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天

8、人生何处不相逢（2）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莫小绯挖空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老家都会遇到谷天璿。到底是这个世界太小，还是他真的阴魂不散？
　　“难道……你……老家也在这里……？”莫小绯尽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面部出现太过明显的抽搐。
　　谷天璿摇头：“我休年假，听说苏北风光不错，就过来玩几天。”

　　莫小绯觉得她又被震惊了。腊月二十九，不回家过年反而跑出来旅游？
　　“与其在家里一个人过年，还不如到这里来，年味还浓点。”
　　莫小绯下意识地想问“你家没有人吗？”想了一下还是没问出口。
　　“我家的确没有别人。”谷天璿说。
　　莫小绯怔了怔，然后傻笑。
　　果然有些话最好连在心里想想都不要，面对一个仿佛会读心的人，实在是太恐怖。

　　“吃过晚饭了？”莫小绯承认，对着谷天璿，她只能想到吃。
　　“没。”谷天璿回答。
　　“那要不要……顺便来我家吃？”莫小绯想了想还是客套了一下。
　　“好啊。”谷天璿从善如流，眼角的笑容让莫小绯觉得他是故意等她这样说的。
　　谷天璿笑起来的样子很值得玩味。他的笑虽然清浅，却从嘴角划到眼角，纯良无比，映着天边鎏金的火烧云，让莫小绯看得失神。

　　“小绯！！你大伯家着火了！！”李婶一声大喊，硬是把莫小绯已经飘到天边的三魂六魄塞了回去。
　　“我大伯家？”按理说村子也不大，一条河贯穿其中，哪家出了事在河边都能看见，她在河边半天了，什么都没发现啊。
　　李婶以为她忘了她大伯家在哪儿，抬手往前指：“那边，就那边！”
　　李婶指的方向，正是夕阳落下去的地方。莫小绯悲催地发现，刚才自己看见的不是火烧云，那真的是火。
　　呃……

　　所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村里人的淳朴热情在此时一展无遗。灰头土脸的莫小绯一把扯住谷天璿，直接把一个桶塞到他手里：“去河边打水！”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谷天璿提着那个极具乡土气息的大红色水桶，哭笑不得，想了想说：“你再找个桶来吧，我来去一趟多打点水回来，这么点水肯定不够的。”
　　看着莫小绯极具不信任的眼光，谷天璿很想敲她：“小姐你快点吧，不要怀疑了才两桶水而已我拎得动的！”
　　“噢，噢噢噢噢。”莫小绯赶紧冲到老乡堆里去找空桶。

　　谷天璿从河边拎着两桶水回来的时候，顺道打量了一眼被烧着的房子。这个村里常见的木质结构，恐怕等这火灭了，房子也保不住。
　　没容再他多想，莫小绯又是两个空桶递给他。
　　谷天璿觉得，其实两桶水跟一屋子的火比起来，杯水车薪得可以。

　　镇上的消防队是喊了，可是村子里路难走，车子不好开，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最后还是陆佑言拆掉一座水井上抽水的水泵，带人七拼八凑地搜罗了一堆水管，把河水抽上来赶在隔壁房子被烧之前控制了火势。
　　消防队终于带着全套设备赶来。
　　陆佑言累得不行，坐在斜对门的门槛上，伸袖子擦汗。这么个大冬天，居然还能汗透全身，真是比在美国面对全校一千多号教授学生做演讲还让他虚脱。
　　忽听“呃啊……”一声长叹，一个人席地坐到他边上。

　　陆佑言转头。
　　村子不大，家家户户都沾点亲带点故，陆佑言来了一两天已然认全，陡然冒出来一个陌生人，不由多看了两眼。
　　他记得很清楚，刚才大家一起拆水泵接水管的时候，这个人一直在旁边帮他算水压和水管承重以及拼装。村子里头庄家人多，做事全凭经验，基本上没个懂物理的。陆佑言虽然理科优秀，但是近年一直接触化学，物理知识退化不少，算起来有时候还不如这个人快。要是没这个人在，这火绝对不可能只烧这么一会儿。

　　谷天璿伸展了一下来回拎了二十七八桶水的两条胳膊，长舒一口气，就感觉左后方一道目光，便顺着看回去。
　　陆佑言问：“你是……？”
　　谷天璿笑得很质朴：“我？隔壁庄上的，从镇子里头回来，刚刚正好路过。”
　　“是么。”陆佑言的语气不咸不淡。他怎么就没听说从镇上隔壁庄回来要路过这里……

　　“佑言，你坐人家门口干什么？”莫小绯帮忙把现场的水桶收拾干净完，正要回家，一转眼看到陆佑言倚着对门的门框，眼睛半睁半闭。
　　陆佑言扒着门框站起来，说：“我困了，先回家了。”
　　“谷天璿？！你也在？最近流行蹲门槛啊还是怎么了！”莫小绯实在搞不明白，他们两个为何会一人一边蹲人家门口，跟门神似的。一左一右都是隽朗的青年，一个懒散一个冷峻，倒比门上原先贴的秦叔宝和尉迟敬德两位门神大将养眼得多。
　　谷天璿懒懒地向她伸出手去：“我累了，站不起来。你拉我一把。快点儿啊，你不是还让我去你家吃饭么。”
　　莫小绯还没动，就见陆佑言伸手一扯，直接把谷天璿给拽了起来。

　　陆佑言勾了勾嘴角，没笑：“你认识小绯。”
　　“啊，对，怎么了？”谷天璿反问。
　　“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不是很正常的事么？”谷天璿一脸无辜，“再说我也不认识你啊。”
　　眼前两个人阴阳怪气的，莫小绯完全听不明白他们谈话的重点是什么，只感觉越听越头大，忍不住喊了声：“陆佑言，你要问什么就明明白白直接问我！谷天璿，想吃饭就跟我走，不想走就在这儿待着！”

　　陆佑言看了看莫小绯，目光幽深如夜：“我问你，他是你什么人？”
　　“谷天璿……他是……”莫小绯的舌头像是被生冷的气氛冻僵了一般，打滚半天，也咬不出一个确切的字眼。
　　她其实也不知谷天璿到底是她什么人。雇主？朋友？左涵崇拜的画手？
　　好像都沾一点边，又好像都不是。况且，谷天璿是碰巧自己跑来的，跟她没有半点干系。
　　木然地看了看她的掀动着却发出不半个音的嘴唇，陆佑言冷笑一下，向莫小绯身后走去。

　　莫小绯爱发呆，但这不代表她呆，陆佑言为什么生气，她当然清楚。
　　这么多年，陆佑言心里在想什么，她其实都明白。这么多年了，她要是一点没看出来那才值得奇怪。
　　只是不敢点明，也怕陆佑言点明。她怕一旦把这件事情挑明了讲，他们便连朋友都做不成。
　　陆佑言相信的是潜移默化，他相信在这种相互间温吞如三十度热水的关系里，就算不说明白，莫小绯终究会回头的。
　　这是温水煮青蛙的原理。把青蛙放到冷水里逐渐加热，等水温升高，青蛙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可是现实不是科学实验，有些青蛙就是不喜欢水，一放进水里就要跳出去，让他连加热的机会都没有。

　　“他是我男朋友，这两天过来看我的！”莫小绯转过身子冲陆佑言的背影叫道。
　　陆佑言怔住，停了两秒钟再次往前走，脚步一下沉似一下。

　　莫小绯咬了咬嘴唇。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尽管她从来就做不到决然，但不能否认，这是个斩草除根的好机会。只是……唉，不知以后这朋友还做不做得成。
　　莫小绯气闷，一下子坐到陆佑言刚坐过的门槛上。

　　“哎，我说，你就这么把我推出去了？”谷天璿伸手拍她脑袋，“别说是你胡扯八道，就算是确有其事，你说之前也好歹先问下我行不行？”
　　“抱歉啊……”莫小绯讪讪地道，“我没想别的……如果我再不让佑言死心，岂不是会拖他更久。你就……帮我一次行么。”
　　谷天璿呵呵一笑：“那现在这情形，你放手了，陆佑言死心了，我有什么好处？”
　　莫小绯生怕他说不帮，赶紧道：“你上回不是讲，我做你的模特你要给报酬么。我不要报酬，就要你帮我这个忙，好不好？”
　　她一边说，一边生怕谷天璿会扭头走人似地，扯着谷天璿的袖子晃啊晃。
　　谷天璿被她拽得心神荡漾，面上却还不动声色：“那好，你有什么要求我照办，其余我不管。”
　　“嗯，嗯嗯嗯嗯嗯！”

　　从此以后，谷天璿在莫小绯老家的日子，可谓顺风顺水。白天在庄子里到处乱转，偶尔背个画板坐在石板路上画青砖小瓦长河落日，莫小绯有时候过来看他写生，顺带被他画。晚上谷天璿走几条田垄去临庄，周而复始——他跟陆佑言说他是隔壁庄上来了，倒真不是瞎讲，他租了隔壁庄里的几间空房子，晚上去睡一觉第二天再过来。
　　村子小人不多，大过年的又是农闲，等于给八卦滋生提供了最优质的土壤，于是“莫家未来的女婿名叫谷天璿”这件事情传得比什么都快。
　　首先是莫小绯的爹妈对女儿一声不吭直接带了个帅哥进家门这件事表示极大的震惊和迷茫。
　　但是看莫小绯和谷天璿一脸理所当然，亲戚邻居又见了面就问问顺便表达恭喜祝愿，再八卦点的连什么时候有喜酒喝都开始打听了，于是二老愣是把“我们也莫名其妙啊”这句话咽了回去。他们倒也犹豫过要不要喊谷天璿来家里住，莫小绯没同意，便不了了之了。

　　年初一那天，谷天璿被莫小绯领着去各家拜年。
　　以前不知道，帅哥的影响力竟然有这么大。基本上莫小绯跟谷天璿两个人进去，出门的时候身后就跟了一大票人。上到莫小绯的婶婶姨娘辈，下到站都还没站稳的小姑娘，一个个全挤到院门口跟他告别。
　　后来莫小绯受不了这阵势，每逢告辞，都是她先跑到门外边等个十分钟，再拖着好不容易突出重围的谷天璿继续往下一家走。

　　“我说，等过完年你走了，那可是村里的一大损失啊。”莫小绯抱臂靠在砖墙上，歪着嘴角打量谷天璿。
　　“反正你在我就在，你走我也走，别人怎样无所谓，只要你没损失就好。”谷天璿伸手扶住她的肩。
　　“现在没人，你不用继续装了，” 莫小绯毫不留情地把他的手打开。
　　谷天璿偏过脸笑了笑：“我说，不是你求我帮你的么，现在一用不着了就对我如此薄情，果然是世态炎凉啊。”
　　“滚！我看你明明玩得很爽！”

　　谷天璿在乡里的影响力实在太大，莫小绯的爹妈本来不想管女儿的事，现在这样看看，好像不管不行。
　　“小绯啊，你这位谷，谷天璿是吧……怎么以前也没听说过呢。”毕竟是有关女儿的终身大事，老妈特地牺牲了看书的时间，把莫小绯提溜到角落里问话。
　　莫小绯低着头，拿眼梢去瞄屋子另一个角落里跟老爹下棋的谷天璿。
　　谷天璿感觉到目光，侧过脸冲她笑笑，那笑的意思明显就是“反正凡事你自己解决我看戏”，让她差点一下没沉住气就要炸毛。
　　深吸一口气，我忍……
　　虽然莫小绯这个人平时看起来不具备危险性，但要真正被惹毛了，那也是会下手报复的。
　　哼哼哼，既然你同意配合，那就别怪我下黑手。
　　莫小绯对着谷天璿的方向狞笑两声，换上另一副表情面对自己娘亲。

作者有话说

　　莫小绯同学，你……略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