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 初逢》kirsten

1、一

　　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两年前，我在一个人类的村庄里醒来，浑身伤痕累累，脑海里却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发现我的老夫妇好心的收留我养伤，可是没过几个月，一场瘟疫就夺去了他们的生命。

　　自从老夫妇死后，我就离开了那个村庄，在旷野漫无目的的游荡。

　　我发现自己有很多技能，我可以轻易的在野外追踪猎物，我可以伏地听到数哩之外奔马的蹄声，我可以分辨无数药草，在心情好的时候，我还可以随口唱出辞藻华美的歌曲。

　　我有时很好奇，究竟什么样的环境才早就我这样的人呢？然而很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想找回过去，因为每次只要我尝试着回想，胸口便会酸楚的痛上好几天。这样的生活就很好了，没有拘束，自由自在的。

　　三天以前，我开始穿越一座高山，不知为什么，我的心一直绷得紧紧的，手就没离开过腰间的剑柄。那把剑是我在进山前在一个人类的市镇用三条狼皮换的，我也不明白干嘛会选一把长剑，只是觉得要买防身的武器，剑是最好的选择。

　　走到在半山腰的地方，山路上散落着一片乱石，看起来好像是新近山崩的样子。我沿着石头滚落的路径爬上一座不高的山崖，仔细检视着地上的蛛丝马迹，不对，这不是自然的山崩，这是半兽人的一次伏击！

　　可是半兽人到底是什么生物，就在我这么一想的时候，脑海里便浮现起一张扭曲邪恶的丑脸，一股强烈的憎恨突然涌起，我知道那就是半兽人的样子。

　　空气里飘来一阵隐隐的腥臭，我皱起了眉头，循着气味的方向走去。大约在离山崖半哩外的一处山坡上，七零八落的倒着不少半兽人的尸体，看起来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战斗。

　　我忍着恶心，俯身检查那腐臭得令人作呕的尸体，这些半兽人身上没有其它伤痕，全都被利箭刺穿了咽喉。我好奇的拔出一支绿翎长箭，看见染着黑血的箭杆上刻有一片小小的绿叶。好漂亮的箭，我忍不住把所有的尸体上的箭都拔了出来，用绳子扎成一捆，带在身上，准备找到箭的主人再还给他们。

　　追着地上纷乱的足迹，我继续向山顶攀去，一路上仍不时见到被射死的半兽人尸体，仍然都是一箭穿喉。我边收集尸体上的箭，边在心中暗自佩服，在险峻的山路上被这么大群半兽人追杀还能有这份准头，这些人的箭术真是出神入化！

　　山顶的空地上倒着二十几个半兽人的尸体，这一次它们不是被利器刺中心脏，就是被划断了咽喉。看来，半兽人已经追上了那些神秘箭手，距离太近，已经不能射箭了。我仔细观察着地上打斗的痕迹，惊讶的发现，杀死这些半兽人的，竟然只是一个人。这神箭手近身格斗的技巧，似乎并不逊于他的箭术呢，竟然可以只身应付这么多凶残的家伙。

　　突然，我的心漏跳了一拍，地面上有一滩暗红色的血迹，这箭手毕竟还是受伤了。我顺着山路上淡得难以辨认的足迹，飞快的追下山去，希望可以赶上他。

　　我追了足足五天，从高山追到平原，仍然没有赶上那个神秘的箭手。要不是再度看到了血迹，我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把人跟丢了，绿叶上半凝的血点告诉我，受伤的人半天前才经过这里。我的心情有点沉重，难道他急于赶路，伤口又裂开了？

　　傍晚，我来到一条清澈的小溪边，正想喝口水解渴，远处岸边的一块大石后金光一闪，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无声无息的走了过去，悄悄转到石头后面，一下子愣住了。

　　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半倚着石头，正闭目养神，他灿烂的金发在夕阳中闪着迷幻的华彩，苍白的容貌有说不出的俊秀，英挺的眉紧紧锁着，微卷的长睫上还挂着几点水珠。他穿得十分单薄，绿褐相间的外衣，淡绿的长裤，浅灰的披风，修长的手紧抓着一支银色的长弓，身畔的地上放着一个空空的箭筒。

　　我一定是发出了什么声音，那少年猛的睁开了眼睛，我的呼吸几乎停顿。好漂亮的一双蓝眸，澄澈得仿佛秋日的天空，让人不禁迷失其中。那少年目光从最初的惊骇，转为迷惑，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后，突然闪过极其复杂的神色。

　　少年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清朗，美妙得好像晚风拂过檐下的风铃：“无礼的人类，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皱了皱眉，“人类”？这么说…我的目光落在他尖尖的耳朵上，他不是人类的少年，而是一个精灵。心中突然一阵剧痛，我忍不住攥紧了胸口，跌跪在地上。

　　精灵吓了一跳，扶着大石挣扎的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你，你受伤了？”

　　疼痛渐渐缓去，他这么一问，我才想起一路追踪他的原因。摇摇头表示没事，我从身后的行囊中取出那捆箭，“我想你这是你的吧？”

　　精灵有些怀疑的看着我，低声咕哝了一句，伸手接过了箭。他说得不是人类的语言，可我却明白他是在道谢，难道我竟然听得懂精灵语？！

　　精灵转身一瘸一拐的走到溪边，费力的蹲下来，用水洗掉箭上的污血。我这才看到，他的右腿和左臂上都缠着染血的绷带。

　　“你的伤势…”没等我说完，精灵一下子打断我，“我没事。”我想起了绿叶上新鲜的血迹，心中还是不安，忍不住反问他：“你如果没事，怎么会失足落水？”

　　精灵已经洗完了箭，正逐枝检查然后插回箭筒，听到我的话，扫了我一眼，面无表情的说：“我没有落水。”

　　我看着他仍然在滴水的衣服，翻了翻白眼，“不是落水，难道你穿着衣服游泳？”精灵重新背上了长弓，系好箭筒，站在我面前，一副被我打败了的神情。“我全身上下都站着半兽人的血，我是下水洗干净。”湛蓝的眸子充满了不耐烦，他强压着性子向我解释说。

　　他的样子好像是在哄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我看着他少年般的容颜，突然想起精灵是永生的生灵，眼前的这个说不定已经活了上千年呢，跟他一比，我可能真的不过是个孩子。等等，“下水洗干净”？绷带上的血印已晕开，难道他就直接跳进水里，连人带衣服的一起洗？我只觉得啼笑皆非，真不知道谁才是孩子。

　　精灵仔细的打量着我，目光中有好奇，有疏远，还有，厌恶。咦，我巴巴的替他收回了箭，又追着还给他，他不感激我也就罢了，哪来这么大敌意？就在我莫名其妙的时候，精灵突然收回了目光，将右手搭在左胸，冲我鞠了一躬，一脸严肃的说：“我是暗黑森林的莱戈拉斯，人类，我们终于见面了。”

　　他向我行的是精灵族正式的见面礼，奇怪，我又是怎么知道这个的？什么叫“我们终于见面了”？难道他听说过我？天空般的眸子紧紧盯住了我，好像有几分挑战的意味。我行了回礼，郑重的说：“很荣幸认识你，莱戈拉斯大人。”

　　他目光有点迷惑，见我没了下文，皱眉说：“就这样？”

　　我愣住，不然还要怎样，难道要我下跪不成？

　　蓝眸中燃起怒火，精灵冷冷的说：“我已经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却不提自己的名字，这难道是你应有的礼数吗？”

　　名字，我苦笑了一下，另一件我记不得的事。我坦白的告诉他：“精灵先生，请原谅我的无礼。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事实上，关于过去我什么都不记得。两年前收留我的人曾经叫我史特来德（Strider，上帝，这名字到底怎么翻译？），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用这个名字称呼我。”

　　莱戈拉斯惊讶的神情让我差点笑出来，他的怒火已经全消，俊秀的脸上满是歉意，又带着真诚的关切。“真的什么都忘记了吗？一点也想不起来？”

　　我叹了口气，刻意忽略心口隐隐的酸痛，摇了摇头。

　　莱戈拉斯拧着眉头，咬着嘴唇，好像很为难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似乎下了决心，坚定的看着我说：“我一定会帮助你想起过去的！”

　　这话大出我的意料之外，他那认真的样子让我非常感动，可我还是要拒绝他的好意，缓缓的摇摇头，我告诉他我并不愿想起过去。

　　精灵极度讶异，一连声的问：“为什么不愿意？难道你不好奇？难道你不想重新见到家人？”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别扭的说：“说不定，在家乡还有恋人在等着你！”

　　胸口的酸楚浓浓的泛上来，我的喉咙里好像塞了一团棉花，几乎喘不上气来。我不由自主的抚上心脏的位置，低声说：“过去只带给我无尽的痛苦，我宁愿什么都不记得，这样无牵无挂的生活下去。”

　　莱戈拉斯好像被打了一拳的表情，喃喃的说：“你的家人，你的爱人呢？他们怎么办？你忍心让他们为你担忧伤心吗？”

　　我的心痛得仿佛撕裂一般，精灵的话像利刃一般在我胸口翻搅着，我却不知为什么，固执的说：“我的离去也许才能让他们重获宁静。”

　　莱戈拉斯脸色惨白的望着我，眼神深沉的像风暴前的大海，波澜暗涌。突然间，他冲过来狠狠揍了我一拳，我毫无防备，眼冒金星的摔在地上，好半天才恢复过来。想不到他看起来身形单薄，气力却大得惊人，我的下颌骨肯定被他打裂了。

　　一股怒气冲上头顶，这个多管闲事的精灵，凭什么动手打人？！我一骨碌爬起来，正想和他理论，却看见他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身体摇晃的像风中的残烛。我的愤怒忽然烟消云散，看着他那伤心的样子，我忽然觉得不忍，伸手扶住了他。“你还好吧？”有没有天理啊，为什么挨揍的却要安慰打人的呢？

　　莱戈拉斯猛地推开了我，大叫：“你这肮脏的人类，竟敢用你的脏手碰我！”他一手按着肋下，一手捂在嘴上咳嗽起来，同时还上气不接下气的咒骂着我。在咳嗽声中，我只听清了几句“愚蠢”、“忘恩负义”、“笨蛋”、“胆小鬼”，我束手无策的看着他，觉得情形无比尴尬和荒谬。

　　我起初以为他是自己呛到，直到他没力气骂人了，咳嗽却越来越剧烈时，我才紧张起来。我不顾他虚弱的挣扎，揽住他的肩头，将他捂在嘴上的手拉开。看到他手心和唇边鲜血淋漓，我心里一沉，这比我预想的严重得多，他是伤到了肺部。

　　一闪神间，莱戈拉斯又推开了我，眼神悲愤，好像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重罪。他用颤抖的手缓缓擦去嘴边的血，语调冷得像红角峰上千年不化的寒冰：“无知的人类，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我的银箭一定会射穿你的咽喉。”说完，他转身就走，好像再多看我一眼，他就会忍不住要杀人似的。

　　我呆呆的望着他瘦削的身影一步一步远去，心中忽然悲从中来，难道我的直觉错了？我忘记过去真的会伤害到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