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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父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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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荫,这名字一听就知道,爹爹他又是就地取材。看着桃花荫就随便捏了个名字,不过幸好没叫压梨,不然读起来就拗口了。
他给我一套素色的衣裳,一条浅绿的布条。原先的那套只是几条发黄的烂布把该掩的地方都掩了罢,不算什么衣服。这素色衣裳被他施了法,污了破了只要碰碰水就没事儿。
我在发尾用那浅绿的布条粗粗地绑了一下。爹爹说这布条用瑶池水泡过,能保个平安。
他曾问起我过往,我却一概不知。只知道醒来就已经化作人形,所以原型是什么我自个儿都不清楚。爹爹曾多次用法术来让我现形,我却还是这样子。
后来爹爹放弃了,就说既然收了我这小妖作义女,无论如何都希望我能飞升做个小仙,这样也不枉他一片好意。
后来,他还是放弃了。
因为我无论怎么修炼,却是什么法术都炼不到。倒是一身拳脚功夫使得不错。爹爹他老人家总是扶额道:“人家天帝收了个儿子,不久就可替他办事,还件件稳妥。本上神怎么就这般倒霉,先不论那棵被你压死的冥梨,就是修炼都那么困难,不明白你当初你是怎么修成人形。你这一身功夫到人间倒是可保个周全,可是你偏偏又是妖,这荒山沧海就人界最不能忍受异类,若你去了,怕比这更苦。”
我总会一摊手道:“你怎么就老叫我妖呢?我或许是人间的弃儿。”
“哪有弃儿,会一身妖气。这浓得连修为最小的人都可察觉到。”他鄙夷地望着我。
我吐吐舌头捧着碗热茶,把脸埋在热气里。
我不止一身妖气,在月亏之时就会一身怨气。
那是貌似是很久以前就落下的摊子。在这极阴之时,头就是疼得像用千根细针不停地插进拔出,浑身就似是被放在烧红的铁板上烤一般。
我总是梦到自己在一个奇怪的地方,那里的人衣着和我两不同。应该是许多年前的事儿。
那里我唤一个白袍子一副圣洁模样的女人作母,还有一位身份低下一点的父亲。我被人叫做少祭师,还有一个比我大几岁的男孩,叫桑榆。
那个地方我很熟悉,可是硬是想不起是哪里。
梦里很混乱,这下好好的跟家人吃着饭,那下我母亲就叫桑榆带着我跑,我回头看着,母亲在祭坛上点了一火,神色庄严地叫道:“天佑我华胥!”然后就纵身跳下,火焰被激起十多丈,一条火龙把身后的外族人都吞噬。
桑榆带着我跑,到了一个山洞,把我藏了起来。他自己出去引开追兵。
唉,多大的一个孩子,你想什么别人怎么想不到。
没多久我就被发现,拉到了另一个一个山洞里。那尽头是一片红光,熊熊的火烧得木头噼里啪啦地响着,上面架着一个十人抱才够得着的大炉,那热腾腾的烟雾还有冒着泡的滚烫液体就像是地狱的恶鬼,不停地在那张牙舞爪地咆哮。
我见到几个熟悉的面孔,他们和我一样被绳子死死地绑着。他们眼里没有害怕,只有深深的怨恨,接着他们就一个一个地被抛进那滚烫的液体里,痛苦的尖叫充斥着这山洞,回音一波一波地响起,那些外族的人就大笑着把那些挣扎上来的手用棍子打下去,又生生地把那些脑袋用勺子按下去。仿佛这是一场盛宴般。
当我看到桑榆被带上来时,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情况,发疯地冲了上去,结果被狠狠地踢了一脚。桑榆望着我,脏兮兮的脸上清晰地现了两道清冽的泪痕,被带到炉边的他望着我,嘴唇动了动。
踢我的那个外族士兵,扯起我的头发,一面冷漠地问:“门在哪里?”
我根本不知道他要什么,于是就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他冷笑,望向了桑榆,押着桑榆的士兵马上会意,把桑榆往炉边一推,桑榆身子碰到烧得火红的炉壁,顿时起了嘶啦的声音,一股焦味也随之而来,他的额头全是汗珠,嘴唇都咬破了,却不吭一声。我惊叫,那士兵才把他拉开,我身旁的那人意味深长地又看了我一眼。
我咬着唇,绝望慢慢地蔓延过来,真希望我早点死去。
一声惨叫,我猛地睁开眼,看到桑榆旁的士兵捂着左脸,殷红的液体自他指缝中流出,桑榆已站上炉的口子边上,冷笑着吐了口中的一只染血的耳,望着我露出那种自信的笑,像我母亲一样大喊了一句:“天佑华胥!”便纵身一跃……
每次到这里我总会惊醒,脸上泪水汗水都混在一起,衣服里外都湿透了。
这时爹爹总在我身旁,抱着我,不停地轻拍着我的背,柔声地道:“不怕,不怕,爹爹在。”
但这时爹爹却不能用法术来减轻我的痛楚,因为身体会像个无底洞,把周遭的灵力都吸进。刚开始爹爹不清楚,为我施法,结果我像饕餮一样不断地吞噬着他的修为。
幸亏那次他察觉到有异,速速把我推开,才止住源源流失的真气。爹爹因为修为较高可以封住自己的真气,可是那些低修为的生灵,就没这么走运。
记得有一次,醒来时,一只常来吃蜜的朱獳就被发现气竭而亡在屋外。自此以后,屋外也被爹爹设了一层结界。
这怪病每月月亏就会发作一次,他找不出原因。每次发作我都会昏迷一天一夜,除此之外,我倒和常人无异。
有那么一会,多年不出这明空山的他,一连失踪了好几天,回来时,一面疲惫,手中捏着一块墨黑的石头。那石头很冰。爹爹说它是水玉,为千年寒冰所化,其气可净化天地一切怨气。
带着这石,我往后发作就没那么辛苦,有时还能清醒地熬过去。只是桑榆临死前的那句话我还是记得,就是在病发时更加清晰地回响在耳边,每每不得安宁。
“我等你。”
等什么?不是对我保护不力而道歉,却说他等我。难道他知道我肯定什么都不会说,然后就在他以后被处死?
想着都不懂,问爹爹听后就一直沉默不语。我道这是我的记忆吗?爹爹却摇头说,那个华胥国的子民都是是神族,不会有妖类。
这事就这样搁置了。爹爹告诉我有些事情想不懂就别想,有时候不知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