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隅以西》赫连留

8、赛场上狭路相逢

　　【八：赛场上狭路相逢】

　　其实，楚芳菲因为不敢晒太阳，更不敢在强日晒下做剧烈运动，所以从来是不会报名参加运动会的。但等上了高三，学校全力抓学习，就不会再安排运动会了。因而今年可以说是高中的最后一次运动会，意义非比寻常，她实在不愿意错过。
　　如果以后跟人说起来，从小到大，竟然连一次运动会都没参加过，她一定会羞愤死……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报了一个运动量不那么大的项目——“海底传月”。

　　“海底传月”的规则非常简单，说是比赛，倒不如说是种游戏——就是要八名女生和十二名男生排成一列，从第一人起，依次从胯.下把篮球从头传到尾，最后一人带球跑到队列首位，然后开始下一次传球，直到完成一轮为止。而完成一轮用时最少的队伍，自然就是赢家。
　　不过规则简单，不代表做起来容易。
　　一旦有人掉球或是衔接不及时，就很容易浪费时间，拖累最终的成绩。

　　本来班上参加“海底传月”项目的同学，之前已经练习过好几次了。但楚芳菲因为要全身心地投入开幕式的排练，所以竟是一次都没能参加。
　　此刻，听着体育委员飞快地讲解着注意事项，她的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之前去当拉拉队加油的时候，不小心扯坏了嗓子，现在一紧张，就愈发觉得不舒服起来。

　　“所以芳菲啊，你待会儿先跟你前后的同学商量好，到底谁横着拿球，谁竖着拿球，免得到了比赛的时候……”体育委员还在滔滔不绝。
　　楚芳菲突然沙哑着声音打断他的话，“等一下！等一下！我前后站的是谁？我完全不知道啊！”
　　看着她紧张兮兮的神情，体育委员很好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紧张，别紧张哈，我帮你问问。”
　　说着，就把这个项目的临时负责人叫了过来，“李锋，你过来一下。”

　　“什么事啊？”李锋刚刚比赛完男子三分投篮，一边擦汗一边走了过来。
　　体育委员瞄了一眼他身后不远处的篮球场，先随口问了一句，“投篮怎么样？”
　　10班男生的篮球技术向来高超，是以他毫不担心，也没过去观战。

　　果然，只见李锋爽朗一笑，“第一名，13个。”
　　楚芳菲不由自主地“哇”了一声，赞叹道：“我记得去年我们班的成绩只有9个，怎么今年进步这么显著？”
　　李锋听了，神色中突然流露出明显的钦佩，“多亏了宁尔钰，他一个人投中了4个，我们4个一共才投中了9个。”
　　楚芳菲一愣，突然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倒是体育委员跟着感叹了一句，“他也太牛了！学习好就算了，怎么体育也这么强？”
　　“可不是，我们私下里还在说，他以后说不定能跟欧阳景明媲美呢。”李锋笑嘻嘻地凑趣。

　　又听到这几天反复纠结的话题，楚芳菲有些烦躁地呼出一口气，“好了好了，先说正事吧。”
　　“对对。”体育委员立刻反应了过来，“李锋，你跟芳菲说一下，看她在‘海底传月’里排在哪儿，让她好和前后位置的人商量一下拿球的细节。”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她体能不太好，你看看怎么安排一下。”

　　虽说自己体能有问题是人尽皆知的，但这么被人大喇喇地指出来，楚芳菲免不了觉得有些尴尬，只好摸了摸耳朵，望天无语。
　　李锋倒是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那这样吧，芳菲你排在女生最后一个，你前面应该是舒雅，后面是沈思强。”
　　见楚芳菲没有异议，李锋又补充解释了一下，“沈思强和舒雅都是跑得快的，这样你即使慢一点，他们也能追回来，所以你就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了。”
　　楚芳菲点点头，清了清嗓子，真心地说：“我知道了，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李锋笑得很开朗，“反正是重在参与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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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底传月”的比赛被安排在下午的第三场。
　　午后三点半正是太阳骄傲恣肆的时候，热辣的阳光晒在身上跟蒸馒头没什么区别。
　　楚芳菲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短袖T恤和一条运动短裤，但还是觉得有一层密不通风的暑气紧紧包裹着自己，仿佛缠成了一个死死的茧，闷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早就不堪重负的喉咙，现在更是痛得像是有沙子在不停地磨。

　　主席台上宣布了比赛场地，楚芳菲灌下几口矿泉水，微微平复了心底的焦躁，转身跟着队友一起往指定地点走去。
　　她一边儿走一边儿深呼吸，可不知为何，总觉得每一次呼吸的空气都没有进到肺里去，始终有种缺氧窒息的烦闷感觉。
　　后脑勺似乎已经开始隐隐地抽痛了。

　　“芳菲姐！”突然，一个人喊住了她，“真的很不好意思……诶，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楚芳菲用力皱了皱眉，看清了来人，“哦，是小强啊。我没事，你找我？”
　　“嗯……”沈思强迟疑了一下，还是先关心地问道，“你真的没事吗？我看你脸色很难看，是不是中暑了？”
　　楚芳菲吐出一口浊气，挥了挥手，“我真没事。倒是你，找我有事儿？”

　　沈思强顿了顿，一贯嬉笑的面孔上，难得地流露出认真而又惭愧的神色来，“嗯……芳菲姐，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刚才跳远的时候把脚扭伤了，可能没办法参加比赛了。”
　　楚芳菲大吃一惊，“扭伤了？那你现在不赶快去医务室，还愣在这里干嘛？”
　　说着就要来扶他，“走走走，我找人送你去医务室。”
　　沈思强赶忙单脚跳开两步，“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去医疗点上过药了！”

　　楚芳菲打量一眼他那只悬空的脚，稍稍放下了心，这才抬头说道：“行，你受伤了就赶紧去休息，比赛什么的都不要想了。”
　　沈思强摸了摸后脑勺，“芳菲姐，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弄成这样……”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没关系，你先去休息吧。”楚芳菲随和地笑笑，突然想到一件事，“那你下了，谁替你上场？”
　　“这个我也不知道，还要看李锋怎么安排了。”
　　“嗯，那好，我先过去了，你也别站着了，快去坐着吧。”楚芳菲对他点点头，转身继续朝比赛场地走去。

　　虽说楚芳菲觉得，无论是谁代替小强上场，都无所谓。
　　但是这个“谁”，绝对不包括宁尔钰。

　　看了一眼队列中身量挺拔的某人，她皱着眉望向李锋，“怎么是他？”
　　李锋奇怪极了，“他怎么了？”
　　看着对方不解的神色，楚芳菲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本来她体育就差，而宁尔钰体育厉害，用他来弥补她可能造成的损失，自然非常合适。
　　在班级荣誉面前，她个人的私心根本算不了什么，她没有任何立场反对。

　　楚芳菲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狂跳的太阳穴，终于还是走进了队列，站到了宁尔钰前面。
　　宁尔钰看她一眼，深黑色的眼瞳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

　　楚芳菲只觉得后背几乎要被某人灼灼的目光给烫伤，只好装作系鞋带蹲了下去。
　　等到把两边的鞋带都解散再重新系好，她终于勉强做好了自己的心理工作。

　　站起身，她转向宁尔钰，语气淡漠地开口，“现在是集体荣誉第一，希望你不要把对我的个人成见带到比赛里。”
　　宁尔钰微微一愣，随即竟有些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我今天早上就说过，是你想多了。”

　　又听到这句话，楚芳菲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想多了？！那我请问，如果是我想多了，这些天你对我爱理不理到底是什么意思！”
　　宁尔钰抿了抿唇，深黑色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了一丝尴尬，“这件事……以后我可以向你解释。”
　　楚芳菲冷笑一声，“解释？好啊，我等着你的解释。”
　　说完，唰地背转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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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本来说是马上就要开始的比赛却迟迟没有吹哨。
　　楚芳菲站在火辣的太阳下面，只觉得自己已然要被烤晕了。
　　她伸手用力敲了敲太阳穴，试图稍稍平复剧烈的头痛。
　　……如果半小时内再不比赛，就真的只能弃权了。
　　有些苦涩地想着，她轻轻在心底叹了口气。

　　突然，身后的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楚芳菲一惊，原本凝滞的思绪一下子被激活，“你干嘛！”
　　宁尔钰微微皱眉，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牢了她，“你不舒服？”
　　语气毋庸置疑。
　　“关你什么事！”楚芳菲本来就烦躁不堪，现在听到他问起，立刻想把他的手甩开。

　　却一下子被抓得更紧。
　　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本来就被晒得发烫，但宁尔钰掌心的温度竟然更加灼人。

　　楚芳菲心里一跳，有些慌乱地喝道：“宁尔钰！”
　　宁尔钰不容分说就要将她拉出队列，“身体不舒服就去休息。”
　　楚芳菲气得不行，用力挣动，“我不去！你放开我！我要比赛！”
　　宁尔钰看她一眼，一向平淡的声音竟罕见地严厉起来，“都这样了还比什么赛！你还想不想要身体了！”
　　“你管我那么多！”楚芳菲害怕引起其他人注意，不敢大声呵斥，只好着急地去掰他的手，“这是我自己的事！”
　　宁尔钰的手牢牢地抓住她，一动不动，“是你自己说的，现在集体荣誉第一！你觉得你现在这样，能为10班做什么？！拖后腿么？！”

　　听到他严厉而轻嘲的声音，楚芳菲倏地愣住了。
　　下一秒，就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眼泪唰地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