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同人]雾锁龙门》青墨居士

23、转折

　　【二十二】转折
　　一行人马终到了于将军处，自是早有盛宴款待。
　　于将军既是看着曹贤侄长大的，自也与常言笑熟识，二人亦不拘礼，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只是席间，于将军的眼睛常瞟向常言笑身侧的雨化田——好一个俊俏风雅的青年，言谈不多，只静静坐于旁侧，谦逊翩翩，说话前常常先是一笑，颇暖人心——这股子气韵，倒像是曹贤侄教养出来的。
　　只不知这两个东厂太监之间为何如此生疏，连于将军都一眼识破，却不便询问。
　　嘴上不便多问，心中焉能不多想？于将军也暗笑自己丝毫没有立场，皇上龙体日渐憔悴，京城内外都洋溢着诡谲的宁静，他一介老臣，敏锐的神经自是预感到一场暴风雨的莅临。想当年，他那曹贤侄夺了东厂督公之位，全凭的是手下人齐心合力……可如今……这两个派外出差的太监竟是貌合神离，也不知京城里，曹贤侄的麾下是否一切安好？是否会有动摇、分离之患？
　　“咳。”他叹了一声，化为强笑，与常言笑和雨化田饮了一盅酒。
　　他愈加觉得，自己脱身在外是明智之举。这般动摇的心，如何受得了朝廷的水深火热？他是着实不忍看东厂阉党胡作非为的，但怎奈何，这东厂阉党的督公，又是他自小疼爱的侄儿？
　　雨化田坐在一旁默默的吃着、礼让的喝着，不多言半字，也不与常言笑主动对视。
　　经过昨夜，仿佛这二人多年来的一根情感线，断了。
　　雨化田一掌拍裂了邱莫言的肩胛骨，痛得她昏死过去，日后她这左手只怕不能再乱动，习武亦有影响，权当废了一半。但他终究未能杀她，只为那些日子私下相处的情感。那边常言笑失手，未曾杀了周淮安，这边他只把她当假死的尸体处理了。
　　怎奈他到底不如常言笑经验丰富，亦或者常言笑从小看他长大，早熟知他撒谎是什么模样。本以为能遮掩过去的谎言，终究被戳穿，待到常言笑返回去要补一刀时，邱莫言早就跑了。
　　雨化田的心境，非言语所能表达。
　　他自知犯了大忌，背叛了督公的叮咛，也闯了大祸。多少次已悔不当初，其实只稍加狠心，便可杀了邱莫言，然而……为何对上她那双眼，却偏偏落不了手……似是那双眼，是他所能读懂而所能信任的。
　　然而这种感觉却无从去说，他也不会傻到告诉常言笑这番思虑。
　　他只是凭着一刹那的感觉，知道邱莫言可以信任。
　　所以在拍昏她之前，他赌了一把，在她耳际悄声说了一句话。
　　但周淮安呢？邱莫言能够干预周淮安么？雨化田无法定夺，他只是下了这个赌。
　　******
　　天高云淡，村落小屋，住着周淮安和邱莫言。
　　邱莫言肩骨重伤，到底不能长途奔走，如今只好留在此处养伤，暂避一时，又无追兵，倒也安省。
　　天至盛夏，这一片又最是酷热气燥，周淮安便熬了绿豆汤解暑。方才端了一碗进门，却见邱莫言正凝窗沉思，他便一笑：“想出去走走么？”
　　邱莫言回过神来，轻笑，摇头，接过周淮安递来的碗，慢慢的喝。
　　“还行？”周淮安问，平日里喝绿豆汤，总要多少撒些糖，他也知邱莫言素喜甜味，如今喝着这寡淡口味的，倒怕她不爱。
　　“嗯。”邱莫言笑着应了声，只在她这般伤病之时，卸下刚强的面具，方才流露些许小女子的柔弱。
　　默默无言，半晌，她方问了句：“你说的事……能成么？对方，毕竟是东厂督公。”
　　周淮安没料到她突然提起这话，怔了一下，方以安慰的语气道：“足有三年的时间准备，只要诱饵足够，何愁他不上钩？万公公也说过，曹少钦性子极独，倘若大事，必将亲自出马，只要诱饵极大，定能将他引出京城。”
　　“又该是何种诱饵？”邱莫言道，“东厂督公，一手遮天，还有他要不到的东西么？”
　　“有，还不止一样。”周淮安道，伸出两根手指，悉数又道，“遗失的箭图，此其一；其二，龙门宝藏——此宝绝非寻常——乃西夏王宫镇殿之宝，唤名金雀珠。唯有此宝，能解曹少钦体内残余之毒，否则这毒留在体内，饶是他不会毙命，也将武功全非、半生半死了。”
　　“所以——”
　　“龙门黄沙，东厂督公葬身处。”周淮安笑了。
　　邱莫言点了点头，暂时不语，耳边似是又响起了雨化田的那句话。
　　“我只此他一人相依，你若复仇心切，宁伤了他的身，也不要害他性命。”
　　两难取舍，这就是你最后的底线么，雨化田？
　　“难得……”她叹了一句，对上周淮安疑惑的目光，轻轻一笑，没有再说下句。
　　难得，你把我看得如此重要。
　　******
　　这一行人马办完公事，并未再多逗留，即刻启程返京。
　　浩浩荡荡又许多日，等回了京城，正逢上酷暑。雨化田到底没跑过这么远的路程，回来时脸色已显疲累苍白。陆小川替他接风，往东厂走的半途，正换好一身新衣裳准备见督公，却传来督公示意，要这二人先回府内好生歇息。
　　这道示意下来，雨化田也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心思更沉。
　　于公于私，回京第一要务，是必须要见督公的。如今这事被否了，他也明白，督公是知道他在关外放走邱莫言的行径——想他当初，曾立志必杀邱莫言和周淮安，如今却又一次将他们放走——而他心中的理由，却又无从去讲。
　　他，如督公当初所料，终究还是心慈手软、当断不断。
　　世上就有这样一类人，着实不是那种下得了狠心夺人性命的。这类人若投胎寻常百姓、普通人家，倒也是个吃斋念佛的虔诚弟子；可若投胎于东厂锦衣卫这类虎狼之窝，就算强迫他去杀了人，就算逼着他去狠下心——可往往，该狠心的时候，还是会软弱下来。
　　若不到了狂怒疯癫的境界，断不能有冷酷的狠心——所以，雨化田的狠心肠，还是来得太迟；又或者，是因为他悔不当初，终于才改了这副心慈手软的善良。
　　自然，这都是后话。
　　只说此刻，雨化田独自回房休息，也不与马进良这帮小兄弟闲聊，独留素慧容一人在屋里帮他收拾行李。许是因这女子素来温柔寡言，不会多说话，倒给他个安静的氛围，想想如何面对“辜负督公”的局面。
　　可他尚未想出个所以然，时间便匆匆溜走，哪料突然得到通报，说督公又要见他了。
　　雨化田赶忙往暖玉阁前去，刚进门，竟见督公就在屋中间站着。
　　他心中一虚，不敢抬头相对，不知是怕看到对方冷厉阴狠的狂怒，还是冷若冰霜的失望。
　　但见一双雪白的布鞋呈现眼前，上面那淡青色的纱袍似遮非遮，只看着局部装扮，就知督公其实想必是在家专门等着他们回来的。许是督公听了常言笑的些许汇报，心境又改了，才召他来见？
　　“事情办得如何？”督公问，懒洋洋的口气，时至今日，雨化田仍是无法琢磨这语气之下的情绪。
　　“于将军麾下已悉数调兵，除粮草之职，还愿支援战事。昨日中途来信，粮草丰盈，暂无他虑。”雨化田垂首应道，悉数汇报，“化田已留了书信及东厂虎符，倘若中途有变，若来不及仍可以东厂之名临时调配。”
　　他说罢半晌，才听督公淡淡道了句：“好，做得不错。”
　　雨化田听这声音缓和了些，方才抬起头来。
　　但见督公今日穿了件青纱束腰宽袖长衣，这淡青的颜色，愈加衬得督公肤若凝、气韵清雅，也愈加衬得他面色雪白、朱唇妖娆，似是这几日看多了路上的粗犷男儿，如今再看督公，竟连鬓间斑白的头发都多了几分妖媚之气。
　　何等妖媚，似是与生俱来、浑然天成——独有那双桃花眼，却是冷冷清清、冰霜乍寒，与嘴角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十分不配。
　　“其余呢？”督公问，负手而立，见雨化田暂时应不上来，便道，“还未想好理由么？”
　　雨化田目光一紧，却不为这话。
　　但见督公水袖一甩，掀起一阵罡风，直打在雨化田身上，推得他接连后退好几步——督公这力道岂是儿戏？只不过一阵风罢了，却打得雨化田胸口剧痛，低下头，捂住嘴压抑着咳嗽，指缝里却还是渗出血迹来。
　　曹少钦一向溺爱雨化田入骨，此刻将他打得吐血，却偏偏没有住手，脚尖点地，光影之间便来到雨化田面前，五指张开，一掌劈下。雨化田一惊，本能的躲避，顺手抓起一盏玻璃屏风来挡。
　　却见督公的手竟生生穿过屏风的玻璃和绢帛，似是非要一掌打死他不可。他赶忙低头躲过这一击，只觉得风声凌厉，竟撕断了他束发的缎带，一头乌发如水般泻下。
　　似是因长发披肩，到底扰乱了视线，雨化田第二招却没躲得过督公，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这一脚可非儿戏，再多几分力道，恐怕着实能踢死他——只这五六成的力道，就已踢得雨化田趴在地上，咳出血丝，再起不来了。
　　动弹不得，他只得眼睁睁看着督公的脚步走到跟前，头发被揪起，强迫着他抬起头来。本以为会对上一双盛怒的眸子，霎时，却见那眸子里竟满是痛惜。
　　曹少钦一手揪着雨化田柔顺的长发，力道并不很重，却足以强迫他抬着头与他对视。
　　他最疼的孩子，他最爱的人，却被自己打得这样狼狈。
　　他最疼的孩子，他最爱的人，却在关键时刻违背他的命令。
　　这个优柔寡断的孩子，到底知道不知道，因为这一念之仁，会给他曹少钦带来多少意料之外的麻烦！
　　“你可知罪？”曹少钦问，慢慢蹲下身子，冷眼相看。
　　雨化田抿了抿嘴角，但见督公这般冷酷模样，心中已知，大抵是逃不了一死了，就算不死，也是活罪难逃——只怕要废了武功吧。
　　“化田……知罪。”他应道，心中反倒淡定下来。
　　与对待常言笑一样，他更不能将内心的想法与督公坦言。况且这本就是一个赌，赌的不是武功盖世、荣华富贵，只赌能活命而已。
　　曹少钦看着雨化田，忽而笑了，松开了手，慢慢站起身来。
　　说到底，恨铁不成钢，这颗虎狼之心，终究是废的。
　　“我哪里奈何得了你呢？”他说，似是讽刺，又似叹息。

　　感谢斗青朵颜姐，一袭白蟒袍，潇洒倜傥，钦国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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