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鬼》狸猫君

1、竹鬼（上）

　　城郊竹林里有鬼。
　　老人总是这样警告他们不听话的小孙子。
　　那鬼总是趁着夜黑人静的时候，偷偷潜入城中，在平日里淘气的孩子枕边细细研究。
　　咦，研究什么呢？不听话的孙子们好奇的竖起耳朵，倒真是一点恐惧也没有。
　　研究着，研究着，研究着从哪里开始吃啊。
　　老人张开缺了牙的嘴，做出一副阴森的样子，却没想到面前孩子只是嘁了一声，作鸟兽散。
　　无奈的摇着满头白发的脑袋，老人低喃，怎么就不信呢，真的有鬼啊。

　　坐在墙头的人，不，是鬼，一跃而下走至老人身后，把玩着老人如月光的银发，笑道，“人呐，都是愚钝的，该信得时候偏不信，发现是真的，便开始后悔，总以为是自己倒霉，其实呢，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自己种下的孽债，总是要自己还的。”
　　老人将自己的头发从鬼的手中抽出，道“你怎么又来了呢，我说了，我的魂魄现在是不会交给你的。”
　　“为什么不呢？”那鬼从老人身后绕至面前，弯下身子与老人平视，“反正你总是要死的，若你把魂魄交予我，我会帮你找户好人家投胎的。”
　　老人抬起手，颤抖着想要抚摸鬼的脸，“正是因为我总是要死的，所以等我死后，你再来拿我的魂魄不是正好？”
　　“嘁，最讨厌跟别的鬼抢魂魄了！”不耐烦的鬼转身便消失，只留下清脆如河水撞击在石头上的声音，“死老头子……”
　　老人伸出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只能苦笑着回想着那一瞬间的触感，低下头，嘴中喃喃着，“这么多年了，什么都变了，只有你，只有你还在，这孽债我会偿还，只是我想多看几眼，不用很久了……”

　　老人睡觉时总是做梦，梦到年轻时的狂放不羁，梦到年轻时的为爱成痴，梦到年轻时总想要得到的他。
　　那人清秀隽永，总是穿一身青衣手捧着书本，眉眼间总是含着笑，温文尔雅。城里的姑娘们总在他的一颦一笑间芳心暗许，年轻时的自己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总是注意着他。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会牵扯到自己的心，刻意而为的相遇、相交、相知，让他的美好更近的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是在那时候开始吧，对他的感情变成了心魔，想要占有他，想要独自拥有他的一切，他的笑，他的美，他念书时的投入，他的温文尔雅。想要占有他！那是属于自己的，别人谁都别想要夺走，任谁都别想！

　　“嘁，你又睡着了。”
　　老人醒转过来时便听到这样一句话，熟悉的嗓音让他猛然抬头，是他，真的是他。
　　“人老了就是嗜睡，何苦呢，你家娘子都仙去了，儿子孙子们都不在乎你，连个照顾的人都没用的，不如把魂魄给了我，便可以不再忍受这残酷的世道。”
　　眼前的这张嘴就没停过，老人看着它一张一合，耳朵里是他迷人的嗓音，不过内容倒是并没有听进去。
　　那时的他好像跟眼前的鬼不一样，虽不至于惜字如金，但是腼腆内向，自己光是想要逗他开口便要费上十足的劲头，可是这鬼……
　　“对了，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眨了眨眼睛，那鬼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不如我帮你了了你的心愿，你便把魂魄交予我？”
　　老人听了心下一动，便道了声好，如此的干脆反倒让那鬼愣了一愣。
　　“可否先告知在下你的名讳，我总不能一直喊你鬼吧？”
　　“自然是可以的，”那鬼想着自己游说多天终于有了成果，暗自高兴，自然是对老人有求必应，“我叫竹，竹子的竹。”
　　“竹？”老人像是有些黯然，“单字一个竹，无姓么？”
　　“嗯，我死后是在郊外的竹林徘徊时被别的鬼发现而后有了意识，所以便叫竹了。”竹看着眼前老人，不知为何他为何突然有些哀伤。
　　“我可否唤你若水？”
　　“若水？”不知为何，这名字念在口中竟有一丝熟悉感，竹刚想要问为何，却又想反正不过是个名字罢了，只是若水像是女人名字，难道他要将自己当成他的恋人不成，不过让他唤若水又如何，反正他也快要入土了，便道“自然是可以的。”
　　“若水可否陪我去城郊竹林一趟？”
　　想不到这么快便被唤为若水的竹先是一愣，随后便应了一声，“好，这是你的心愿吗？”
　　“对，只需要你陪我去几个地方，便是我的心愿。”
　　竹皱起眉头，“如果只是去一个地方的话你自己不就可以了么？”
　　老人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形成一条条沟壑，显得无比苍老，“不是你要帮我完成心愿的么，所以是你同我去。”
　　“那倒也是。”竹点头，便要搀起老人，却没想到竟被拒绝了。
　　“我自己来。”老人在竹不解眼神中固执的自己站起来，拿过放置在一旁未曾用过的拐杖，行动虽然迟缓但并不是无法自己行动。
　　竹跟在老人的身旁，陪着老人一步一步的走出城去，不知为何心中竟泛起酸涩，眼前似乎出现另一个人的侧影，高大而挺拔。
　　城外的竹林一直被保护的很好，据说是因为有人曾经听见竹林中有鬼哭声，所以城里的人要出去的话都宁愿绕路也不愿进去，城中的孩子们却像是不怕，总是吵闹着要去竹林里闯荡一番，结果得来的也总是爹娘的责骂罢了。
　　老人跟竹在路上并无交谈，只是像是闲逛似的走着，其实竹并不是个能忍受沉默的人，只是不知为何，一路上都没有开口的心情。
　　两人走进竹林便成了一前一后，老人带着竹在这片已经三四十年未曾来过的竹林的穿梭，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记得当时的地方，只是凭着多年前的记忆和感觉走着，也没有回头看跟在自己身后的鬼，直到走到一株被几颗大石头围着的竹子旁边，那竹子一看便知道已经死了，通体发黄，一部分已经腐烂，倒是在它旁边有几株细竹绿意盎然。
　　老人看到这株竹子时愣了一下，便缓缓蹲下身来将石头移走，年纪大了力气自然也不够了，吃力的搬了一个便气喘不已，一直看着的竹一挥衣袖，剩下的几颗石头便飞向一旁，老人回头看了竹一眼，轻声道了谢便开始挖起土来，竹没有再帮忙，只是在一旁看着，老人的动作让他心中泛起了伤悲，他只将心中这感触归为对人生的慨叹。

作者有话说

　　短篇，很久没有写东西了。
突然想到就想写下来。