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鬼》狸猫君

2、竹鬼（下）

　　看着老人的动作停下，竹便知道，老人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好奇心的驱使让他忍不住走上前去，只看到老人满是泥污的手中是一方玉佩，竹心中一动，这便是所谓的定情信物吧。
　　老人像是没有看到竹的动作一般慢慢起身，而后拄着拐杖继续在竹林中穿梭，竹皱着眉跟在老人身后，心下恻然，也不知自己这样是不是太过残酷了，虽然他阳寿已尽，看着他也不像是对这世间还有留恋的样子，但是每个人应该都是不想死的吧，何况是被一个鬼收走魂魄。
　　竹正胡思乱想着，却没注意到老人停下了脚步，等到发现时，却看见面前是一个用石头堆成的坟头，前面竖了一块木板，木板上的字因为太久模糊的只能看见一个善字。竹转头看老人，却发现他眼中噙满泪水，拄着拐杖的手像是要支撑不住似的颤抖，另一只手却将那方玉佩攒的紧紧的。
　　“我、我来看你了。”老人在那腐蚀的看不清的木板前跪下，挖了一个洞，将玉佩放进去埋上。
　　“我知你不会原谅我，也知你有多不甘，是我负你，是我将你拉入让世人不齿的深渊却又将你抛下，我这辈子都受着良心的谴责，我不敢死，我怕到了地下看见你看我的眼神变成仇恨，变成轻蔑，我用活着来惩罚我自己，我娶了妻，有了子，每一次的喜事都让我的内疚加深，午夜梦回我盼着你来找我，却又怕你真的出现。我爱你，真的爱你，爱到我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地步。但愿下一世，我能偿还这份孽债，然后下下一世，无论你是男是女，我都要跟你在一起，不论你说我卑鄙也好，混账也罢，你还爱我，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也不会放弃，两世的遗憾我不会延续到第三世。”
　　竹看着跪在坟头前泪流满面的老人，竟不知不觉间也流下眼泪。那股酸涩与悲伤从左胸蔓延开来，直至四肢百骸，他惊讶着自己的感觉，眼睛却离不开老人，脑中不断涌现出一些零碎的场景片段，让他有些无措。
　　“若水，若水……”老人的喃喃让竹浑身一震。
　　若水……
　　若水……
　　若水……

　　那是他的名字，是他的名字，他叫许善，字若水，家住城西五里街。
　　是谁在叫他？是谁？

　　若水……

　　“子墨……”竹走向前去，看着惊讶的扭过头来的老人，“你是子墨？”
　　“若水？”老人看着面前皱着眉头，有着熟悉表情的故人，有些不可置信，原以为，原以为只是人有相似，鬼也许也是，不是没想过是他，只是总是不敢相信，性格也如此不同。
　　“子墨……”竹看着老人的眼泪自他的皱纹缝中划过，滴落在地上，眼中的是不可置信，“你为何这样对我，为何抛下我。”
　　“若水……”
　　“你可知我从未恨过，从未……”竹抚着老人的脸，“你为何变成了这幅模样？”
　　“我老了……”
　　“老了？”竹有些疑惑，转眼却看见那块竖着的木板，“善？”
　　“若水……”
　　“对了，我记得我在竹林，我在竹林等你，你一直没来，我只等到了一封信，后来我便自尽了。”竹轻抚着那块腐朽的木板，眼中是哀伤与绝望。
　　“若水……”
　　“子墨，你可知我何时开始喜欢你的？”竹并未理睬老人，只是自顾自的说着，“从你故意与我相遇的时候啊，从那时开始，我便喜欢你了。”
　　竹转身看着老人，脸上是老人最喜欢的笑容，一如往年，“我不爱说话，那是因为你在身旁，我便紧张，我喜欢看你说话的样子，像是世间没有你不知道的东西，顾盼神飞，我喜欢你的自信，你的张扬，却不知你的自信和张扬是属于谁的，那晚，我并不是醉的不省人事，自然知道你在做什么，可你却在第二天落荒而逃，你可知你再来找我时我心中欢喜。”
　　竹的脸上的笑意随着自己的话而加深，他回忆着往日的甜蜜，话锋一转，“我终究是高估了你我的感情，低估了世间对这份感情的不齿，我恨过你的，在看完那封信的时候，那一瞬间，后来我想开了，感情的事，你情我愿，勉强得不到幸福，得到了亦不会长久。”
　　“子墨，你的承诺无法兑现，自杀的人是不能转世投胎，不然我也不会变成拘魂使，你的下一世，下下一世都不会有我。”竹蹲下身来，抚着老人的脸，“这一世我们都错过了，遗憾无法弥补，不过能在死后再遇见你，听到你的那些话，我便满足了。”
　　“若水……”老人心中哀痛至极，竹的话仿佛是一把利刃，狠狠地在他那颗饱经风霜的心上划过，“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子墨，该上路了……”竹的声音依然那么好听，幽幽的响起在空荡的竹林中如此美妙。
　　“再给我一点时间……”老人颤抖着站起身，走到一旁，弯腰，“一点就够了。”
　　竹看着老人的背影，却怎么也无法跟以前意气风发的那人重合，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听见扑通一声，老人倒在了地上。
　　飞快的扶起老人，竹看着老人流着血的手腕跟身旁尖锐的石头，道，“你这是何苦呢？”
　　“若、若是不能跟你相遇，那转世、转世投胎还有什么意义……”老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极力的想要抬起手再触碰一下爱了一生却无法相守的人，却奈何力气的流失比想象要快得多，“我、我终究，是感觉到了，你尝过的一种痛、痛苦……”
　　竹看着老人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流失，直至他闭上了眼睛，才握住他一直想要触碰自己的手，一滴泪自依然清隽的面庞流下，“子墨……”

　　“若水。”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竹回过头去，看着面前变成了自己脑海中熟悉的年轻模样的人，不，是鬼。
　　“若水……”蹲下身，年轻的鬼轻轻拥住自己的前辈，“这次绝不会放开你了，绝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