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花园》凯*

11、第三层楼台--1

　　请不要对我说
　　离开我是因为爱我
　　我已经领会
　　我已经疲惫
　　遥远天边的白百合
　　随着流沙枯萎
　　连泪珠滴过的野草
　　也会默读伤悲

　　夜晚，宁家的别墅依旧灯火辉煌，天空中的云团被风吹得干干净净，一轮弯月悬于中天，海滨的清雾弥漫于银色的月光之中，深秋的夜风穿庭而过，带来院子里百合花的香味，一阵一阵，香气馥郁。草地上落满玉兰花散碎的花瓣，宁舒舒推开白色的院门，踏过落花匆匆而过，直冲进客厅。

　　宁秋这几日赴外地出差，郑如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正索然无味地转换着电视屏幕，忽然惊见宁舒舒披头散发地奔进来，一头扑进她的怀里，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一颗心在胸腔里剧烈窜动，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

　　宁舒舒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郑如听罢，好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不知该如何安慰面前伤痕累累的女孩。华丽而宽敞的客厅，顿时陷入一种深海般的寂静，又过了不知多久，这场僵局才被郑如一声叹息所打断：“舒舒，我知道夏露这孩子极任性，做事情从来不顾及后果，但是……但请你看在我的份上，最后原谅她一次，倘若这件事被你爸爸知道了，她在这个家哪里还有立足之境，若是回到清元，那么她这一生也就完了！”说罢，她再也忍不住，掩着面，呜呜地抽泣起来。

　　珍珠般的泪水从宁舒舒的眼眶里默默涌出，模糊的泪光中，她仿佛又远远地看见五年前的那个清晨，在窗前一尘不染的的书桌前，看见一盆不知名的翠绿色植物，在风中轻轻摇摆。盆底压着一封信，打开一看，是妈妈的亲笔字迹，字里行间还有未干透的泪渍。

　　我亲爱的小公主，妈妈走了，再也无法回到你的身边，却会在天涯海角为你祈祷，一个人的日子，让跳舞草陪着你快乐。

　　她久久凝视着风中旋转的跳舞草，不知不知觉地哼出小时候母亲教她唱的那首童谣，伴随着稚嫩的歌声，无数片碧绿的小叶子，围绕着叶柄，竟如同振翅的蝶群在树丛中翩翩起舞，时快时慢，时上时下，周而复始，如同她宛转的歌声，淡淡地萦绕在整间卧室。

　　妈妈的摇篮曲一遍遍唱着
　　不要哭我的小宝贝
　　不要哭我的小小孩
　　好像只要不哭泣
　　一切就会很平安
　　妈妈的双手一遍遍摇着
　　快快睡我的小宝贝
　　快快睡我的小小孩
　　好像只要闭上眼
　　一切就会很平安

　　从恍惚的往事间回过神，宁舒舒抬头望着早已哭成泪人的郑如，曾几何时，她已经把她视作母亲的化身，她的温柔与善良，曾经让她再一次获得久违的温暖。如今，见她因为夏露而伤心欲绝的模样，她纠结的心则更添几分不忍：“阿姨，我知道身为母亲您疼惜自己的女儿，但是，我也是您的女儿不是吗？”

　　“你当然也是我的女儿，舒舒，我做梦都盼着你与露露能够和睦相处，你们都没有姐妹，又都有着相同不幸的遭遇，只要夏露能够回心转意，咱们一家四口，一定能够组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家庭。”

　　“如果夏露能够明白这个道理，我当然求之不得。只可惜以她目前的态度，我简直不敢想象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明天我亲自去学校找她谈话，另外，这个周末，你爸爸决定为她特别召开一个酒会，以女儿的名义正式介绍给所有的亲戚朋友。对露露而言，是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社交活动。我实在不希望因为这次意外，把这一切都给毁了，所以舒舒，你千万不能告诉爸爸这件事。”

　　宁舒舒回过身，晶莹的眼光抛向落地窗外花园里的百合花，它们在银色的月光下如麦浪般汹涌翻滚着，那是她与郑如一同栽下的花朵，想到这些，她最终沉默无言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是个难得晴朗的好天气。秋后金黄色的阳光透过高耸的校舍晃动在空中花园门前的草地上，金黄色的秋叶在风中优美地飞扬。夏露与刘羽扬正在花圃里清理着昨日的残局，满地垃圾已装满两个大竹筐，却还没有完全清完，汗顺着他们的脖颈滑入衣领、溅到泥地里，倾刻便消失不见。

　　刘羽扬挥动着手中的扫帚，嘴上的抱怨却一刻也未停止过，不一会儿，又用力甩动着身上绚目的Versace新款衬衫，自语自语道：“我妈特意从欧洲带回来的衬衫，第一次穿，就被汗水浸得快要掉色……”

　　夏露白了他一眼：“也没人让你穿着它来打扫卫生，又不是去参加明星选秀。”

　　刘羽扬顿时停住手中的扫帚，走到夏露面前就是一顿数落：“全都是你，这烂摊子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收完！就连生意也没法做，更要命的是如今谁都知道空中花园里出了个土匪婆子，也不知道往后还有没有人敢来。”

　　夏露气急败坏道：“闭上你的乌鸦嘴，空中花园能有今天还不都是我的功劳，不然也早就毁在你这败家子手里了。”

　　刘羽扬不堪忍受地摇着脑袋：“我就不明白，你和宁舒舒也算一家人，有什么好闹的，大家各退一步海阔天空，不是皆大欢喜吗？更何况她交际面那么广，能为咱们这带动不少人气呢！”

　　夏露更是被气得满脸通红，将扫帚举得高高的：“你再提一句她的名字，我就对你不客气！”

　　口水战中，俩人挥动着手中的扫帚，在花圃里展开一场“恶斗”，顿时天昏地暗，枯叶飞旋。

　　这个时候，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汽车的刹车声，一辆黑色奔驰，稳稳地停靠在空中花园门前的林荫道间。片刻，司机奔下车，将后座门打开，下来一个穿着铁红色高跟皮靴，绣有彩色条纹的七分裤，简洁圆领中袖衬衫，胸前大朵绚丽的绢丝胸花，挽着酒红色卷发，戴着咖啡色墨镜的女人。

　　“真是个有气质的美人！”刘羽扬不由地放下高举的扫帚，眺目观望着，并发出感叹。

　　这名贵妇迳直朝花圃走来，停在夏露面前，摘掉墨镜，优美的面容中隐藏着一丝局促与不安：“露露，我们能谈谈吗？”

　　“没有什么好谈的。”夏露装着继续扫地的样子，甚至不愿抬头。

　　郑如幽深的眼底划过一丝痛楚：“必须得谈，至少我还是你的母亲吧。”

　　刘羽扬这才知道，这名风华美丽的贵妇，竟是野蛮男人婆夏露的母亲，他惊得目瞪口呆。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事实上，夏露五年前就已经没有母亲了。”夏露咬着嘴唇，背过脸去。

　　当着刘羽扬的面，郑如显得很尴尬：“倘若你不愿就这样狼狈地回到清元，让你可怜的父亲伤心绝望，继续背负沉重的债务，就请单独随我来。”说完，转身朝车里走去。

　　夏露徘徊思量了许久，最终才慢慢挪到车前，司机迅速打开车门请她进去，宽敞的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法国鸢尾的香水味，她与母亲直面，却觉得如同隔绝着地球两端那般遥远。

　　“露露，你我之间就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了吗？”郑如的声音很轻，却隐藏着无限哀愁。

　　“对你有感情的人太多，比如那对狗父女，只怕是我的感情让你承受不来。”夏露绷着脸。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舒舒呢，何必把事情做绝，连她妈妈留下的最后一点纪念也要连根拔掉！”她有些激动。

　　夏露原想申辩，想了一想又改口道：“我就乐意这么做，这是她应得的报应！要怪也应该先怪他爸爸毁了我的家。”

　　“这是上一代人的纠葛，不该牵扯到你们身上，如今我大老远的把你从清元接来，就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慢慢地弥补，好吗？”郑如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的女儿。

　　夏露却一脸愤恨道：“你能弥补我什么，无非是向宁家低声下气乞讨来的恩惠，我才不像你，被金钱迷了双眼，遗臭万年的事都做得出来。”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的母亲。我不知费了多大气力才让你进入这所学院，而你居然一点也不懂得珍惜。昨天舒舒已经气得跑回家去，幸好你叔叔不在，不然你就闯下大祸了！”郑如痛心疾首地说。

　　夏露冷笑一声：“像她这种千金小姐，别的本事没有，就知道一哭二闹三上吊，简直都可以拍成电视剧了。”

　　“不许你这么说舒舒！”郑如厉声喝制。

　　“你不用这么护着她，我早知道你们是一路货色，正因为如此，我打从心眼里瞧不起你！”

　　夏露说罢，立即钻出车子，抬脚用力踹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跑回空中花园。

　　郑如透过车窗玻璃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长长的叹息一声，之后却冷不防发现站在花圃里有些微怔的刘羽扬。

　　她急忙打开车窗，对司机说，把那个男孩请过来。

　　刘羽扬很是意外地接受了邀请，一上车，就见郑如对他展露亲切笑容，并递来一张制作精美的邀请函。

　　“我想邀请您参加我们家这个周末的酒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