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御神荒

2、二

　　“喂，发什么呆呢？快去拿碗筷。”公西泽的声音打断回忆，我瞪了他一眼，从碗柜中拿出碗筷摆好，小爸爸将菜摆上桌，公西泽一副饿狼见到羔羊的样子。
　　“阿泽饿了吧，你们先吃吧。”小爸爸笑着说。
　　公西泽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结果烫得手舞足蹈，小爸爸忙递给他一杯水，“这才刚出锅的，你慢点吃。”
　　公西泽眼睛里包了一包泪，有些不好意思，爸爸端着一碟菜走出厨房，他解下围裙，“我们开饭吧。”
　　灯光透着柔和的昏黄，小爸爸和爸爸不时说上几句话，公西泽很专心地吃饭，他握着筷子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整齐晶莹。
　　“阿景，最近的社团活动怎么样？”小爸爸夹了块肉放进我碗中，笑眯眯地问。
　　我咬着肉块，答：“还行，最近开始在做一个新的广播剧《晨》。”
　　小爸爸夹菜的手一顿，唇角绽开一个笑容，“那你饰演里面的哪个人物？”
　　我掰着手指头数，“第一章里的路人甲，第二章里的朋友甲，第三章里的超市小妹，还有第五章，第九章里都有角色。”
　　小爸爸笑得有些勉强，“你的角色还真多。”
　　我点点头，语重心长，“是啊，很忙的。”
　　小爸爸名叫钟离叶，是一位畅销小说家，笔名洋葱先生，《晨》是他最近新出的小说。小爸爸比较低调，外界对于他的信息少之又少，以前我只觉得他很少出门，在电脑面前一坐就是一天，后来才知道他是在写小说，而且是很有名的畅销小说家。
　　我九岁的时候来到这个家，爸爸和小爸爸都没有领孩子的经验，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尝试，他们都努力着做到最好，虽然有的时候会闹笑话，但他们做得已经很好很好了，对于我，他们是我人生的第二个救赎，将我推进最美好的象牙塔。
　　我人生的第一个救赎是两岁时被孤儿院收养，我是在公园里被发现的，除了手臂上留有数个烟头烫伤的印记外，找不到任何有关我身世的信息。
　　九岁时被爸爸他们收养，他们为我准备了软软的粉色公主床，彩色漂亮的衣裳，还有一整柜的零食，一夜之间，我告别了孤儿院的木板小床和社会上捐赠的旧衣服。幸福来得太突然，突然得令我万分惶恐，我总是在写完作业后帮忙打扫卫生，帮他们洗衣服，开始的时候他们不让我做这些，但我异常坚持之后他们也就随我了，反正也就是将衣服放进洗衣机里然后再晒起来，不累也不费时间。
　　这些年，我总会不时地在半夜醒来，看着房间里的东西摸着身上暖和柔软的被子，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这份幸福的真实性，每日都会告诫自己要珍惜。不是只有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曾经的一无所有到现在的拥有，昔日的感激到如今的亲情，这每一年每一天，走过的每一步，沉淀成我心中浓浓暖意随着血液流经四肢百骸，将这份情这份感激与珍惜植入骨髓。这个没有任何血脉维系的家庭，却是我此生最为圆满的家，并且无可替代。
　　刚来时爸爸笨拙的关怀那么小心翼翼，小爸爸的温柔从未改变，每次想起总会忍不住弯起嘴角。
　　第一晚睡觉前，爸爸拿了本《白雪公主》坐在我床边念，他蹙着眉头将童话故事念得像作报告。当他念完松了一口气时，我仍没睡着，于是，他又念了《睡美人》。
　　在他念完《安徒生童话集》、《格林童话集》、《一千零一夜》、《中华美德故事》之后，他陷入了苦恼，经过一番思考，他捧着《西游记》坐在了我的床边，一直念到他自己昏昏欲睡时我仍精神奕奕。即《西游记》之后是《水浒传》、《红楼梦》、《三国演义》，之后的这三本著作每每念到大约三千字左右我就会周公去了。四大名著念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爸爸又陷入了思考，在毫无头绪的一晚，他从小爸爸书房的书架上拿了一本书，那本书是讲一段爱情故事，清淡柔和的语言将心脏一点点填满，仿佛能触摸到阳光柔和的边角，平和中却是丝丝扣入心弦的感动，一丝丝一缕缕波动心弦袅袅颤音。
　　我看了看封面，上面写着洋葱先生著，爸爸念完之后看着我眼角的泪，眉梢一挑，说：“这书不好，以后不念这样的书了。”
　　我急急开口，“这本书很好啊！”
　　爸爸摸着下巴，“那你说说这书好在哪？”
　　我思索许久，“它感动我了。”
　　爸爸伸手捏我的鼻子，“小鬼。”
　　一直到我初一爸爸才停止了睡前念故事，公西泽为此嘲笑了我无数次，别人看来或许觉得有些荒谬，于我却是最为珍贵的时光与回忆。本应在父母膝下撒娇听故事的年岁里，我和同样被遗弃的孩子挤在孤儿院的木板床上望着屋顶，这段空白的幸福爸爸用一天天一字字的朗读为我渐渐弥补起来，虽然来得有些晚，被填满的心房才更加懂得珍惜与感动。
　　吃完饭，小爸爸起身收拾碗筷，边嘱咐我和公西泽，“你俩快去写作业，期末了要好好复习。”
　　我摸着吃的滚圆的肚子惬意地眯起眼，“知道了。”
　　这时，爸爸抬起头，昏黄的灯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留下深刻的阴影，“对了，阿景，上星期的期末模拟考成绩出来了没？”
　　我心脏一阵抽搐，勉力牵起嘴角，“出来了，还行，比以前进步了三名。”
　　看着爸爸不再追问，我的心逐渐放松下来，可我忘了身边还坐着这么一个扫把星。
　　“舅舅，阿景的英语和语文又考了倒数。”公西泽清亮的眸子一眨不眨，无害又无辜。
　　我瞪了眼公西泽，忙跟爸爸解释，“我的数学、化学、生物、物理都考了第一的！”
　　爸爸望了回天，一副早已了然的表情，“算了，你们快去看书吧。”
　　公西泽靠过来啧啧称奇道：“阿景，有时候我在想，你可能不是中国人。”
　　我白了一眼他，直接无视，谁知他死缠烂打跟了上来，“真的，你没想过吗？你可能真的不是中国人，你看亚洲人长得都差不多，或许，你亲生爸妈就不是中国人呢！”
　　我没好气地望着他，“是的，我不是中国人，我是外国人，行了吧？”
　　公西泽还要说什么，电话适时响了起来，他便开始专心发起短信。
　　等我写完了语文作业他还在发短信，接着写完了生物作业他还在发短信，我悄悄凑过去，“给谁发呢？新女友？”
　　他侧过身，护着手机，扬起下巴，“要你管。”
　　我哼了一声，“又是哪个班的班花了。”
　　公西泽冷哼，不理我，自顾自玩了一会，收起手机凑过来，问：“对了，你和你那个男朋友怎么样了？”
　　我咬着笔头，“什么怎么样？”
　　公西泽微蹙眉，“就是，发展到哪个阶段了？”
　　我在书上写下算好的答案转过头看他，“我们已经跳出了所有阶段，分手了。”
　　公西泽舒展出大大的笑容，不知是嘲讽还是得意什么的，“我就说李穆那种人不行，早分对你是有好处的。”说罢他一脸八婆地凑近，“谁先说分手的？不会是他吧？靠！那种人也配说分手！”
　　我一大巴掌推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你很烦人。”
　　想起今天李穆的话，“你装什么清高！”
　　呵，我在心里笑，我原本就是没有清高的资本。
　　两个星期前隔壁班的李穆向我告白，其实我对他并无任何好感的，只是公西泽老讽刺我找不到男朋友什么的，一赌气我便答应了告白。相处了两个星期，今天跟李穆在一起，他突然靠过来想吻我，我表示矜持地推开了他，结果他就说我装清高，于是我们分手了。
　　我原想这件事会悄无声息地过去，谁知。
　　第二天去学校，大清早的秦对雪风风火火就来我们班上，她胸膛激烈起伏着，满脸愤愤。秦对雪是我少有的朋友，我们从初中就要好，之前我也有过几个朋友，但都喜欢上了那个西门庆公西泽，公西泽他竟然还真对我朋友下手了，结果他们分手之后，我也便失去了朋友。秦对雪完全对公西泽不感冒，虽然公西泽长得又帅，成绩中上，但秦对雪一直喜欢着的却是一个帅混混。对此，我一直不能理解，秦对雪一米六五的个子，面容姣好，年级第二的好成绩，竟然对一个混混死心塌地，而那个人却完全不理会她。
　　有时候，世界上很多荒谬的事就是这样理所当然地存在着。
　　“连景，听说李穆那混蛋甩了你？”她捏着拳头，眼睛里全是火，仿佛被甩的是她。
　　我惊讶，“谁跟你说的？”
　　秦对雪没好气，“今早走在李穆和他的几个伙伴身后听到的，他们说话真难听，我上去跟他吵了起来。”
　　我呼啦站了起来，“他没怎么你吧？”
　　秦对雪冷哼，“他倒是想动手，后来公西泽挡在了我面前。”
　　我放下心来，第一次感激公西泽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