笑得浑身发颤，柳冷之甚至可以听到他全身骨骼发颤的声音！
“落雪。”
“我等你来杀。”苏落雪一停，他耸起肩，“百里，去，再给柳冷之端一杯茶来。”苏落雪的目光就像一场铺天盖地的烈火，他把要说的话一字一句的咬出来，“你，再端给我喝一次便可。”
‘冷之，你说帮里可信之人有几个？’
‘我不管帮中可信之人几何，我只要信你就够了。’
柳冷之当着苏落雪的面，掏出了藏起来的药包，悉数全部倒入了茶中。
“落雪啊。”
柳冷之一步一步向苏落雪走来。
“我当初走，是不想拖累你，我是创业之士，却不是个守业之才，这个我一直都知道的。”
柳冷之走到很慢却很稳，满满一杯茶，一滴未洒。
“你的家仇我从来不想过问。我走，只是因为我想走。落雪，我不知道你真的想要什么，我想只有我离开，你才愿意为自己去做点什么。”
他们之间还有五步。
“你走得太远了，回不了头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所以这不是你的错。”
柳冷之来到了苏落雪的面前，他轻柔的捏了捏对方的脖子，试探着，一点一点把苏落雪抱进怀里。这个怀抱是双方未曾想到的温暖契合，他们就像是生来适合拥抱一样。
“我现在住的地方，是一个湖心小筑，经常会有鸟儿飞来停在门前讨东西吃，那里的日出和晚霞都很漂亮。如果你喜欢，咱们以后一起住可好？”
苏落雪抖了一下，但是柳冷之抱紧了他，用自己所有的体温来捂热他。他轻轻地咬了咬苏落雪的耳朵。
“落雪，我陪你，不要怕。”话音未落，柳冷之一口仰尽杯中的酒，接着以不容拒绝的气势吻上了苏落雪惊讶地来不及合上的唇。
原来苏落雪虽然很冷，嘴唇却是热的。
柳冷之这样想着，他的喉头动了一下，借着蛮力他死死地把苏落雪摁进了石座里，他那么瘦，他的骨骼搁得他那么疼，他那么冷，总是捂不热，他的心也不知道离自己有多近，就像现在，柳冷之一伸手就可以把他的心挖出来，但是他舍不得。
他原来这么这么爱他。
‘落雪，答应我，如果我们两个都到了逃不了的死境，你不要管我。’
‘都说了是死境，管不管你有何区别。’
‘因为我相信，这世间，没有你苏落雪逃不了的局。’
‘那我也相信，这世间没有能杀得了你柳冷之的东西。’
狄崖震惊的看着一直以来风雨不动的帮主苏落雪发出一声悲恸极致的悲鸣，前一刻还抱着他的男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你怎么可以一个人全部都喝了。”苏落雪狠狠地揪着柳冷之的衣领，揪得骨节泛白，他瞪视着那渐渐泛青的嘴唇居然还挂着笑意，柳冷之，认识了他二十五年的柳冷之，相伴了十五年的柳冷之，抛弃了他十年的柳冷之，准备杀了自己的柳冷之，到最后却杀死了自己。
这世间唯一可以杀掉柳冷之的人，原来是苏落雪。
那么这世间苏落雪唯一逃不开的局也必是柳冷之设下的。
苏落雪就这样抱着柳冷之慢慢变冷的尸体，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悲鸣，所有在他身体里潜伏了四十多年的悲怆在那一瞬间爆发了，他们争先恐后的撕裂苏落雪残破的身体，极尽所能的让他千疮百孔，伤痕累累。红帮的上空飘荡着他们的帮主最惨烈的哭泣声，这个帮依靠他的血肉哺育，一手杀业万千白骨累累，一手开疆辟土庇佑众生，现在它也随着创立者的崩溃而摇摇欲坠。
苏落雪就这样抱着柳冷之的尸体，一直嚎到声音嘶哑，他再也无法发出下一个高亢的悲吼。他转过脸来看向狄崖和百里平的时候，一瞬间老去了十岁。
“狄崖，你到我这里来。”
苏落雪的声音似乎都在滴血。
“两件事情，一是我要你查清楚到底是谁逼柳冷之回来的，无论是谁，灭满门。”
狄崖点了点头。
“二是，我和冷之的后事就交给你了，你把我和他带到他说的湖心小筑去，一把火烧了，记住，烧干净，我，已经不想再被其他人打扰了。”
狄崖一震，他不可思议的望着淡然交代后事的苏落雪。
“红帮好歹是我和他的心血，我欠天下多少，我早已都还了。我杀了多少人，我也救了多少人。我们手下的地域，只要百姓不反，单凭江湖草莽，动不了我们的根基。你要记住，稳天下，就要定民心。”苏落雪咳了一下，掏出了帮印。
“百里，接印。”苏落雪抖了一下肩膀，离开狄崖的搀扶，稳稳的坐在石座上，他一扫颓容，瞬间又显露出众人熟悉的，指点江山号令生杀的气势。他此言一出，百里平和狄崖都是一愣。
“过来。”苏落雪放柔了声音，百里平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一步步走来过来。
“我知道狄崖你不甘心，你武功比百里好，人也比他聪明。但是……你的野心太大了。”苏落雪抿了抿嘴，百里平已经走到了他身边，“我怕红帮留得住你的人，留不住你的心。”
狄崖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苏落雪。他是自己的帮主，也是他和百里平的老师。他当年只是战乱里留下的一个孤儿，而苏落雪也只是把他和众多孤儿一起收养了下来，他之所以能站在今天这个位置，也是一步一步，踩着别人爬上来的。但现在，他只能一动不动的等着。他猜不透自己的老师，而他的老师，因为不让任何人猜透，才有了现在这样悲凉的下场。
苏落雪在狄崖的眸子里读到了这尖刻的批注，他笑了起来，这真的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所以我也要留给你一个为师都解不开的局。苏落雪轻轻地把印交付到百里平的掌心里，又握着百里的手，放进狄崖的手里。苏落雪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他死死扣住自己左右座使的手，像是要把他们焊接在一起。
狄崖，我把你最想要的权力，给了保管你心的人。我看你怎么抢。
“百里平，我把红帮交给你了。记住，现在红帮是你一个人的，也是红帮所有弟子的。红帮创立以来，从来都只有一位帮主，两个左右座使，过去是，今后也是，早点选出你的新座使吧。”
苏落雪默默地把百里平惊惧的目光看进眼里，百里平犹疑地偷偷望向狄崖，但是狄崖却不看他。
“左座使狄崖拜见百里帮主。”狄崖忽然跪了下去，他低着头，没有人可以再看见他的表情。
狄崖和百里平双双出去了。他们会在一炷香之后回来。
雨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清新的雨水味道从开合的门里漏进来。
“终于又只剩下我们了。”苏落雪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咬着牙抱起柳冷之和自己并肩坐在石座上，他的左手环着柳冷之，右手仔仔细细的把柳冷之散乱的头发，褶皱的衣服整理好，他自己也拢了拢头发。从生到死，他都是这样一个严苛到病态的人。
苏落雪一把拔出插在身后的青木剑，横剑向前，剑光一闪而过，光尽是一泼炙热的血，彪溅在红帮的朱漆牌匾上。
“冷之，不要走太快，等我。”
‘你不要扯开话题，我只是想知道落雪你到底想要什么？’
‘在一起。’
‘啊？落雪你说的太轻了，我没听清楚。’
‘蠢。’
The End
2012.1.17 04:14 完稿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死同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