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见》绯少紫靡

1、重到旧时明月路

　　“二哥，你看，娘的礼物要买什么啊？”杨婵走在街上这挑挑那看看，要送给母亲的礼物没选出什么，自己的东西却买了一大堆。
　　“我看，照你这个买法，天黑了娘的礼物也不会选好，到时候就从你这一大兜里随便给娘个什么算了。”提着妹妹买下的东西，杨戬眼里都带着满满的笑意，虽然调笑了妹妹几句，却还是关心她的，“婵儿，小心一点，别摔了……”
　　少女微微脸红，低头轻笑了一下，嘟嘟嘴，又拽了拽少年的袖口，似是跟身旁的哥哥撒娇，“二哥…你是在气我没有给未来的牛家嫂子买点什么么？那我就帮你选选好了，省的你总是拿我的东西给她…”
　　少年也笑，“你挑的东西，总是好的。”

　　“二哥，你看这个镯子怎么样啊，娘一定会喜欢的。”杨婵指着摆在最显眼的位子的玉镯“虽然，娘送给我的都要比这个好得多，但是等我长大了，要给娘买最好的镯子。”杨婵信心满满的说，又转头对店家，“麻烦您，这只包起来。”
　　“这只镯子我要了，要送给我妹妹的。”耳旁传来一个傲慢响亮却充满稚嫩的声音。原来，杨戬兄妹只顾着欣赏完全忽略了早就站在一旁的少年。
　　这个少年看起来要比杨婵大些，却比杨戬小些。华服金簪，随便泼下的墨发，衬得这人慵懒而高贵，一双剔透却显得犀利的双眼，整体衬托出一种别样的，吸引人的气质。这样的俊美耀眼，竟然像仙人一般，杨戬这样想。
　　“可是，娘一定会喜欢的啊。二哥……”杨婵拽了拽杨戬的衣角，想让杨戬为自己说句话。还没等那少年开口，杨戬便张口，“没关系，我们再去看别的。”杨戬拉着杨婵走远了，看着杨婵含泪的双眼，他有些心疼。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照顾妹妹的感受做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有一种想要逃的意识。走了好远以后，杨戬再回头看，却发现早已没了那少年的身影。
　　云的一端，少年看着杨戬拉着妹妹落荒而逃的摸样，微微的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喂，你跳什么啊。呵呵。”

　　即使在很多年后，他们彼此伤害又伤害，再回忆起当年的初见，仍旧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心跳。人生若只如初见，可惜，世事从不曾随人愿。

　　杨戬没有想过，家变来的这么快。如果当初他没有任性的非要去和牛家小姐告别，那么家里是不是就不会被自己耽误了逃跑的时间。这件事在他心中郁积，像一个无法可解的死结，可是贺兰敏之后来说，即使他们全家及时逃跑，也根本逃不了玉帝的掌控。
　　亲眼看着父亲为了保护自己而中剑，听着大哥对自己说，二郎，只要有机会，就要活着……
　　还有母亲……

　　他知道是天蓬元帅当时故意放走了他和妹妹，可是他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因为，一夜长大竟然是这样一件可怕的事情。
　　一夜之间，他就失去了父亲和大哥。一夜之间，母亲不知所踪。一夜之间他成了玉帝妹妹的儿子，一夜之间他成了天眼的继承者，一夜之间他成了和妹妹相依为命的三界通|缉|犯。
　　不是没有过埋怨，愿母亲为什么要遇上父亲，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自己，她的身世，那说不定还可以早点准备，学艺。可是，还是妹妹说的对，母亲，不过是想让他们一家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天上几十天的功夫却这样艰难。艰难迷茫，绝望还有没人明白的孤独。可是责任还在。
　　后来的日子，大部分时间他始终在照顾妹妹，逃跑，生存这样的事情中度过。那个张扬傲慢的少年也没有再遇见过。尽管他的脑海里时常冒出来一个固执跋扈的身影，但他很少有空去想那人是谁，或许，只是以前的自己吧。他这样想。

　　当他被大金乌带上天庭面对那个三界至尊的时候，他没有惧色，一切至此，他以为都该终结了，他什么也做不了，迷茫，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他看了一眼声旁的大金乌，摆出了那陷害的一步棋。
　　十大酷刑他不怕，处斩他也不怕，只是救不了母亲救不了妹妹会成了永远的遗憾，还有……那个曾如仙人的少年，未可再见一面终是遗憾。他苦笑了一下，似是嘲讽，嘲讽自己的生命。

　　天庭。贺兰殿。
　　贺兰敏之微阖双目，懒懒的靠在软垫上，精致琉璃盏盛着的佳酿散发出来的诱人气息在空气中流动。

　　“贺兰敏之殿下，天蓬元帅说他有要紧事，想要见你。”不知何时，榻前跪了一个女子，恭敬地禀告道。
　　“如织啊，难道你忘了这贺兰殿的规矩了么？来这里的谁没有要紧事，难道你还一一禀报不成？”贺兰敏之睁开眼，手轻轻的滑过女子的脸颊，似是漫不经心。
　　“奴婢明白，只是元帅说，是……有关，有关杨戬……奴婢看你这阵子一直在为杨公子的事情费心，所以就……”听到杨戬这个名字，贺兰敏之的眼睛亮了一下，是那个少年。那次回来后，他就命人秘密搜寻杨戬的消息，竟然得知他是长公主瑶姬在人间的私生子，那个女孩是他的妹妹。
　　这次杨家家变，贺兰敏之知道，如果按照人神的年龄换算，自己也不过是应该和杨戬一般大的少年，心机若是硬要和瑶池那位比拼的话恐怕没有好的结果。所以虽然名义上不问世事，却暗地里和天庭不动声色的为他周旋着。思及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大概就是看杨戬顺眼吧。“让他进来。”

　　“怪不得人家都说，贺兰殿是天庭之中最舒服的地方，简直就是独立于天庭之外，美景美酒和美女应有尽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我想，元帅此次前来也不会只是为了感受一下我这贺兰殿的气氛吧，元帅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吧。如织，给元帅上一杯佳酿。”
　　“实不相瞒，实在是有求于殿下，杨婵前几日被妖孽救走，现在我们抓住了杨戬，准备明日问斩，还希望殿下能够前去，也好在妖孽们再一次准备救走杨戬的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
　　“元帅，玉帝派去的天兵天将那么多，何必元帅单独来请我呢？我已经说过，三界之事，早就与我无干了。”
　　“我知道，可是这次毕竟不同以往，杨戬乃是三界内通缉的重犯，殿下算是为天庭做了好事，那些天兵天将，殿下还不清楚么，有能力的又有几个呢……”天蓬似是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
　　“哈，元帅的请求，敏之不好推辞，好吧，我一定准时前往。”

　　送走了天蓬元帅，贺兰敏之开始思考着，他知道是天蓬救下了杨戬兄妹，那么，天蓬想救杨戬的意图不会改变，却来找自己监斩。难道说，天蓬是怕明天放不走杨戬？那么他来找自己，就是知道自己最近为杨戬做的一切了。希望，玉帝和王母不要知道才好，不然就不好玩了。

　　贺兰敏之提早来到了要处决杨戬的地方，可是，见到杨戬的一瞬却隐了形，不想让杨戬知道自己看见了他这么狼狈的样子。虽然多年未见，那人又突然长大了不少，却眉目间依稀有当年他带着妹妹买玉镯的认真与执着的神色。天庭的十大酷刑，想想都让人痛不欲生，可是杨戬就以这凡人之躯生生受了下来。杨戬在笑，大笑，他说的没错，十大酷刑都受过了，还怕死么。丧生钟响起，天蓬迟迟不肯行刑，贺兰敏之知道，天蓬是在等有人来救杨戬。贺兰敏之也在等，要是那个来救他的人迟迟不肯出现，不能在混乱之中救下他，那就在刀落的一瞬动手，反正这个杨戬他是救定了。
　　杨戬仍旧在笑，此生难道就是个笑话么？那样的笑，凄厉而绝望，看的贺兰敏之心痛。
　　忽然贺兰敏之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踩着风火轮，哪吒用乾坤圈救下了杨戬，看着众兵将正在和哪吒混战，他暗暗地叹了口气，一路跟着杨戬。默默地看着杨戬杨婵兄妹团聚，和哪吒拜为兄弟。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生气，自己还为杨戬做这么多呢，杨戬却说不定根本就不记得自己了，还有这个哪吒，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其实如果杨戬这个时候仔细体味，就会闻到空气中浓浓的醋味，只可惜，那时候他只顾着想着要救母亲，是没有时间理会这些的……

　　往后，杨戬勤奋的练习着，受伤，吃苦他都不怕。得知母亲未死，母亲是他的希望，妹妹也是。
　　他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
　　后来，他遇见了一只小黑狗，他给它取名为哮天犬，再后来他遇见了一个愿意也敢于收他为徒的师傅。拜师学艺，等待着艺成的那一天。
　　日子到此为止，算是得到了暂时的平静。

　　某天，贺兰敏之在天界闲逛的时候，突然想要走到月亮上看看。他从小听嫦娥奔月的故事长大，却从来没有步入月亮一步，他太不喜欢月宫上那种冷清的气氛，和嫦娥身上那种所谓高洁的气质。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就是有这样的想法了。
　　到了广寒宫门口，他就看到了那个人。只是他没有想到，杨戬被三界通|缉的消息都传的沸沸扬扬，他竟然还敢出现在天界，竟然还看着嫦娥的舞蹈流泪，贺兰敏之当然不知道杨戬是想起了母亲独挡千军万马的姿态，只当是被嫦娥的舞蹈吸引，又见他跟嫦娥两个人时而对话时而相视，不禁气闷不已，拂袖而去。

　　心碎了，里面包裹的只有仇恨。

　　后来，杨戬常常在想，如果当时听了师傅的劝告，等着千年之后，或者没有拿着金刚石斧去劈桃山，那么母亲是不是，就不会受着十日暴晒之苦。桃山是劈开了，就算他担石救母，母亲却仍旧永远被天规所禁锢，永远的离开了。
　　可是后悔毕竟只是后悔，年轻的时候总是冲动，就算是再来一遍，当你重新处于那个年龄，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当年因为一己之私，害死母亲，三界生灵涂炭，一直是杨戬心头的阴影。所以后来，亲人朋友，就算是他自己，也未曾在他心中看得比三界众生还要重过。

　　十大金乌前往桃山，玉帝命天庭所有神仙观看，贺兰敏之也在此列。他静静的立于玉帝身后，看着杨戬，那一声声舅舅，那一声声认错，不过就是想求得那统治者一个原谅，可是终究是不可改变，那王者为了捍卫自己的权威不惜一切，哈，狗屁天规，竟腐朽到了这样的程度。他担山逐日，杀上天庭。没有激动，只有心痛，他忽然想到自己，自己的妹妹何尝不是天规斗争的牺牲品，只是自己韬光养晦，一直在等着一个机会。
　　听着杨戬一句一句的赶尽杀绝，现在正好，贺兰敏之忽然笑了，笑容中有一丝诡异。敏月，哥哥应该很快就能够救你了。

　　贺兰敏之一边让如织打探着杨戬的消息，比如哪日坠下天界被西海三公主所救，杨戬没有理会径直离开了；比如哪日杨戬祭坟，那三公主又追了过去，杨戬再一次没有理他径直离开；比如哪日这姑娘带着东海的姐姐找杨戬算哪吒的帐，竟然以死相逼，被杨戬冷冷的挡下……贺兰敏之听到之后总是笑笑，这姑娘对杨戬有意啊，可是太不了解杨戬的脾气了，杨戬是最厌恶被威胁的呢……
　　后来他特意告诉如织，要是在有杨戬和这个姑娘的什么故事，就不用告诉自己了……
　　其实他很想去看看杨戬，看看他现在是不是还好，他还记不记得自己，可是如今天庭混乱，为了救敏月，他只能先谋划着自己的事。至于杨戬，那就再等等吧，他总不会跟人跑了。他想……

　　杨戬再一次打上天庭的时候，贺兰敏之正在弱水河畔，似是不经意的触碰着弱水的秀发，单纯的弱水不禁羞红了脸。
　　如果最后救不出敏月或者敏月和瑶姬的下场一样，那么弱水也会是一步棋。
　　我贺兰敏之没有那么高的觉悟，既然救不出妹妹，那就让三界一起陪葬吧……贺兰敏之轻蔑的笑了。
　　天河弱水，鸿毛不浮，飞鸟不过。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贺兰敏之赶到关押敏月的地方，留给他的只剩了一具冰冷的空壳。看守的天将说王母娘娘刚刚来过了，来不及伤心，来不及发呆，贺兰敏之瞬间明白，这个王母在这种紧急时候还能想到敏月。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毁灭吧。
　　可是还没等他去强开天闸的时候，玉帝就已经下令开闸放水，正好。
　　虽然玉帝的本意是要淹死杨戬，可是，他相信杨戬的能力，这小小的弱水是不会碰到他的。
　　可是贺兰敏之的眼线过来报信，说杨戬正被困在欲界四重天。贺兰敏之皱了皱眉，这个王母果然不简单，不动声色的就卸了杨戬的法力，把他困在四重天，这种力量不可小觑。
　　贺兰敏之没有多想，就赶去了四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